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在黑暗中，王豹站在最前面開路，後面幾人相隔不出半丈，依次摸索著向前走，約莫半個時辰，已經是走出了六七裡路。

　走了一會，終究是因為天黑路難走，幾人便找地方休息，直到天亮，幾人便是繼續前進。

　幾人現在是在靖原軍駐地，這還屬於是大宋的腹地，料想金人即便已是渡過了黃河，也不會那麽快，所以幾人是一直往東北方向前進，一連趕了幾天路。

　畢竟是要刺探軍情，所以幾人是盡量的隱蔽。

　然而這一路過來，幾人是不斷的看到有老百姓往南而來，人越來越多，都是攜老扶弱，帶著大包小包的:這很顯然是在逃難。

　“你們覺不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啊?”

　這一天，天已經黑了下來，幾人該是停下來休息了，王德卻是“莫名其妙”地說道。

　“你他爺爺的！真有人跟蹤就給我滾出來！”李忠雖然是暴躁地叫嚷，但是真不敢大聲的喊出來。

　“我也有這種感覺，不過確實也沒發現有人！”王豹同樣是警惕地說道。

　幾人這幾天以來都沒有遇到敵人，所以都是比較輕松，然而估摸著他們走的路程，金人如果真的渡過了黃河，那也該是碰上了。

　即便他們都會覺得，金人是不會發現他們這六個人的小隊，但也都不敢說不會有敵人在盯著他們。

　“按照我們現在已經走的路程，我想到了明天，應該就能到達桓州城了，如果金人打過來的話，肯定是要拿下桓州，我們明天到桓州去。”譚車蘇仍是一如這幾日般冷淡地說道。

　“我們去桓州幹什麽啊?”喬仲福不解地問道:“我們不是來刺探軍情的嗎?桓州自有我們的兄弟部隊在防守。”

　這幾天以來，喬仲福也對譚車蘇提出過疑問:他們為什麽這樣子一直向前趕路，為靖原軍刺探軍情，不去刺探周圍的敵情，卻一直往前趕是什麽意思。

　譚車蘇對喬仲福的疑問卻也從來都是:置之不理。

　“大家好好休息吧！”譚車蘇仍然是冷冷地說道:“既然你們都覺得可能有人跟蹤我們，那就小心點吧！等到天黑，再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

　幾天下來，彼此都已經相熟了，幾人一時倒也沒那麽多話了，只是或是生火或是去打些野物回來，天很快就黑了下來。

　“有人！”王豹停下了腳步，向幾人示意了一下。

　幾人也都停下了腳步，蹲下身子，不讓呼吸聲打亂他們擾亂他們能聽到的任何聲音。

　沒有！黑夜沉寂了一會兒，周圍的鳥獸蟲鳴紛繁入耳，唯獨沒有一點兒人聲:因為防著別人跟蹤，他們在原駐地留下了一堆火之後便悄悄地繼續行夜路。

　“哪裡有人?聽錯……”

　“是女人！”王豹吐出了三個清晰的字，所有人都是為之一愣。

　“這怎麽可能會有女人啊?”

　在這種黑夜，而且荒山之外喊女人，這種玩笑，開的可不是時候吧！

　“豹子！你確定是有女人嗎?”王德在黑暗中搜尋，當然是找不到任何人的痕跡。

　“在這邊，不會超過十丈的距離。”

　“十丈之外你也看得到嗎?”這幾天下來，都說王豹鼻子靈，喬仲福，李忠兩倒也試過，是比他們要強一些，但現在十丈之外就能聞得到女人的味道信，這聽起來怎麽就那麽不讓人相信。

　“你們都呆著別動！我去看看。”王德把身上的叉子拿了下來，正要往前爬。

　“還是我去吧！你去了也看不到！”王豹也是把身上的刀悄悄地拔了出來。

　“你們兩個一起去！”譚車蘇下令道:“在黑夜之中，不要獨自行動。”

　王德王豹會意，便各自持著兵器，分左右兩邊就向前走。

　“大德子！”兩人走出十步之外，王豹突然伸手拉住王德，道:“我只怕是聞錯了！”

　“什麽?”王德有些吃驚，王豹平常倒是謙虛，但對於他的鼻子向來是比較有信心的。

　“這個味道有點兒熟悉。”

　“熟悉?”

　王豹是說，他在這裡，聞到了一個熟悉的女人的味道嗎?

　要是這樣子，恐怕是真的聞錯了。

　“你聞到了誰的味道啊?”

　“是那個……”王豹有些兒遲疑，竟然是吞吞吐吐的。

　王豹這人不愛言語，平常總愛保持沉默，可也不愛隻把話說到一半。

　“是誰啊?”王豹這反應也真是急死人了。

　“是那個……姚……姚……”

　姚……姚……?姚一搖！

　那個已經很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王德的腦海之中，隨即他全身虛汗就冒出來了:姚一搖怎麽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這時候她不在家呆著，肯定也是跟著她父兄呆在靖原軍營。

　不對……姚一搖可是可能會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的。

　上一次，她不就是像變戲法一樣子的出現在了“人貶子”的麻袋裡嗎?

　“你確定沒有聞錯嗎?”

　“應該不會吧！這大小姐的味道……”要說富家小姐的味道，王豹也聞過，但那從來都是隔著遠遠的看著，但姚一搖，借著王德的光，也曾是近距離地呆在一起，按說姚一搖那沁人的青春少女的味道該是令王豹終身難忘的。

　“我還是記得挺清楚的。”

　難道說，姚一搖是因為知道我要去刺探軍情，所以就跑到這裡來等我了嗎?

　姚一搖做得出這種事情，只是她不可能知道我們會走這一條路，今天還到了這裡！

　王德突然間意識到，他不是一直覺得有人在跟著他們嗎?難道那就是姚一搖?！

　“姚一搖……”王德朝著“姚一搖”的方向低低地喊了一聲，這聲音聽起來像是在黑暗中的魔鬼得意的笑聲。

　“這附近還有其他人嗎?”王德猛然意識到，應該不需要像做賊一樣子吧！

　“沒有！”

　“姚一搖！”王德站了起來喊道，這深夜裡突然傳出來的聲音還真像是突然有鬼叫一樣，把整個夜空劃破，也把這黑夜的恐怖驅散了。

　黑暗的對面並沒有傳回姚一搖的回應。

　“你在叫誰啊?”後面傳來了李忠驚訝的聲音。

　“大德子！她在走！”王豹望著黑暗中可能有姚一搖的地方。

　對了！王豹能聞得出姚一搖身上的味道，所以知道是她，姚一搖可聞不出我身上的味道，當然不知道是我了。

　“我是王德！是你嗎?一搖！”

　“她沒有走了！”

　王德重新俯下身子:假如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豹子聞錯了，我這自暴身份是不是太傻了啊！

　“我們也走。”王德碰了一下王豹，兩人便如幽靈般靜悄悄往左邊走去。

　“她在走，往後走的，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姚一搖是在逃跑?

　還是姚一搖不相信我是王德。

　在這種黑得看不出幾丈之外的地方，寧願相信前面來的是一隻鬼，也不相信會是一個不會害你的人。

　但我應該相信豹子的！豹子的這隻鼻子，都為他招來了“狗”這樣子的“惡名”了，還懷疑他幹什麽呢！

　王德“倏”地跳了起來，就向前朝著王豹指著姚一搖的方向跑了過去。

　片刻之後，王德已在數丈之外，雖然是在黑暗之中，但他清楚地看到，面前蹲著一個苗條纖細的人，黑暗中一張細圓的臉是望著這如猛獸般衝出來的王德。

　雖然黑暗掩蓋，但是王德看得出這張臉，充滿了驚恐，充滿了驚訝，但是她讓王德很熟悉。

　真的沒有錯，就是姚一搖。

　竟然又在這不知身在何外的黑夜裡遇到了姚一搖。

　是王德！在黑夜裡這樣子的近距離，姚一搖也認出了這是那個讓她著了道的男人的臉。

　“一搖！”

　“王德?！”

　兩人心電感應似地伸出手，將對方拉入懷中。

　在這樣子的黑夜裡，只有這樣子才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真實存在。

　“快走！”姚一搖放開王德，道:“這裡有人……我們不能留在這裡。”

　“不用怕！他們是自己人，是二道子和豹子他們。”

　“不是他們！”姚一搖很是焦急，好在夜色勉強掩蓋住她的花容失色，然而王德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慌張與驚恐。

　多膽大的姚一搖啊！竟然會這麽慌張！

　王德將姚一搖攬入懷中，便往後走，姚一搖腳步慌亂，兩人步調不一致，走起來互相牽扯，王德突然一彎腰，就將姚一搖如公主般地抱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就跑到了王豹身邊。

　“大德子！姚小姐……”王豹即便真的看到了姚一搖，也還似在夢中。

　“王豹！”姚一搖問道:“你們還有誰啊?”

　“譚車蘇他們在後面。”

　“譚車蘇?！……我們得要快走！快離開這裡。”

　姚一搖愛玩愛鬧，但絕不是會在這種時候開玩笑的人。

　“譚車蘇！”王德喊了一聲:“快過來。”

　這聲音已經是傳到了方圓一裡開外。

　“別喊，一喊我們就暴露了我們在這裡了。”

　姚一搖隨即聽見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顯然是有一群人正往這邊走過來。

　“譚車蘇，喬仲福，李忠……還有你是王道……你們……”姚一搖看清楚眼前這些人，才勉強地松了一口氣。

　“大小姐……”

　“姚小姐……”

　幾人像是在黑夜中看到仙女一樣子驚訝。

　“快走！我們不能留在這裡！有人要殺你們……”姚一搖焦急得花容失色，這些人可都知道，姚一搖可不是一個隨便就會驚慌失措的人。

　現在可以往哪裡去?

　“回頭！我們往回走。”譚車蘇當機立斷。

　“不能回去，回頭的路肯定已經被堵死了。”姚一搖也是很堅決。

　“那就往前。繼續往前走。”王德同樣是當機立斷。

　“前面……可能也有！”姚一搖終於有點兒含糊。

　“那就往前，遇虎殺虎。”

　遇虎殺虎，這是王德他們以往打獵遇到決擇時下的“最痛快”的決定，現在也正該是如此的時候。

　“走！”譚車蘇一聲令下，幾人便往前走，黑暗中難以看見路況，但憑著王豹指引，一路倒無障礙。

　王德與姚一搖兩人相攙扶而行，但又看不見路，踉蹌之下險要跌倒。

　王德也不發一言，一彎腰，便將橫抱起來。

　譚車蘇，喬仲福，李忠是目瞪口呆，王德竟然是如此的大膽，而更驚訝的是，姚一搖竟然沒有絲毫的抗拒之意。

　“有人！”王豹伏下身子，示意幾人停下來。

　幾人立即蹲下了身子，摒住呼吸，任由夜風從耳旁呼嘯而過，然而這周圍黑洞洞的一片，哪裡會有人?

　莫不是王豹心中的恐懼冒出的鬼！還那是那中鬼化成了人?

　“在哪裡啊?”喬仲福壓低聲音問道。

　“噓！”王德已是悄然將姚一搖放了下來，噤了一聲:即便是這麽微小的聲音，也如鋼鐵相碰般能將耳中的鼓膜撕破。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一共有五個人，離我們這裡可能有七八丈遠。”

　“只有五個人嗎?”姚一搖問道。

　“是啊……”

　“不是只有五個啊！豹子你聞得沒錯嗎?”

　“沒錯！”黑暗中誰也沒看到王豹在點頭。

　“聞！”李忠奇道:“你爺爺的，你還真能聞出有多少個人來啊?狗鼻子！”

　“噓！”王德又一次噤聲，道:“對方只有五個人，人比我們少，我們要不要打他們。”

　譚車蘇問道:“姚小姐！對方是什麽人啊?他們是衝著我們來的嗎?”

　“他們……”姚一搖像是氣堵在喉嚨間，艱難咀嚼之後才終於說道:“他們是衝著我來的。 ”

　“你……?”就像是那天把姚一搖裝進麻袋一樣的人?

　王德斥道:“敢來……綁架姑娘家，打他們，先把他們抓起來。”

　來綁架姚一搖……來綁架姚一搖的?

　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獅子的爪子?

　不單單像是侵入到王德心中的憤怒，還有滿肚子的疑惑，比如誰敢到這靖原軍的駐地附近來綁架靖原軍主帥的女兒，到現在都沒有查出來。

　“他們正在走過來。”

　七雙眼睛瞪著黑幽幽的前面，不管前面是人，還是吃人的猛獸，又或者是那陰詭狡邪的毒蛇毒蟲，似乎都已經是爬到了前面看不到的三丈之外了，張著血口，露著利牙毒齒，且不說要先將這幾人撕咬吞噬，便是先要將恐懼如魔咒般施放在他們身上。

　當然了！如果他們真正恐懼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