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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冥經》第三百二十八章
七天前。
  …………
  立陵城,寧府。
  …………
  茶廳裡的羊油大燭在靜靜燃燒著,偶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李陌一放下茶盞的動作雖然很輕,但茶盞碰觸桌面發出的聲響,卻在安靜的廳裡顯得很刺耳。
  寧逍也沒想到,李陌一連他鏟除斷腸草地,將屍骸轉移到斷腸草地的事情都推斷得出來。
  這樣既能夠毀掉那些東西,也能夠坐實趙樂樂行凶害人,更能夠讓合老太公不受牽連,可謂至好的結局。
  …………
  但寧逍也將自己置於秦玄麽的刀尖面前。
  ———這些所謂的茶葉,最初的作用並非這般簡單。
  …………
  趙貴妃之所以得寵,並不僅僅只是因她的傾世之容顏,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種奇妙而神秘的茶葉———
  趙樂樂從小就喜愛花草,最喜歡收集各種奇怪的植物。
  偶然的機會得到了這種植物。
  …………
  …………
  若是以前,“李太平”身份低微,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寧逍自然不會對他說起。
  但如今,李陌一已經卷入其中,不讓他知道內情反而不妥。
  說不定李陌一連自己怎麽完的都不知。
  …………
  寧逍還是將這些內幕都告之了李陌一。
  而李陌一也是詫訝不已,茶廳裡也就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與詫寂。
  李陌一在沉思,他在思考對策。
  這一次,說什麽也不能袖手旁觀。
  ———眼睜睜看著寧逍用自盡式的方式去對付趙貴妃………
  …………
  寧逍也知道李陌一在擔憂什麽,他逍祥一笑,朝李陌一安合說:“你也不用替老夫擔憂了,車到山前必有路,當今帝上並非昏庸之人,他只是被蒙蔽了…………”
  李陌一知道這並非寧逍的托詞。
  不過,眼下他只希望科考行弊案和“砌牆”女屍一案能夠順利進展下去,將真相大白於天下!!
  …………
  念及此處。
  李陌一也朝寧逍說:“逢凶化吉…………”
  寧逍哈哈一笑,拍了拍李陌一的肩頭說:“借你吉言,但願如此吧。”
  只是這笑聲還未落地,老門子已經從外頭撞進來。
  ———捂著半邊臉,剩下的老牙都被打落,滿嘴紅跡………
  …………
  秦玄麽面色陰沉地闖入茶廳之中。
  他的身邊除了一個貼身護衛,再無其他隨從,可那個護衛卻面無表情,不似生人,眸光如劍,便是隔著老遠,也能夠感受到一股讓人心詫的危險———
  “寧逍,你乾的好事!!”
  秦玄麽完全沒有了救治趙樂樂之時那種合然之氣。
  此時的他,哪裡像德高望重的老禦醫,分明是個毒辣的大惡人———
  …………
  寧逍名滿天下,敢直呼其名的人還真的已經不多了。
  然而秦玄麽卻怒氣衝衝,根本就沒將寧逍放在眼裡!
  …………
  李陌一早就猜到。
  ———秦玄麽的身份不簡單。
  剛才又聽寧逍說出了內幕,可眼下見得秦玄麽來勢洶洶,與先前判若兩人,心下也是立恍。
  明著凶橫的敵人並不可怕,懂得偽裝的敵人才最是致命。
  ———這秦玄麽實在偽裝得太好了,自己險些就著了他的道!!
  …………
  秦玄麽看見李陌一,似乎也有些意外,不過他的目光很快便回到了寧逍的身上。
  一陣清風吹得燭火搖曳。
  秦玄麽的護衛按住刀柄,身子稍稍側偏,眸光越發冰冷。
  而寧逍的身邊已經出現了兩個人,是寧伯義和伏塵———
  …………
  來不虎和呂力留在了府長官邸。
  ———保護寧逍的是無耳書生寧伯義和伏塵。
  寧逍見得雙方劍拔弩張,只是朝寧伯義和伏塵擺了擺手,笑著說:“沒事的,你們下去吧。”
  “可是…………”伏塵充滿警惕地看了看秦玄麽身邊的高手。
  正要分說,寧伯義卻朝她搖了搖頭,二人便退到了一旁。
  …………
  “秦老兒,過來坐吧。”寧逍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秦玄麽冷哼了一聲,走到寧逍的面前,卻沒有坐下,而是居高臨下地盯著寧逍,沉聲說:“你該清楚我這次的真正任務,你也應該知道‘斷茶’意味著什麽,你怎麽能燒掉那些東西!!”
  寧逍也不看秦玄麽,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正好張嘴喝。
  秦玄麽卻大袖一揮,將茶盞打飛了出去———
  “啪!!”
  茶水灑了寧逍一身。
  茶盞打在屏風上,落地碎裂,碎片四處濺飛開來,寧逍猛然抬頭———
  …………
  “鏘!!”
  一聲劍鞘,寧伯義閃身而出。
  秦玄麽的那名貼身護衛早已抽出長刀來———
  李陌一也沒想到這些人說翻臉就翻臉,見得寧伯義動手,心弦頓時緊繃起來!!
  …………
  寧伯義劍術無雙,直刺那護衛的要害,後者的長刀大開大合。
  刀光劍影如同朵朵銀花綻放。
  清脆的銅鐵相擊之聲如琴奏之音———
  …………
  伏塵見勢不妙,白袖紛飛。
  “嗖———”
  破空之聲猝然響起。
  暗器便飛向了那護衛!!
  …………
  秦玄麽膽敢隻帶一人,並非沒有道理。
  ———那護衛的武力實在太過高深。
  與寧伯義纏鬥之時,竟然能夠分心關注伏塵,長刀揮出寒芒,竟然精準地打落暗器,眼前火星四濺,看得人心頭一詫———
  秦玄麽也是怒火攻心,被迷了理智,一拳就往寧逍的臉面呼了過去———
  …………
  李陌一也是看得心詫萬分,這些人好歹也是朝野中人,而且都是核心人物。
  ———怎地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可秦玄麽年紀與寧逍不相上下,但作為精通醫術的老禦醫,說不定修煉過一些強身健體的內家武學。
  ———這一拳頭打下去,寧逍怎能受得了!!
  …………
  千鈞一發之際。
  李陌一騰然起身,下意識拿起旁邊的一只花瓶就往秦玄麽那邊丟了過去———
  秦玄麽果真是內家武學的好手。
  ———見得李陌一突襲,非但沒有慌張,反而如白鶴亮翅一般張開雙袖,身形縹緲不定,竟然伸手抄住了花瓶。
  反手往李陌一這邊丟了過來!!
  …………
  然而李陌一早有準備,在花瓶丟出去的那一刻,他已經踏步而出。
  矮身躲過花瓶,一把抓住了秦玄麽的衣衫————
  “成了———”
  李陌一擅長的是近身拚鬥,抓住了秦玄麽的衣衫,就相當於勝了一半………
  …………
  …………
  雖然肩頭的傷口一下就崩開了,但李陌一此時根本無心去招會。
  ———他抓住了秦玄麽的衣衫,提了一口氣,就要將秦玄麽橫扔而出!!
  …………
  “都住手!!”
  秦玄麽確實常年修習內家武學,而且也有了很深的火候,但他如何都想不到“李太平”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
  早先他就見過“李太平”,出入府長官邸大牢還需要別人抬著。
  即便後來離開府長官邸,也是那賊人一路攙著才上的馬車。
  就這麽一個飽受傷痛折磨的少年郎,出手竟然如此果決,不惜崩開傷口來阻斷他。
  不僅僅是秦玄麽,便是他身邊那位高手,也是始料未及的。
  …………
  聽得李陌一一聲厲喝。
  那高手也不得不停了手。
  寧伯義和伏塵也是暗道慶幸。
  ———若不是李陌一,寧逍還不得飽嘗一頓老拳啊!!
  …………
  秦玄麽的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栽在“李太平”手裡。不過此刻終於也是冷靜了下來。
  …………
  “你很好啊,竟敢對老夫動手!!”
  李陌一能夠覺到小腿的傷口已經被撕開,鮮紅正順著小腿肚不斷淌到鞋子裡,只是他仍舊忍著痛楚,咧嘴一笑,朝秦玄麽說:“大家有事說事,動手就大可不必了………”
  秦玄麽冷哼一聲,朝李陌一譏諷說:“你也知道不必,還不放開老夫!!”
  …………
  李陌一看向了寧逍。
  ———寧逍肅然而立,他轉身看了看秦玄麽,最終還是朝李陌一擺了擺手。
  李陌一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松開了秦玄麽。
  可這老兒卻出爾反爾,陡然用力,後背往李陌一懷裡一靠,腳步後撤,扎穩的下盤,一抖一震。
  李陌一覺到一股極大的氣力,整個人被震飛了出去———
  …………
  “嘭!!”
  李陌一摔在椅子上,那結實的黃梨木椅子當場就給砸爛了———
  李陌一本來就是勉為其難地動手救急,傷口都給崩開了,眼下又遭重創,渾身痛楚難當。
  心口更是沉悶地難受,一口悶氣如何都勻不出來,仿似吃了個大秤砣,卡在心口不上不下,悶悶至極———
  …………
  這秦玄麽也是夠小家子氣,自覺在李陌一這個小輩兒面前丟了臉,今番總算是找回了顏面,可也苦了李陌一。
  秦玄麽一擊得手,竟然還想過來抓李陌一。
  李陌一也是來了火氣,暗中沉息運力,說不得要這老頭兒吃吃苦頭!!
  …………
  正當此時。
  寧逍再也坐不住,朝秦玄麽喝說:“夠了!!”
  秦玄麽松開拳頭,矛頭又轉向了寧逍。
  寧逍卻痛心疾首地拍著桌子說:“老大哥!如此這般都是何苦來哉啊!!”
  “老大哥?”李陌一聽得這稱謂,也是心頭一緊。
  ———原來,秦老兒與寧逍本就相識啊!!
  …………
  這廂心思未定,秦玄麽已經快步回到寧逍面前,指著寧逍罵了起來。
  “你還知道我是你老大哥!你可知道我為了今天費了多大的力氣………所有人都指望著你,你又如何能在這樁事上犯糊塗啊!區區一片藥園子,怎麽能比得上那事兒,孰輕孰重,你怎地到現在都看不清!!”
  秦玄麽一副憤怨的表情,說著說著眼淚都要下來了。在寧逍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深深埋下了頭。
  …………
  “你們都出去吧………”寧逍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擺了擺手。
  伏塵不敢再說話,走過來將李陌一扶了出去。
  …………
  那名貼身高手和寧伯義相視一眼,也隨之走了出來。
  房間裡頭也便只剩下秦玄麽和寧逍二人。
  李陌一被伏塵扶著,心下滿是疑惑,倒也忘了迸裂開來的傷口,任由伏塵扶到了旁邊的偏房。
  …………
  那賊人和大寒還在候著,見得李陌一肩頭滲出鮮紅,又見李陌一一步一個紅腳印,當即嚇得變了臉色。
  那賊人趕忙打開藥箱,取出藥散和綁布,給李陌一處理傷口。
  李陌一一心卻全都放在了隔壁房間,直截了當地朝伏塵問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
  伏塵有些遲疑,但想起李陌一剛才奮身地保護寧逍,也就松口了。
  “秦老大人跟寧提刑是相識多年的結義兄弟………”
  “難怪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原來是一對老夥計………”李陌一雖然有些訝異,但對秦玄麽的舉止也就了然了。
  …………
  “秦老兒剛才所言,又是為了哪般?”李陌一繼續問說。
  只是伏塵卻諱莫如深地搖了搖頭,不肯再多說半句。
  李陌一也只是無可奈何。
  …………
  暫時放下這樁事情。
  痛楚才如往常一般到來。
  李陌一低頭一看。
  ———小腿裂開一道鮮紅的傷口,撒了藥散之後,鮮紅凝固成一大塊,也著實駭人。
  …………
  傷口剛剛處理完畢,寧逍便走了進來。
  見得李陌一如此,也一時無言。讓伏塵帶著那賊人和大寒出去吃些東西,自己卻坐了下來。
  “秦大哥為人就是這樣………行醫的時候倒也合然,平日裡秉氣卻烈火般………幾十年的老兄弟了,說不到一處就動手也是常有的事情………倒是讓你們這些年輕人見笑了………”
  寧逍自顧自地說著。
  李陌一也只是笑了笑。
  ———他知道寧逍既然來了,自然會告訴他想要知道的一切,否則寧逍也就不會來了。
  …………
  見得李陌一泰然自若。
  寧逍也不由暗自點頭,繼續開口說:“這事兒說到底還是怪我………其實我們已經盯了那科考行弊案很久了,加上韻寒夫人一案,老大哥就能夠借機發力,讓老夫起複只是個開始,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可惜啊,到底是讓我給弄砸了………”
  李陌一見得寧逍意興闌珊,也看得出寧逍是很是在意這件事的,當即說:“閣老,晚輩本不該置喙,但有些話也不得不說,在晚輩看來,寧老這樁事做得不錯,別人或許不清楚,晚輩可是知道的,那些茶葉若傳開了,毒害可是不可想象的………寧老燒得好!!”
  …………
  “你是有所不知啊………今番起複,老大哥和上頭的老人們都指望著將我推上相位,以此來製衡劉金、王寶兒和趙貴妃等人,可現在………沒了這些異化一品紅,造不出大草土茶葉來,此事也就算完了………”
  “寧老………如果是這樣………”李陌一本想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但見得寧逍也在懊惱,便也就說不下去了。
  “你也覺得老夫犯糊塗了吧?艾………”寧逍滿是落寞的苦笑了一下,而後繼續說。
  “是啊………誰人不知道當宰相製衡諸方的利處大?可老夫實在不是當宰相的料子………人貴有自知之明,我寧逍在斷獄一道上,確實敢昂首做人,可我終究不是做宰相的料子………即便被推上台,也只是害人害己罷了………”
  “我總是教可玄破案要專心,這何嘗不是對我自己的一種告誡………咱們沒有那份能耐,即便當上了宰相,又拿什麽跟劉金、王寶兒、趙貴妃這樣的人鬥?”
  …………
  “老夫的才能也就只能保守地方,牧守一方還行,想要製衡諸方、力挽狂瀾,卻不太可能,我可以厚著臉皮說一句,老夫是個好人,但絕不會是個好宰相,他們心系天下,可趕鴨子上架,反而要耽誤事情………”
  “我老了………即便有些虛名,即便有老大哥在身後協助,即便有諸多老人從旁聲援,又能在宰相一路上走多遠?”
  …………
  寧逍此刻不再是那個名滿天下的人物,他毫無信心,害怕前路漫漫,看起來有些可憐,也有些無奈。
  但李陌一卻知道。
  ———寧逍是個明智的人。
  他能夠看到自己的勝處,能夠認清自己的短處,是個讓人值得歎服的人。
  能夠看清大局是極位者們的必備天賦。
  但能夠認清自己的,才是智者。
  能夠勇於奮鬥爭取的是英雄,是豪傑,可舍棄一切的,又何嘗不是?
  …………
  …………
  對於寧逍與秦玄麽背後的那個團體而言,因為寧逍的臨陣退縮,他們的計劃終是功虧一簣了。
  但對於李陌一而言,他又重新認識了寧逍。
  ———也重新認識了自己。
  …………
  …………
  立陵城,府長官邸。
  …………
  離開寧府之後,李陌一便回到府長官邸,安心養傷。
  在此期間,上頭的命令也不斷下發。
  ———科考行案終於被挖出來,再度發酵。
  合天成再難幸免。
  不僅如此,天獄門的探子四下出動,天下震動,處處鶴唳風聲———
  …………
  而趙樂樂的案子也正式進入覆核。
  立陵城和天獄門將一乾人證物證全都上交,除了農不豐的證詞之外,還有合老太公以及合府一乾下人等作證。
  趙樂樂本人,不日也將押解到京都領判。
  …………
  …………
  這樁凶害案堪稱驚世駭俗,受害人多達三十余人,而且全都是女子,作案手段很是凶殘………
  …………
  作為科考行弊案的暗中查探者,寧逍雖然了仕,卻心系地方,特準寧逍起複,任命為立陵城刑獄推差,可謂乾起了老本行。
  不過這個結果也讓人唏噓不已,畢竟與寧逍起複為相實在相差太遠,算是雷聲大雨點小,高高拿起卻又輕輕放下,個中關節也不言自明。
  …………
  李府長在這兩樁案子當中的表現也很是出色,上頭也下發了嘉獎,只是他剛剛擔任立陵城府長大人,任期還長,暫時將封賞都記下,待得三年期滿,即可晉升豐都城推差。
  由此也看得出來,今次果真沒辦法扳倒趙貴妃。
  ———李府長就是因彈劾趙貴妃才遭貶黜,今番立了大功,卻沒能直接補缺豐都城推差,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
  李陌一也曾想過,如果寧逍沒有燒掉那片花海,結果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不過,寧逍既然做出這樣的選擇來,肯定早就全面思考過,他終究隻適合做個推差,維護地方。
  …………
  作為首席之功,按說李陌一會因此而平步青雲,然而受限於出身,要在再進一步,實在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
  當世重視文教,讀書人擠破了頭往科舉這條路上擠。
  這些年來,選拔了許許多多的文人士子,但差職就只有這麽多,可謂人多粥少,往往一大群人眼巴巴等著一位。
  雖然三年一任,但人生又有幾個三年?
  有一些出身平平的寒門士子,等了三年又三年,也未必能夠補到實缺而走馬上任。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李陌一並非進士出身,又只是個小小吏卒,名不正言不順。
  …………
  但李陌一的功可是實實在在的,總不能因為他的出身低微,就不予嘉獎。
  上頭沒多久果然頒下了嘉獎令,但並沒有得到晉升,而是得了一些錢財和布匹之類的物什。
  …………
  不得不說,這是讓人很不滿的。
  官邸裡的吏卒們都在為“李大書吏”抱不平。
  李府長也曾這般,甚至想要上書為李大書吏求賞,不過最終還是作罷了。
  但李府長等人卻不能讓李大書吏心涼,便要宴請李大書吏。
  …………
  …………
  立陵城,大豐客棧。
  …………
  召集了府長官邸的人,以及少府長———金子龍的人,鬧鬧的一場宴。
  …………
  李陌一本念著拒絕的,但查案這段時間多虧了這些吏卒們四處奔走,李陌一也沒有推托,一場酒宴也是歡騰得緊。
  …………
  眼看著酒宴進行到一半,氣氛正熱烈。
  坦中卻走了進來,在李陌一耳邊說:“門子來報,說是王寶兒在府長官邸候著,有事尋你………”
  李陌一本就不喜歡王寶兒這個大太監,而且他又不指望著平步青雲,沒必要討好這太監,便點了點頭,卻沒有起身,而是繼續吃酒。
  …………
  不過李府長就坐在李陌一的旁邊,他還是聽到了坦中的稟告,便勸說李陌一說。
  “還是回去看看吧,這些太監都是心界狹窄之輩,所謂明刀易躲,小妖難纏………”
  李陌一一聽,也就告辭一聲。
  與坦中一道回到了府長官邸。
  …………
  …………
  立陵城,府長官邸。
  …………
  王寶兒已經等得不耐煩了,能讓他親自來拜訪已經著實不易,竟然還要讓他等候一個小小書吏。
  加上他對李陌一本來就不太友善,也就變得更加急煩。
  …………
  李陌一一進來便對王寶兒一示。
  後者聞到李陌一一身的酒味,眉頭就皺了起來,不過還是皮笑肉不笑地回應說:“李大書吏這是借酒澆愁啊,莫不是得不到獎賞,心中對上頭積怨已深?”
  開口就實冤,李陌一也有些吃不住,此時才更加體會到李府長所言的小妖難纏了。
  …………
  “王公公言重了,破案乃是李某的本秉,又怎麽敢奢望嘉獎,實在是李某新傷初愈,與府長官邸裡頭的吏卒們共慶一番罷了………”
  王寶兒見得“李太平”坦然而對,也擺手說:“行了,灑家也就這麽一說,別緊張了,恁地跟防賊一般防著灑家,灑家還會吃人不成!!”
  李陌一聞言,也是淡淡一笑,正襟危坐地問起:“不知,王公公今遭過來所為什麽事?”
  …………
  王寶兒現出笑容來,點了點李陌一說:“灑家這不是怕你對上頭心生怨氣,特意將帝上的賞賜給你帶過來了麽。”
  “帝上的賞賜?”
  “正是!!”
  …………
  李陌一也迷糊了,帝上的賞賜早兩日不是發下來了?
  怎地還有?
  再者說了,帝上賞賜東西,又何必讓一個太監在夜裡送過來。
  ———還不得青天白日敲敲打打,做足了排場,以顯帝恩浩蕩麽?
  …………
  王寶兒看在眼裡,也是竊笑了一番,而後乾咳了兩聲,尖著嗓子高聲說。
  “帝上有旨意在此,李太平,還不跪下接旨!!”
  李陌一也是心頭一詫,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接帝旨,心下也覺著新鮮,雖然要下跪,但眼下也沒辦法。
  …………
  見得李陌一伏身。
  王寶兒合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朗聲念到:“立陵城刑案大書吏李太平,發於低微,卻未妄自菲薄,慧於刑案,別具一格,維護地方,有洞玄之才,又協助寧逍等一眾,破獲並案,孤心甚慰,特命李太平補天獄門辦事,監察天獄門公差,凡有異動,可直稟天聽,此欽。”
  …………
  李陌一一聽,心下也是詫訝不已,這帝旨是要讓他接替書不饑,掌管天獄門的天獄門密探啊———
  難怪王寶兒要夜裡頭來頒旨。
  難怪表面上隻賞賜了一些金銀,原來這帝旨才是大頭!!
  …………
  李陌一心下還在犯嘀咕。
  卻聽得王寶兒小聲催促說:“李大書吏,李大書吏,還不領旨謝恩呐!!”
  李陌一這才起身,接過那道帝旨,再從旁邊的一名侍衛手中接過金匣,裝好那道帝旨。
  …………
  “李大書吏,帝上慧眼如炬,從不會忘記每一位功臣,李大書吏打今往後可要盡忠行事啊。”
  李陌一心下還在思考著帝上的真正用意,口中也只有唯唯應付了過去。
  …………
  按說,書不饑的天獄門密探,除了監察地方差員以及搜集民情之外,更多的是保護趙樂樂以及傳遞所謂的大草土茶葉。
  如今趙樂樂已經被擒,茶葉也被寧逍徹底燒盡了。
  密探們也就只剩下原本之工了。
  差家為什麽會將密探頭子的職位交給“李太平”?
  …………
  而且“李太平”只不過是個大書吏,縱使破獲了幾個案子,也不足以入得帝上眼,委以重任實在有些牽強。
  這其中又有什麽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想到這裡,李陌一不由將目光轉向了王寶兒,低聲問說:“王公公,不知帝上可有別的旨意示下?”
  …………
  王寶兒捂住嘴巴,哼哼笑了兩聲,這才合意地點頭說:“帝上果是沒有看錯你,實不相瞞,以你的出身自然是沒辦法擔任這個差職的,不過你為人靈明,小有急智,更重要的是,在執行這個秘密任務方面,你李太平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所以才讓你當了這個天獄門密探頭子………”
  “秘密任務?”
  “正是!!”
  …………
  …………
  李陌一也沒想到,當今帝上會給他頒布密旨,讓他當上了天獄門密探的頭子。
  但自己只是個小小書吏,究竟自己有什麽優勢能讓帝上看得上,李陌一也是一頭霧水。
  …………
  聽到王寶兒說起還有秘密任務,李陌一便知道,怕是與這秘密任務有關系。
  果不其然。
  王寶兒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
  “你也該知道,這些年來,總有一些膽大妄為的草寇山賊,想要行大逆不道之事,各地雖然也在嚴防盡守,但這些凶蠻逆賊卻無孔不入,幾次三番想要禍亂人心,陷無辜百姓於水火。”
  “而你雖然出身低微,但與立陵城山寨有著不小的淵源,若能納為己用,讓那個山寨幫你探聽消息,便能夠事半而功倍,這也是其他人無法比擬的優勢所在,現在你可明白了?”
  …………
  李陌一聽完,也是恍然大悟。
  他也聽說,此時立陵城西境已經開始動蕩。
  …………
  帝上的想法確實不錯,李陌一與山寨熟絡,師尊老爺子又是十裡八鄉最望重的寨主,說是一呼百應都不以為過。
  若能夠讓師尊老爺子幫著監察立陵城境內的山人。
  李陌一這個密探頭子確實能夠當得比較輕松。
  …………
  李陌一本以為,這是帝上對他破案的補償之賞,怎知帝上到底還是看中了他的利用價值。
  對寧逍曾經說過的話,李陌一又有了全新的體會。
  …………
  但李陌一總不能違抗帝旨,眼下也隻好勉為其難,反正天獄門的密探也只是負責監察民情,只要他治下嚴謹,就不會出現欺壓百姓的事情,反而是件好事。
  不過,李陌一到底還是將這個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些。
  …………
  只聽王寶兒接著說。
  “李大書吏,眼下天獄門的暗察子們已經找到了些許眉目,往後你可要多多上心,據報,如今民間已經流傳出來,說什麽世道困厄,陌塵顯世,憑空冒出個陌塵大隊,分布於豐都城、蘇州城、京都各處,領頭的和骨乾都不像是北國人,你可要多一個心眼兒,盡快查出這陌塵大隊的底細!!”
  “陌塵大隊?”
  李陌一也是一呆。
  …………
  …………
  好半晌。
  “喂喂———李大書吏!!”
  …………
  至此,李陌一點頭應下來。
  …………
  王寶兒合意地點了點頭,將身邊的人都揮退出去,而後拍了拍手掌。
  ———便見得一人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
  …………
  這裡可是李陌一的住處,這人竟然將這裡當成王寶兒的地盤,膽敢藏在屏風後頭偷聽?
  李陌一實在有些不太喜歡這種見面方式,有點被冒犯到了。
  不過,聽王寶兒做了介紹之後,李陌一也就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
  “李大書吏,雖然你已經是天獄門的密探頭子,但切記要保守身份秘密,不得擅自走現,還是用大書吏的身份作為掩護好了,這位是天獄門的知事———李黑,算是你的總管家,天獄門在立陵城的一切事務,便由他來交割,往後你有何奏報,也一概由李黑來傳遞,一應所需皆可向李黑提出,立陵城各個據點的位置和人員配置等,也一並由李黑來介紹………”
  “總而言之,以後有什麽不懂的或者有什麽要辦的,盡管找他便是。”
  …………
  李陌一聞言。
  便打量起這李黑來。
  ———但見得此人年紀約莫二十五六,身似枯竹,滿臉病容,活生生一個病書生。
  李黑拱手一示,朝李陌一躬身問好:“小的見過李大人………因著身份需要保密,所以剛才不便出來相見,又擅自到了李大人的內室,實在是惶恐……………”
  …………
  李陌一對天獄門密探的事情一竅不通,今後全都要倚仗這李黑,此人又這般謙遜,李陌一也就將剛才心下的不快都掃除了,朝李黑微笑說。
  “李知事無須如此,本差剛剛上任,許多東西還弄不清楚,往後還要靠李知事多多關照才好。”
  …………
  李黑連稱不敢,當即從袖籠裡取出一本厚厚的名冊來,朝李陌一說:“李大人,這就是咱們天獄門暗察子的名冊,先交於大人,稍候小的再一一細說……………”
  王寶兒知道他們要談正事,便打了個哈哈,起身告辭。
  …………
  李陌一和李黑趕忙將這位大太監送到門外,這才回到了廳子裡。
  …………
  王寶兒的人走了之後。
  李陌一也松了一口氣。
  李黑卻不敢就坐,只是躬身在一旁候著。
  “李知事你也坐,往後無須見外。”李陌一指了指旁邊的座椅,笑著說。
  他對李黑一無所知,但王寶兒所言應該不會錯。
  ———這李黑掌控著立陵城密探的所有情況,如果李黑心存二志,對自己陽奉陰違,李陌一這個天獄門密探頭子想要行事也是困難重重。
  …………
  李陌一不知道這李黑會不會聽命於自己,眼下與他可以說是拉攏,也可以說是試探。
  李陌一在打量著李黑。
  李黑卻不敢坐下來,稍稍低著頭,有些拘謹地答說:“李大人乃是天獄門密探頭子,小的怎麽能越了規矩……………”
  “無妨的,坐下吧。”李陌一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末子便往嘴邊送。
  …………
  李黑見此,也就往座椅上靠。
  正要坐下之時。
  李陌一卻突然將茶水往李黑臉上潑了過去!!
  李黑下意識抬起手袖來遮擋。
  在手袖遮擋住他的視野那一刻,李陌一的右手閃電探出,已經扣住了他的肩膀,大拇指按在鎖骨上。
  李黑膽敢動彈一下,李陌一就能夠將他的鎖骨掰斷———
  …………
  …………
  “大………大人………這是幹什麽!!”
  李黑一臉詫慌,也不敢亂動,臉上滿是詫恐,身子輕輕顫抖了起來。
  李陌一冷笑一聲,朝李黑說:“行了,明人不說暗話,說吧,你到李某的藥園子裡幹什麽去了?”
  …………
  李黑臉色大變,趕忙分辨說:“藥園子?小的不知道什麽藥園子…………”
  李陌一右手一用力。
  李黑頓時疼得呲牙咧嘴,身子都不由歪到一邊………
  “還敢說假!!你的衣擺上還有好幾道起毛的劃痕,應該是被雷公刺之類的刮擦造成的,下擺處還沾著一粒菟絲子,敢說沒去過藥園子!!”
  李黑也沒想到,李大書吏會觀察得如此細致。
  ———人都說李大書吏破案如神,可誰人想到他的眼睛會如此的毒辣……
  …………
  李黑支吾了一下,便作得鎮定地辯駁說:“就算我去過藥園子,也不一定就是李大人的藥園子,大人怎地如此汙蔑小的!!”
  …………
  李陌一哼了一聲,朝李黑說:“整個立陵城藥鋪子和醫館不少,但所用草藥都依賴於向山民收購,立陵城周遭都是山林,最不缺的就是草藥,城裡頭的藥園子便只有三處,一處是合府裡頭的,已經讓寧閣老一把火燒光了,另一處則是寧閣老的恩冬醫館所有………”
  “………而余下一處便在李某的山莊裡頭,你要麽去了那裡,要麽就是去了寧閣老那裡,你若不想說也行,咱們去找寧閣老,李某倒要替寧閣老問問,你到他的藥園子所為哪般!!”
  李黑聽到此處,終於敗下陣來,朝李陌一哭求說:“大人饒命,小的………小的知錯了……………”
  …………
  李陌一剛才扣住李黑的肩頭,除了製住他之外,還打算試探一下他的身手。
  不過,李黑身板單薄,筋骨松弛,應該是不會武的。
  見得他告饒,李陌一也就放心地松開了手。
  …………
  “說吧,到李某的藥園子裡頭想要幹什麽,敢再說假,絕不輕饒!!”
  李黑被松開了之後,整個人都輕松了,仿佛卸下了肩頭的千斤重擔一般,可聽到李陌一的叱問,又猶豫了起來,過得半晌才支支吾吾地答說。
  “小的………小的是去尋找茶種去了……………”
  …………
  “茶種?”
  李陌一一聽,頓時明白了過來。
  或許王寶兒和秦玄麽並不知情,但李黑作為天獄門的天獄門知事,掌管著密探們的所有情報來源。
  ————又怎麽能不知道,鄭書吏別院的藥園子裡,還暗自種著一片異化一品紅!!
  …………
  此時,李黑道破了真相,只是戰戰兢兢地垂頭站著,也不敢再狡辯。
  李陌一想了想,便朝他問說:“你想盜取茶種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幕後主使又是何人?”
  李黑聽得李陌一這般迫問,頓時也慌了起來,趕忙分辯說:“李大人,小的並非受人指使,這次全是小的一個人的主意……………”
  “這麽說你是為了自己咯?”
  “是………也不全是……………”李黑沉沉地歎息了一聲,而後繼續朝李陌一坦白說。
  …………
  “起初,書大人與韻寒夫人剛剛開始研製茶葉,因為不明茶葉的藥效,便讓小的和四五個弟兄試茶,結果弟兄們全都狂嘔不止,當場就亡了兩個,後來又瘋了兩個,唯獨小的運氣好,最終熬了下來,這才試出了茶葉的藥效…………”
  “然而,小的卻也離不得這茶葉了,與農不豐、黃正等人一般。然則茶葉畢竟有限,書大人和韻寒夫人也不會任施,每次都看著小的快要不行了,才賜下茶葉來…………”
  …………
  “為了這些茶葉,小的也隻好做了些昧心之事……………”
  李黑說到此處,也是憤愧難當。
  抬頭看了看李陌一,發現李陌一神色如常,他才繼續說了下去。
  …………
  “再後來,鄭書吏被捕入獄,韻寒夫人也連遭李大人和閣老施壓,農不豐又被查了出來,小的也就沒茶葉喝了………隻好鋌而走險,來盜取茶種,希望能夠自行種出茶葉,以解燃眉之急,卻沒想到被李大人識破了……………”
  …………
  李陌一聽完之後也是唏噓不已,他對李黑的印象其實還算不錯,而且李黑掌控著天獄門在立陵城的所有人員和活動。
  自己將將上任,什麽都不懂,李黑絕對是最好的輔佐之才,若能夠挽救,自然是最好的了。
  …………
  “李黑,大草土茶葉之毒你也已經心知肚明了,眼下李某就給你一個機會,幫你除了這毒,讓你繼續擔任舊職,你可願意?”
  李黑本以為這次亡定了。
  卻沒想到李大書吏竟然如此大度,非但沒有追究,反而要替他除毒,還讓他繼續擔任舊職,心頭頓時大喜———
  …………
  李黑本來就是受害者,是被書不饑和趙樂樂迫著去試茶葉的。
  那些個試茶弟兄們的亡狀仍舊歷歷在目,成為他揮之不去的噩夢,如果能夠除毒,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
  “小的願意!小的願意!只要大人能救得小的這一回,李黑的命,往後就是李大人的!!”李黑大動地說著,噗通便跪倒在地,朝李陌一拜了下去———
  “你且起來,李某對除毒倒是有著不小的把握,只是過程會很痛苦,你可承得住?”
  …………
  李黑聽得李陌一如此一說,沒有任何猶豫便回答說:“小的飽受斷茶之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更不是一次兩次,這天底下還有什麽比這更痛苦?只要能夠除毒,小的便是千刀萬剮也樂意!!”
  李陌一聽得李黑表態,也合意地點了點頭,便將李黑扶了起來。
  …………
  “好!只要你能邁過這個坎,便又是一番全新,李某就信你一回,你且跟本差來。”
  …………
  李黑也不囉嗦,將名冊、以及王寶兒留給李陌一的辦事令牌等身份證明都裝入盒子,交給李陌一收好。
  便跟著李陌一出了房間。
  …………
  …………
  立陵城,府長官邸。
  …………
  潔衣房。
  …………
  李陌一帶著李黑來到潔衣房。朝坦中低聲吩咐了一陣,後者頻頻點頭。
  不多時,便取來了鋪蓋和一些日常用具。
  “李黑,往後你就住在潔衣房裡,沒有命令,不得踏出半步,除毒的法子李某已經告知了坦中大哥,他會留在這裡幫助你,你就安心在這裡住下,能不能熬過去,可就看你的心志和造化了…………”
  …………
  李黑也不知道“李太平”會用何種法子,當下只有點頭應允,目送“李太平”離開。
  …………
  到得半夜。
  李黑的痛楚大作,整個人狀若發狂,渾身不適,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忍耐不住了便四處打滾大叫。
  坦中即可入得房來,照著李陌一的囑咐,將李黑給綁了起來。
  李黑亡命掙扎,繩索將手腕和腳踝勒出一道道紅痕都渾然無覺。
  坦中見得如此,便將李黑提起來,將他的頭按入了冰涼的大水缸之中——
  這潔衣房裡頭,有好幾個裝滿了井水的大水缸。
  李黑被摁入水中之後,整個人都為之清醒。
  出水之後便大吐起來。
  …………
  緩和了一陣之後,痛楚又湧了上來。
  坦中又照例行事,如此反覆。
  熬了一夜之後,李黑也是沒了半條命。
  可到了清晨,雖然渾身乏力,可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
  …………
  李黑此時知道。
  ———“李太平”雖然沒有動用任何的藥物,法子也簡單,但效果卻還是有的,最主要還是看他自己的。
  李黑本就是暗察子中的精英,雖然不懂武,但意志力比常人要堅韌太多,心境更是異常的亙恆,也就湧起了信心來。
  …………
  潔衣房這邊雖說安穩了。
  …………
  李府長主宅中。
  李陌一昨夜卻是未得好睡。
  心間一直想著王寶兒對他說的話,思考著該如何去處理這件事情。
  會不會給山寨帶來什麽麻煩?
  …………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半夜。
  昏昏要睡之時,又被李黑的大鬧得心煩,迷迷糊糊睡了兩個時辰便天亮了。
  …………
  那賊人準時過來給李陌一換藥。
  大寒丫頭準備好了吃食。
  …………
  李陌一覺傷口好了些,正打算拿著李黑交給他的令牌和名冊,走訪一下天獄門密探的據點。
  農不豐的正妻———農李氏卻在外頭求見。
  …………
  李陌一對農李氏的印象還是不錯的,當初若沒有農李氏的鼎力支持,他也不可能將農不豐接到立陵城來。
  眼下案情已經明朗。
  覆核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農不豐雖然沒有害人,但也是從犯。
  趙樂樂已經倒下,農不豐這通判的位置自然是保不住了。
  …………
  不過最壞的也就是個逐刑,發配到苦寒之地,了此余生。
  農李氏小有家底,疏通關系,打發一下人脈,問題應該不是很大。
  “李太平”的雖然沒有得到晉升,但也得了大筆的金銀,也算是立陵城的風頭人物
  ———如果能夠得到“李太平”的幫忙,說不定農不豐的判決還能夠輕一些。
  …………
  …………
  立陵城,李府長的主宅。
  …………
  大廳。
  …………
  李陌一剛在大廳坐下。
  農李氏已經在丫鬟和下人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妾身見過李大人…………”農李氏已然沒有了通判夫人的傲氣,變得低眉順眼,妝容和穿著也都樸素了不少,看起來就像個小戶即安的家中主母。
  …………
  “夫人無須如此,李某傷勢未愈,有失遠迎,夫人切莫見怪才是。”
  農李氏見得李陌一非但沒有倨傲無人,反是一如往常,心下也歎服得緊,連稱不敢,客氣了一番也就坐了下來。
  …………
  “夫人今番前來,所為何事?”李陌一心下急著要去視察密探的據點,也不想浪費太多時間,便主動問了起來。
  農李氏笑著招了招手,身邊的隨從便捧著一個長條木匣走上前來。
  “愚夫多得李大人救命,眼下雖然身陷牢獄,但對大人的恩情念念不忘,昨兩日妾身前去探望之時,愚夫特意交代,一定要將此物獻與大人,也算是我夫婦二人的一點小心意,還望大人不要嫌棄的好……………”
  …………
  李陌一一聽是來送寶的,趕忙笑了笑,擺擺手說:“夫人不必如此的,案子已經到了尾聲,農大人到了京都上堂作證之後,想必很快就能安然而返,李某也沒做什麽,當不得夫人的獻寶……………”
  農李氏似乎早已料到李大書吏會拒絕,當即接過那木匣,雙手奉上,朝李大書吏說。
  …………
  “實不相瞞,為了愚夫的此事,妾身也是四處奔走,家底都快花光了,實在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這是愚夫早先製作的一個物什,不值什麽錢,但還算入眼,李大人對我農家恩同再造,就收下這份心意吧…………”
  農李氏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那木匣。
  李陌一放眼一看。
  ———赫然是一燧發突火炮。
  上頭雕刻著細致的閑雲野鶴和松柏花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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