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功在東莞縣重新召集元老、部將,他要設法解決錢糧的問題,這就要觸碰到明末的地主階層。
地主就是一個火藥桶,如果處理的不好,很有可能會喪失地主階層的支持。
封建王朝更迭,地主們也換了一茬又一茬,然而只要皇帝在,地主們也在,他們把持著鄉村的話語權。
在城鎮化率很低的古代,擁有在鄉村的話語權,那就是一方土皇帝。
鄭成功說出在他在心底盤算已久的想法:“我打算收繳東莞縣所有的田地歸官府所有,實行公有製,分配給所有農民承包種植。”
鄭鴻逵、洪旭等部將聽到鄭成功竟然要實行土地公有製,這簡直就是農民起義的口號!
他們鄭家以及其他部將是海商,後來發家之後也有購買土地,成為了地主,這是要和自己作對?
“太荒唐了,我們要收復大明江山還需要借助地主的力量,獲得他們的支持我們才能夠從各個鄉鎮征收徭役稅賦。如果我們在東莞縣沒收地主的土地,其他州府的地主會全部倒向清廷,到時候我們寸步難行!”
鄭鴻逵本來對鄭成功寄予厚望,不曾想鄭成功會提出一個違反常識的理念。
“主公,沒收土地為官府所有絕不可行,地主也是從普通佃農積累而成,這樣會挫傷佃農的積極性,他們也有想著哪一天能夠積累財富成為地主。”
“此事慎重,一旦打出這樣的旗號,我們鄭家軍就會被當為李自成那樣的流寇,請主公三思!”
鄭成功的部將們紛紛反對他的提議,在他們看來實行公有製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和農民起義差不多,他們代表的可是南明朝廷啊。
鄭成功首次被部眾們反對,他感受到阻力,甚至他的部將在某種意義上來也是地主,他們在閩地的鄉村有著自己的土地,就連鄭成功也有農田。
看來自己的想法太過超前,超出了現在的生產力水平。連自己的部下都阻礙這樣的變革,那麽他不能夠輕易強行推行公有製,否則連自己在鄭家軍的首領地位不保。
除非是有足夠的威望,他的地位才不會動搖。
鄭成功試探地提出另一個偏保守的想法:“你們所言甚是。然而我們缺少錢糧,必須要想辦法擴大稅收,改善當前弊端。其一,當今距離上一次各個州府丈量土地已經有些年份,各個鄉村開墾新的田地並加以隱瞞,官府無法對新增的田地進行征稅。其二,一條鞭法以丁數和田地畝數確定要上交的賦役,將賦役統一,大為進步。然而丁銀仍然以人頭計算,雖容易計算,但是增加了貧農之負擔,很多人家沒地,人很多,根本沒什麽收入,讓他們交人頭稅很難,而且民間也會設法隱藏人口,不利於人口流通。”
鄭鴻逵作為老一輩,他明白鄭成功所說的徭役稅賦弊端,他從海盜出身,還沒有想過要如何解決如此弊端,此時見鄭成功熱衷於稅賦變革,對鄭成功刮目相看。
他的心中暗道,此子思考的問題並非和他一樣隻考慮如何取得沙場上的勝利,竟然還考慮到了更加深層次的問題,並想著解決之,這是文臣首輔才會思考的問題啊。
難道此子將來能夠收復失地,成就大業?
他試探地問道:“你打算如何解決此二弊端?”
鄭成功胸有成竹,逐一答道:“其一者,派出小吏重新丈量田地,對隱瞞畝數者責罰之,沒收隱瞞的土地,分給無地者,可拉攏一批人,
又可打壓惡意隱瞞田地、逃避稅賦之人。為了防止小吏與地主互相勾結,每隔三五年換一批官吏重新核查,如發現前任小吏失職,則斬之。其二者,可將人丁銀變為地丁銀,即將丁銀平攤至田畝之中,增加田賦,而取消人頭稅。再者,按照不同田地的價值、收成年份好壞調整稅賦。對良田、年份收成較好的地區,可調增稅收,相反,對貧瘠、遭受天災的地區減稅甚至是免稅……” 鄭成功滔滔不絕,仿佛能夠就土地問題寫出一本書。
不只是鄭鴻逵、洪旭等舞刀弄棍的武夫聽得頗為頭疼,就連東莞縣的縣丞、主簿等刀筆吏也都一並聽呆了。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鄭成功說出他對土地問題的理解, 誰能夠想到這是曾經大海盜鄭芝龍的兒子會說的話。
鄭成功說完,冷淡地對東莞縣的縣丞問道:“你應該聽得懂我說什麽吧?”
縣丞苦笑:“小的聽懂了六七成。”
“那你按我所說,在東莞縣重新丈量田地、攤丁入畝。我留著你們幾人的性命,就是看在你們在東莞縣八面玲瓏,和各地鄉村的關系上尚可。如果你們能夠勸說各個村落完成丈量田地、攤丁入畝的任務,按時將稅賦征收上來,則可以既往不咎,否則你們仍然難逃一死。”
“是、是……幸好大人您不是要沒收地主的土地,否則各個鄉村的地主都會起事。單單是重新丈量田地,估計那些隱瞞了田地的地主就不滿了,甚至需要出兵鎮壓。”縣丞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鄭成功還真的差點想要實行土地所有製。
不過想到部下反對,自己還沒有建立威望,只有東莞縣、金門島、南澳島幾塊小地方,人數十余萬,似乎也沒有變革土地所有製的能力。
鄭鴻逵將手臂按在鄭成功的肩膀上:“現在還不是丈量土地的時候,李成棟的大軍就要到來,守不住東莞縣,一切皆是空談。守住了東莞縣,才能夠實現你的想法。”
鄭成功嘴角微微上揚:“我們一定可以擊敗李成棟,到時候不僅要在東莞縣丈量土地、攤丁入畝,而且還要在廣州府甚至是全國推行。”
鄭鴻逵大為意外,感慨道:“大哥真是有個好兒子,可惜他雄心磨滅,投靠了清廷,否則以他的身份在福建振臂高呼,可輕易收復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