但,就在此時,在他們前方的永寧街與另一條街道的交叉轉角處,突然轉出了一輛雙輪木板平推車,車上橫躺著幾具屍體,在屍體上掩蓋著一層厚薄不均的乾枯雜草。
之所以說是屍體,那是因為在乾枯雜草所不能掩蓋住而露出的是人的雙腳,總共四具。而在炎日酷暑下正濃烈地發出腐爛惡臭氣味的,也正是這四具,所以稱之為屍體。
推車的,是位身穿灰色長衫的青年,他的臉上長著幾顆大小不等的紅色斑點。而此時他所推出的板車,也正朝著陸府府邸疾速地而來……
“請、請等一等,我、我也是、是來應聘的……”灰色長衫的青年一邊“咕嚕嚕”地“風馳電掣”著板車,一邊滿頭大汗、聲焦音急地拉扯著嗓音,“我可是最、最有愛心,和、和最悲慘的人、人了……”
眾人的目光都轉向了他,而灰色長衫的青年一把板車推到陸府大門前的石階旁,便駐車踉踉蹌蹌地快步奔停在了石階下。
他沒有繼續跨上石階,而是立在石階下,略為仰望著石階上的眾人,聲淒音涼地大聲高喝:“我全身長滿爛瘡,即將不久人世,而且全家一夜之間全部死絕,你們說我夠不夠慘?啊?!
“還有啊,在我不久人世之時,仍不忘替全家收屍,你們說說我是不是很有愛心?……在場的各位,有誰比我更慘更有愛心?……”
灰色長衫青年邊說邊伸手拉開了胸前的衣襟,果然露出了瘦骨嶙峋身材上的紅色斑斑點點的爛瘡!
“怎麽樣?夠慘了吧?”灰色長衫青年似乎有點得意地跳動了一下眉毛,掃了雷彪和劉四一眼,又對他們連續跳動了兩下眉毛,然後仰天,不知道是歡天喜地還是悲天憫人地長歎高呼道,“蒼天啦,我為什麽這麽,慘,啦……”
他似乎知道只有雷彪和劉四兩位候選人才能與他竟選,所以他在掃向他們的目光中充滿了濃烈的戒備和敵意。
只是他真的一夜之間全家死絕,並且剛剛收屍,便已屍腐體爛、惡嗅熏天,這一點誰人能信?當然,如果深疑不信,姑且不予人論。
“嗯嚶……”夏蓮侍婢聞聲睹人,不由得一陣悲由心來,眼眶一紅,已經隱含著兩顆同情的淚珠,“姐、姐姐,他真的、真的很可憐喔……”
“嗯嗚……”春桃侍婢雖然有點“老成持重”,但畢竟年少少經事,不用夏蓮多說,她也已淚濕盈眶,彎長的睫毛已經沾濕了晶瑩閃亮的淚珠,“是啊,他太可憐了……”
“噝——”雷彪和劉四同時心頭一顫,倒吸了口氣,知道今日碰上了“死敵、勁敵”。
對付這樣的惡茬,可不能按常規禦敵,所以必須——劉四眉頭一皺,已經胸有成竹,他附耳在身旁的雷彪,輕聲低語了幾句,然後雷彪便轉正身軀迅速地左右環視了兩邊的街道之後,便朝南宮明楓和盈婷姑娘這邊快步走了過去……
因為他看清了,就在南宮明楓和盈婷姑娘這邊的前方街道邊上,有一個販賣西瓜的攤販。
他正在自推的一輛鋪了些乾枯的稻草堆放著滿車圓大的西瓜的木質雙輪板車邊上吆喝著西瓜,觸景生情、舉一反三,雷彪很能“融入體會”,既然對方可以以此示憐與眾人,那他為何不能?
“他娘的!”回想起剛才的情形,雷彪心裡直罵娘,“也不知道那個皮癢的家夥是什麽人,不過,能夠在此現身的一般都是附近的,我要好好地安排調查一下。想我雷彪為霸一方,呃不,知名人士,竟然……哼!等此事一了,定在月黑風高的鼾聲之夜,前去敲門……”
當雷彪心中罵罵咧咧地走過南宮明楓和盈婷姑娘身旁時,他不由自主地掃了盈婷姑娘好幾眼。
喔不,應該是注視著盈婷姑娘好一會,原本已經平靜的心潮便不由得又有些心癢了,不過此時他很會掂量把捏,事情的孰重孰輕,他已不是年少輕狂了,真的。
所以他只是注視了好一會之後,便心急火燎地徑直走到了西瓜攤販跟前,圓目大瞪,雷聲輕喝道:“喂,西瓜的,你的西瓜和板車,我都要了……”
他本來想高聲大喝,但又怕被陸府那邊的人聽到了,所以只能忍聲裝模作樣。
雖說大熱天的,大而圓、紅又甜的西瓜,可以清熱解暑、生津解渴,但畢竟是太熱的大熱天,此時路上的行人並不太多,而光顧西瓜攤販的,實是少之又少。
所以這不,這位留著八字胡的中年瓜販,正在身後的一棵大榕樹下的樹蔭裡,斜靠在板車旁,有氣無力地低聲輕喝著:“西瓜,西瓜啊,賣西瓜嘞……”
在板車旁的地上,已經亂丟著一地的西瓜皮,都是他自己半吃半扔的。
也是,這麽大熱天的,既然西瓜能清熱解暑、生津解渴,自己如果不嘗嘗,那還真的有點說不過去了。
不過,如果老爹不是在上個月剛撒手離世了,說什麽也不會自己出來賣什麽破西瓜了。
還有,在家的那位婆娘也真是可惡,如果讓自己再去賭坊撈上一把“大家樂”,這回肯定是白花花的銀子到手了。
呃呸!可惡,以前都怪自己手背,這回已經估算好了,摸清了“大家樂”的路數,偏偏又要出來賣什麽破西瓜也不知道!可要知道,贏上一把“大家樂”,那可真的會大家樂啊……
正當他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時候,一聽有人說全要了他的西瓜,並且就連板車也不放過。那可真是太好了——就、就這輛破爛的板車,居然也有人識為“寶貝”?
“哇……”八字胡的中年瓜販眼睛一亮,頓時喜出望外,“今天生意真的很紅火啊,給錢給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雷彪也不多說話,從懷中摸出一錠十兩左右的銀子,拋給瓜販,裝做淡淡地道;“可以了吧?”
中年瓜販眼疾手快,接過銀子一愣,自己雖說這近乎滿車的西瓜,但也值不了幾個錢,再加上這輛有點破舊的板車,充其量也超不過四兩銀子,而對方卻給了自己十兩,這筆買賣可真的劃算透頂了:“可、可、可以了,現在你可以在此賣西瓜了……”
“他娘的,賣你的頭!”雷彪一聽頓時火冒三丈,“你小子信不信老子折了你的骨架?!……不說彪哥我往日不賣西瓜,今日更加不能!……還不快滾?!”
他本來還想再咬牙切齒多輕吼幾句,但顧慮到今日有要事重任在身,萬萬不可“大意失荊州”,所以只是言簡意賅了幾句,便齜牙怒目不語了……
“啊?彪哥?”中年瓜販一聽彪哥之名,頓時想起了揚州城內有一位“威名顯赫”的人物,那就是名揚全城的“永樂賭坊”的老板雷彪, 隨行的眾多小弟都稱他“彪哥”。
頓時,隨著一陣塵土的揚起,中年瓜販已腳底抹油,“快如閃電”地消失在了遠方的不知何處……
“咦?”雷彪似乎吃了一驚,明顯地愣了一下,隨即又破口輕聲怒罵,“他娘的,跑得比兔子還快!……也太快了,西瓜還沒搬下來呢……”
沒辦法了,時間已經不允許了。這時,南宮明楓和盈婷姑娘剛好也走到了這裡,雷彪連忙轉身朝他笑臉相迎:“兄弟,兄弟,幫幫忙,幫幫忙……”
他的聲音很低,唯恐被不遠處的陸府的人所聽見,而且還邊說邊拉著南宮明楓的手退到了街道的拐角處。
在這裡,陸府那邊的人可是看不見這裡的一舉一動哦,嘻嘻,好了。
而且當他目視了南宮明楓身旁的盈婷姑娘後,便又連口改稱:“兄弟姐妹,行行好,我們大家都是聚會‘武林捕’的兄弟姐妹,幫幫忙吧……”
南宮明楓的眉頭微微一皺,以自己往昔的親身經歷,可以很明顯地閱人辨性出眼前的這位口稱“兄弟”的“彪哥”,應該不是“君子名性”之流,而且上次的那次經歷還烙印在心。嗯,那也好,自己姑且與之婉轉周旋一番……
“兄弟,你有什麽事?”南宮明楓隨即擺出了一副一本正經的姿態,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聲音問道。
在旁的盈婷姑娘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抿,似乎想笑,但她終是忍住了,只是靜靜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