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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冥經》第三百四十章
立陵城,北街。
  …………
  轉眼是六月中,這是一月一度小市開啟的日子。
  衛布善在店中日久,知道開小市是每家商號最重視的頭等大事。
  他身為“大合勝”東主,自是要早點趕到,與眾人一起去參加買賣。
  …………
  這此日子,衛布善不僅每日在店中學習立陵城本土的經營之道,也是走遍了北街和南街。
  街上四處只要有商家的地方就走到了,看別人家的生意是怎個做法,研究哪一種行當利潤高,從中尋找更大的商機。
  …………
  因醉心生意之道,這些天他也開始拿書認字了,這放在以前是絕不可能的事。
  …………
  立陵城中也有一些風景名勝,比如成山廟,莊堂等,還有一些官邸之類的地方。
  衛布善都是一概不曾去過。
  …………
  到了北街,家家戶戶的商號皆已是在大肆的準備著,大合勝也不例外。
  王三隨著衛布善到店中時,張、吳兩個掌櫃皆是已經到了,所有的夥計將備賣的貨物、樣品都擺好了,預備一起往市場去。
  …………
  大同寨是最重要的對外貿易點之一,每個月的小市也很重要。
  這也是商家向上頭爭得來的利處。
  …………
  “鑼點響了,三咚之前,必須入場,大家趕緊走。”
  …………
  眾人站在店門前寒暄著,都是一臉緊張。
  ———隱隱聽到市場那邊鑼聲響起後,張元寶臉色一正,立刻吩咐所有人出發。
  …………
  所有的貨物樣品都放在兩輛驢車上,到了市場內再支起門板擺地攤,自由買賣。
  …………
  “張叔———”
  衛布善和張元寶一起走,衛布善向張元寶問說:“貨物賣了,怎麽運走?”
  “買家自己有馬隊,咱們賣出多少貨,他們算算得多少運力,來人馬過來搬運。”張元寶耐心釋說:“這是這些年規矩小了,若是早年,只能咱們運貨到市場,當場交割………”
  …………
  這些都是常年的經驗。張大掌櫃不停的說,衛布善便是聽著,不明白的就問。
  見他如此,張元寶臉上滿是笑容,隻覺大合勝有望了。
  …………
  …………
  立陵城,大同寨。
  …………
  馬市就在大同寨西邊不遠,特別開辟出來的一塊闊地,設有木柵欄,箭樓。
  往西的方向,還有壕溝的痕跡,互市之初,買賣雙方非常提防,異國商人來的不少。
  好在現在買賣日久,沿途過來的商人們都是彼此說笑著,絲毫不見防備了。
  …………
  等大合勝眾人堪堪進了門,第二通鑼聲響起。
  ———大門前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布旗一展。
  先是一小隊穿著鎧甲、手持長刀的騎兵卒進來,沿著木柵欄跑了一圈,最終在一處高台處住馬。
  然後是大隊的扛著長槍的步兵卒。
  陣中又是馬隊,這一次馬隊中有不少穿著鐵甲的頭頭模樣的在其中,總數大抵有三百人,其中馬隊有十來人。
  …………
  吳大在衛布善身邊,見衛布善臉上好奇,當下輕聲釋說:“馬隊是立陵城少府長的親信,步隊是衛所隊卒營中的一部份………說是一部份,其實額兵卒九百多,實額也就七百來人,這裡已經來了大部份了。”
  “他們穿的怎麽這般破爛?”
  衛布善詫奇的不是吳大說的話。
  ———他對隊事實在不大興趣,唯一有興趣的就是生意上的事,
  …………
  何況這些個兵卒,不見也罷。
  此時一見之下,第一眼就是面前來了浩浩蕩蕩一大群的叫花子………
  ———衣衫破爛,面黃肌瘦。
  唯一不同的就是叫花子拿的是破木棍,眼前的這些“兵卒”,拿著的是長刀長槍。
  …………
  “步兵卒凋敗不是一兩日了,我少時就是如此,恐怕幾十年前百年前也是這般。”
  吳大還算有見識的,張元寶在一旁也說:“東主,戰事仗的是騎兵卒,剛剛那些騎兵卒你見著沒,還有披甲,衣衫也算齊整。”
  …………
  衛布善只能勉強點頭,那百來人的騎兵卒確實還像個樣子,看起來還算是悍勇。
  ———有少量鐵甲,多半是皮甲,外有鐵葉,手中兵器也千奇百怪,各種皆有。
  那些叫花子般的長槍兵卒看來只是充人數的炮灰了。
  …………
  張元寶又說:“咱們立陵城這裡的騎兵卒還算精銳,東主是沒見過德新縣和安丘鎮的兵卒,比這還差勁的多了。”
  “還能差勁?”
  衛布善深覺自己的認知之限煥然一新了。
  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兵卒。
  ———高矮胖瘦皆有,拿杆長槍是為武器,沒有披甲,衣袍破爛,只有少量的刀盾兵卒站在前列,這樣一隊人馬。
  居然還能再差的?
  …………
  “自然了。”張元寶篤定的說:“我立陵城曾是關門重地,雖然遠不如百年之前,但現在的騎兵卒仍算是海內精銳,德新縣,安丘鎮的兵卒我皆是見過,說實話———他們一路到京都之後,比京都裡叫花子還是有些不如的。”
  衛布善腦子一暈。
  到底還是見識少,自己是踏遍八方,騙盡十地。但直到這時,才親眼得見,知道這所謂的兵卒隊是怎麽回事。
  ———原來眼前這群叫花子兵卒還是精銳!!
  …………
  衛布善的懷疑是無道理的。
  立陵城兵卒確實精銳,只是因近日來連翻阻擊異國大隊………
  …………
  眼前這些兵卒,雖然衣袍破爛,好歹還有兵卒樣子,而且多半是世代兵卒,頗有一些經驗的老兵卒站在隊列之中。
  衛布善仔細觀察一下,隱隱感覺出這些兵卒散發出來的凌氣,這才對張元寶的論斷表示服氣。
  …………
  可這上頭,對護衛自己的大隊,也實在太克扣,太賊了吧………
  “這事,我就說不清了………”
  聽了衛布善的話,張元寶也是大搖其頭,他只是一個老成的掌櫃,說說自己看到的事情還成,具體的分析一二,他就說不上來了。
  不過,當世大隊的構成和後勤,大隊組織和指揮,講這些的怕是幾十本書也不一定說完全了,指望一個年邁的老掌櫃說全這些,衛布善也是難為人了。
  …………
  念及此處,衛布善自失一笑,把眼光投向立陵城少府長那邊。
  …………
  …………
  立陵城少府長———金子龍,此時已經下馬,一路上了高台,在正中端坐著。
  …………
  不知為什麽,在衛布善看向少府長那邊時,覺得那邊也有目光隱隱在觀察著自己。
  目光似乎是在將台下頭,也就是小市的管理人。
  ———小市有管理人員,一般以衛所隊卒中有經驗的文吏擔任斷事主。
  …………
  衛布善心裡有些奇怪。
  為什麽在那些文吏之中,居然會有人關注自己。
  看了一下,都是短翅紗,青差袍,那眼光大抵也掃向別處去了。
  衛布善盯了好一陣子,也沒有在人群中再與那人對視,也隻得罷了。
  …………
  此時,第三通鑼聲響起。
  ———西邊大門處傳來陣陣馬蹄聲響。
  衛布善目光投在那邊,發覺西邊柵牆處已經站了幾百人之多的異國商人,每人皆拉著一匹或好幾匹馬車。
  …………
  吳大湊過來說:“這來的是異國的監市差,也是守口差來了。”
  …………
  正式開小市前,不僅來了個少府長和三百多兵卒,異國方面也是來了個負責守口的小差,同時也兼有監市之用。
  這是雙方互相商定的結果,兩邊的利益和安全都算照顧到了。
  …………
  那異國監市差隻帶著十來輛馬車,不過和普通異國商人不一樣。
  ———穿著一身甲衣,頭頂鐵盔。
  …………
  監市差策馬到高台對面駐馬,遠遠的向台上一拱手。
  台上的金子龍也拱手一示。
  …………
  這時張元寶有些焦急,說:“人都來齊了,怎麽還不敲鑼開市。”
  一時還是沒有敲鑼開市,異國商人和本土商人這邊都有些急。
  本土商人急著出貨賺銀子,異國商人們遠道而來,急著買了東西回家。
  …………
  …………
  這時,將台上站出來一人,赫然便是立陵城少府長———金子龍。
  異國商人中少有不懂得漢話的,倒也不擔心眾人聽不懂。
  …………
  “………昨日擒獲本土海運商八人,不守規矩,有違訓示。今日開市前,海運商每人仗責二十,枷號三日!!”
  先頭幾句話衛布善沒聽清,後來才聽明白。
  ———原來是擒了本土海運商,特意在今日小市上發落。
  簡單來說,就是威嚇一番。
  …………
  衛布善看看左右,四方的商號東主和掌櫃們臉色如常,根本不為所動。
  那些小夥計一樣在低聲說笑著,根本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另邊的異國商人們也是一樣,沒有絲毫心緒上的波動,臉上還是那種期盼、不耐煩的神采。
  …………
  衛布善轉向張元寶,低聲說:“張叔,每次開市都是這樣麽?”
  “自然不是,每次這般,煩不煩?”
  張元寶搖頭,臉上帶著幾分不屑:“海運的皆是小商人,賺幾個辛苦銀,大同寨遍及各地,從咱立陵城到蘇州城,再北到十裡城,哪沒有海運的?”
  頓了頓。
  “………小本生意,能作得什麽大惡,這麽多海運的,空幾月罰這幾人,哪管的住?無非是作一番好交代,萬一出什麽事,也能搪塞一二。”
  衛布善微微點頭,心中若有所動。
  …………
  果然如張元寶所說,沿邊周圍,向異國商人海運的每日都是成百上千人,空幾個月擒幾個倒霉人兒打一通,無非是好交代。
  這時,幾個本土海運商人皆被押到市場中間。
  幾十個兵卒已經站著等候。
  衛布善看這些“本土商人”都是普通人的裝扮,甚至有幾個明顯是常年在底層掙扎的貧民模樣。
  ———估計他們的海運也就是幾鬥米,幾壇酸菜一類的“貨物”。
  …………
  正想著,兵卒士們已然掄動棍子,沉沉揮起來。
  …………
  劈啪聲先響起,接著是人的哭喊聲,畢竟都是商人,在場的商人們臉色皆不大好看,對金子龍的這處置頗有些不滿。
  二十大板完,每人都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但這還沒有完,兵卒士們動手,將人一個個枷好兩手,每人都只能現出頭顱、脖子和雙手。
  …………
  海運商人被推走。
  第三聲鑼聲響起。
  買賣終於開始了。
  …………
  人們臉上的不滿之色漸漸也散了去,畢竟大家是正經商人,不是海運的,大家只會適度的同情,但不會影響到自己。
  大批的異國商人過來了,他們帶來的是自己那一邊的特產。
  …………
  馬匹,珠寶,各類毛皮,便是異國商人的特產。
  …………
  小市和大市也有所不同,大市本土商人一方給銀兩為主,糧食和布匹為輔,換取的就是異國商人的戰馬。
  上馬十三兩,中馬八兩,下馬五兩。
  …………
  立陵城每次大市貿易,可以買十來萬兩白銀的馬匹。
  而小市的買賣。
  ———就是以雜貨對普通的馬和珠寶為主,另外還有大量的皮毛,還有一些乾貨,比如松果、板栗一類,但數量並不多,有時候會出現人參一類的稀罕物,那是極為罕見的。
  …………
  除了以物易物,也有將貨物賣出,再用銀子買貨的做法。
  甚至,有的異國貴人帶了金銀來貿易,不過這種方法只是少數。用金銀來買貨的,多半也是來買筆硯,絲綢等等。
  …………
  “十石糧一匹馬,皮子也有,不要銀子,只要糧食。”
  “人參有誰要?一顆百年生人參一千石糧,數量不多,要換的趕緊來。”
  “糧食不夠,布匹也行。”
  “各種草藥,珠寶,也要。”
  “銀子不要,只要糧食。”
  各種聲音都是非常嘈雜,買賣一始,雙方就是你來我往,討價還價自不必提。
  而衛布善並沒有守在自己商號不動,在人群中四顧遊走著。
  …………
  多聽,多看。
  這是他現在最大的宗旨。
  聽了一氣,倒是果然頗有收獲。
  …………
  糧食,就是這一次小市的重中之重。
  不論是帶著馬還是毛皮,或是珠寶、人參這一類稀罕物來買賣的,交換的中心就是糧食,其次是布匹,草藥一類。
  除此之外,便是要銀兩。
  以往還很受歡迎的各類雜貨,這一次卻是買賣量有限,問者寥寥,根本沒有多少人過問。
  …………
  “異國遭了大災了不成?這些異國商人別的不要,只要糧食,真是要了親命了啊。”
  吳大滿頭大汗,指揮著夥計不停的和那些異國商人交談買賣。
  …………
  今天,大合勝準備了不少雜貨,自也備了不少糧食。
  不幸的是,那些雜貨出價者不多,買賣成功的更少了。
  幸運的就是糧價猛漲,賣價比大合勝的進價要高,不管是換來的馬匹還是現銀,再出手了又是一層利。
  算算這個月的小市不僅不虧,還大有賺頭,可以補上不小的虧空,吳大雖然嘴裡罵罵咧咧,忙的滿頭大汗,心裡其實是很高興的。
  …………
  張元寶和店裡的帳房,還有大小夥計們也忙的很,各人臉上全是笑容。
  衛布善心裡自然也是個樂,不過他並沒有把今日賺的這點銀子放在眼裡。
  這樣賺來,等他臨了進棺材也就攢個幾十萬兩,而且如浮萍一般,不知道什麽時候招惹某個大人物,一陣風一來可能就全完了。
  …………
  他要做到的,是把大合勝做大,直至根基穩固,富可敵國。
  至於更多的,衛布善沒想太多,他生來就是得做商人的,追利之求是刻在骨子裡的,除此之外,他想不了太多。
  今日的事,眼前的買賣情形,叫衛布善覺得隱隱有一些不對勁。
  …………
  ———往常小市的文字記載,衛布善也尋了一些。
  糧食肯定是買賣大頭,但茶葉,油,鹽,布匹,甚至泡菜,還有那些鐵器,都是買賣中的大貨。
  可這一次,異國商人們卻是轉了方,除了糧食之外就是要布匹,草藥等物什,這事情,從內裡現著古怪。
  …………
  …………
  衛布善一邊轉悠,一邊思索,不當神就闖到了不該到的地方。
  …………
  一個人伸手擋住了他:“喂,什麽人,不要在這裡轉。”
  “哈切———”
  衛布善打了個噴嚏………
  可真衝。
  …………
  攔他的是一個穿著皮甲,戴鐵盔的異國兵卒。
  趴鼻子,腮幫子上的肉不少,下巴上全是胡子———尋常的異國人長相。
  …………
  這異國人大肆喝著,在他身後就是監市差,此時正盤腿坐在一張椅扎上。
  一個畫師正替那個監市差畫像,似是覺到衛布善的目光,那個監市差轉頭看過來。
  微微一笑,開口說:“小夥子,你看本差的畫像怎樣,畫的像是不像?”
  …………
  ———這廝穿著綢緞的棉袍,邊帶上飾著十幾顆寶石,臉的皮膚也較白,胡須也修剪過,也可算是俊人一個。
  怪不得在這場合還叫了畫師過來畫像,看來是個臭美的主。
  …………
  衛布善還不曾答話,那畫師就不屑的說:“他一個商人,怎麽識得畫的好壞?大人,你問錯人了。”
  若是這畫師不說話,或是說話客氣些,衛布善也就隨口來上幾句就算了,然後趕緊走人。
  ———只是這畫師出言不遜,身上還有一股子文人特有的傲氣………亦或是酸氣。
  那般眼高於頂,看不起商人的姿態,實在叫將將學會識字的衛布善心裡有那麽一點小受傷。
  …………
  “閣下的水準,畫畫山水不錯,意境尚可,不過論人物肖像麽,大有問題,說實在的,在我眼裡,和小娃娃亂塗鴉也差不多。”
  “胡說什麽你?你這渾身銅臭味的也懂什麽是畫?”
  …………
  “騰———”
  畫師一下子站起身來,臉已經氣成了豬肝之色。
  …………
  也怪不得他氣,這畫師確實是文人,只是四十過半還是個老童生,這一世能不能考上秀才都難說的很。
  讀了一輩子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不願做商人,更不必提當帳房,開堂授徒他本事又不夠,沒秀才身份人家也不認。
  他這樣的,要麽從醫,要麽學畫。
  這畫師就是學了畫,好在天資還像個樣,學了幾年就以畫畫謀生。
  山、水、魚、蝦皆能畫,最擅長的還是人物肖像,若非有點名氣,這異國監市差也不會花了重金請他。
  …………
  ———衛布善的話,實在是叫這畫師不能忍了。
  衛布善冷冷一笑,說:“我這商人畫畫也未必不如你,只是不便拿這事當飯碗罷了。”
  …………
  “來來來,你來!!!”這畫師怒極,指著眼前畫板說:“你大可來試一試,到時才知道這事沒有你張張嘴這麽輕巧。”
  …………
  二人頂牛,一群異國商人卻是看呆了。
  那個異國監市差到現在才回過味來,也對衛布善說:“小夥子,既然你惹怒我的畫師,你不畫也不行了。”
  …………
  “本就可以畫,你何必拿話來威迫。”衛布善落落大方坐下,看看那些畫筆顏色,皺眉說:“我不要這些,監市差,你叫人拿點炭條來。”
  ———小時的衛布善騙得飯來,肚飽之余,無二的愛好便是拿個石條在土裡劃來劃去,倒也偶有玄作。
  …………
  畫師面現譏諷,說:“牛吹大了,現在開始裝模作樣了?你是哪家的小東主,趕緊叫上你的人一起來向我陪歉,這事就算了。”
  監市差也有些不悅,他們這些異國貴人本來罕會畫肖像畫的,這些年來一直與北國貿易。
  ———不少異國貴人也習得了北國這邊的慣例。
  喜金玉,愛珠寶,連士大夫喜歡肖像畫這習慣也學了去。
  這貴人又是個愛俏的青年監市差。
  此番定下主意要好好畫一幅畫,回去後好好炫耀一番。他對衛布善的印像極好,也是覺這北國少年氣質不凡,長相平平,是以和顏相待。
  但如果衛布善壞了他的事,監市差也是會翻臉的。
  …………
  …………
  衛布善很篤定的說:“隻管拿炭條來,若畫的不好,甘願受罰。”
  “拿炭條來。”
  監市差半信半疑,還是下令從屬去找些炭條來。
  …………
  木炭條自是好尋,很快就有人抱了一堆過來。
  …………
  衛布善很仔細的在其中翻撿著,找了幾根“頭圓”的和細的,又仔細的輕輕打磨,將幾根細的打磨出細尖頭來。
  他這番作派引了監市差的注意,一群異國商人都很感興趣,圍攏著看。
  …………
  市場上的買賣正如火如荼,倒也沒有太多人注意到這小小角落,衛布善也由此可以安心作畫。
  他用了一張新的畫紙,定好,再又仔細觀察了監市差一番。
  然後落筆。
  …………
  先用“頭圓”炭條畫出大致的輪廓和陰影部份,然後用細炭條充實完善細節。
  衛布善畫的很快,獨騙多年,他小時實在沒什麽好玩的,這個愛好一直隨他多年。
  ———天上地下,就少有他沒畫過的。
  …………
  現今,用來給監市差畫肖像,自是足夠了。
  …………
  衛布善筆下又快,不到半個時辰,在這人聲鼎沸的市場中。
  ———一副精致的黑白人像畫就全新出爐了。
  …………
  看著畫像,衛布善也是松了口氣。
  …………
  “像,太像了!!”
  畫作一完,就已經有人詫歎起來,幾個護衛看著衛布善手中的畫,又看向他們的主子,連連大讚起來。
  …………
  那個畫師已經面色如土。
  ———他萬萬沒想到,一個渾頭的商人小子,繪畫上居然是如此的天才。
  畫作之美,肖像之神似,和他的畫作真是有天淵之別,兩者相差太遠了,簡直不可比。
  …………
  “快點拿給我看。”
  監市差已經坐不住了,一陣抓耳,一副猴急的樣子。
  衛布善忍著笑,將畫遞給了他。
  “啊?啊?啊啊啊?!”
  監市差衛大了嘴,像是被雷劈過的土蛙,兩手拿著畫,整個人已經陷入了石化狀態。
  …………
  ———從構圖到著筆,描繪細節,整個畫作都是立體至極的。
  簡單來說,就像畫中人活了一般。
  …………
  監市差手持畫像,歎說:“像,太像了,這就是我,英武的我。”
  衛布善忍不住了:“噗咳………”
  …………
  …………
  監市差先是一陣詫呼,接著就是搖頭晃腦的欣賞起自己的畫像來。
  這話,說是像畫中人活了一般。
  差的那麽一點,衛布善就是特意美化幾許………
  效果也是非常明顯的,監市差幾乎是完全陶醉在這畫作裡。
  足有一刻鍾,兩眼都舍不得離開這幅畫。
  …………
  …………
  “來呀,拿一株百年人參,十兩黃金,替我好好謝過這個小夥子!!”
  最終,監市差還是放下畫作,吩咐人立刻到大同寨找一個裱畫師傅來,監市差要現場看著人裱畫。
  反正小市到深晚才結束,時間足夠。
  …………
  對衛布善,監市差則是開出了叫人難以想像的賞格。
  ———所有物什加起來,恐怕要近一千銀子!!
  …………
  “你不要嫌少………”監市差寶貝一樣的撫著畫,對著衛布善呐呐說:“我這監市差也不是什麽有錢人,這一次弄了這些物什,已經給了你不少了。”
  “物什?”
  衛布善正在沉思。
  ———這次小市,為何糧食格外的重要?
  賞黃金、珠寶, 甚至是百年人參,卻獨獨無糧食。
  …………
  那邊監市差卻有些不高興了。
  在他看來。
  ———衛布善太貪心。
  …………
  監市差秉氣非常直率,想到便說:“小夥子,本差可沒有說假。我知道有一支異國大隊正在北國西境進犯,但我們異國貴人可從來不說假話。”
  “那也未必………”
  衛布善心裡下意識就想這麽說,不過想到對方身份,還是把話收了回去。
  …………
  下一刻。
  一道閃電直縱腦海———
  …………
  “我真是豬腦子………”
  衛布善怨不得給自己一拳。
  …………
  ———異國大隊,就是那支“陌塵”大隊。
  …………
  十多天前的北街法場,衛布善是去了的。
  心下正盤算著買招兵馬———救恩人。
  不料,被人捷足先登,隻得作休。
  但自此事兒之後,衛布善也聞聽了周邊的消息。
  …………
  …………
  異國商人也不傻,眼光很準,腦子很清楚,知道戰事一起,什麽都是虛的。
  糧食緊缺,布匹,草藥,這些才是重要的物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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