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城外,一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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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山林日子多得一人之後也變得豐裕起來。
偌大的山野中,常可見到二人的身影。
在與鴉獸們的相處方面,蘭蘭也似乎有著某種天分。
不出三五日,狼群已許可了她的存在。
常與阿鐵兒一處也使其身手越發矯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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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見識一下。
蘭蘭聞之立時笑喜。
一再同雙親說道此事,旋與阿鐵兒轉出。
這段時日的山林光景,使其覺得很是恬靜,與狼群之間也生出幾許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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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議既定,阿鐵兒便著手預備出行諸事。
近三月來,狼群在其率領之下,已壯大許多,離開一陣雖不舍,卻也無大礙。
不過,自己幾日來肆奔山野,這個模樣可得好生收拾一下,否則難以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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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與阿鐵兒同來,王蘭兒還帶得不少家中舊衣,尋出一件給他換上後,竟很是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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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下裝束,接下來的便是盤纏了。
蘭蘭家中貧寒,幾許積蓄亦是憐人,斷不夠此行之資。
且阿鐵兒不想使其辛苦,準備雇輛馬車代步。
銀子從何來?
這點倒也不用勞心,靠山吃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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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日光景。
熊掌、鹿茸、各式獸皮獸骨備得滿一大包。
這些旁人眼中頗為珍貴的物什,於狼王來說實在是唾手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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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停當,二人也帶著獵物出發。
此行他們且去離未村十裡地的吳村,將獵物賣出。
蘭蘭的爹娘常去那裡販賣活兔,旋可問清道路趕赴安丘鎮。
阿鐵兒雖然告知狼群———他又須離開一陣,可這些野獸對狼王依然是不舍。
直將他們送到山道之處,才在阿鐵兒的嘯聲之中無奈折回。
瞧著這些狼群的眼神,阿鐵兒幾近不忍離去。
不過,他沒忘帶上“寸了”,這幾日它又大得幾分,自該在無盡天地中翱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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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進吳村的時候,人流逐漸多起來。
陡然見得這麽多人,阿鐵兒也是環顧幾遭。
殊不知眾人對這二人也頗為注目。
小姑娘自不說。
那幾個大包袱背在肩上,這小子面不紅氣不勻信步如飛,越使他們心中佩服,換得旁人,這麽多物什,定得以騾馬來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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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設有專門用於交易的坊地,照舊是月初開市。
幾日連陰雨,方延至今日午時二刻則置。
蘭蘭且去差役處繳了錢銀,領得村竹牌,便與阿鐵兒一道去用些飯食。
這一切她倒是熟門。
坊地邊的食肆很是簡陋,卻坐了幾多來往客商。
二人尋得一處靠窗處坐下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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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候著開市的食客很多,人聲嘈雜。
南語北調俱有。
另一面牆角處,兩個商人扮相的談話,引得阿鐵兒的興趣。
山林捕獵使得他的聽覺很是靈覺,那二人雖是小聲言語、離得又遠,可到他耳中仍是非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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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是半月前罷,這附近的未村遭劫了。好像三五個差兵在那兒失蹤,怕是有山賊。哎………這個世道到處不太平啊。”左首那人說。
“呵,你說這我也知,不過聽說,吳武都已帶兵去了。有此人前往,任何山賊也不足為懼,可話說回來,現在的這些差兵可比山賊還厲幾分。”右首之人也是壓低聲音。
“哎………怎說不是,差凶,賊惡,就是我們無個安生啊,你說的那個吳武都,可是吳不?”
“………此人鄉裡與我老家不過十幾裡之遙,聽說他可有虎狼之悍,很得總兵大人賞識。”
“那是不假,若論武,咱們這蘇州隊中便以他為首,那柄丈八矛可了不得,也罷,不說這些,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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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不?這名倒是單簡………這些人口中所說的山賊?”
阿鐵兒想著心事,那邊開市的鑼鼓聲已響起。
食肆中的人們紛紛起身,行至坊大門對過竹牌入場。
卻根據竹牌上的編號,尋得自己相應的位置,這種每日的小坊市也是統一進行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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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位排成一長條,共五排,以甲乙丙丁戊為名,各排之間相離丈許。
丙丁之間則是分開三五丈,很是寬敞。
每排皆有十來個位置,共六七十個攤位。
蘭蘭手中的竹牌寫著丙叁,位置倒是不錯,加上他們的東西很好。
不過小半個時辰,已得六百多文進帳。
當然,阿鐵兒只是吆喝,至於商價還是使蘭蘭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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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趟帶來至為值錢的虎皮和熊皮,卻是瞧者眾多,問者罕少。
而阿鐵兒心中覺得珍貴的熊掌、鹿茸等物什,卻是賣不出。
為得一個好價,阿鐵兒在獵取大虎與灰熊時非常小心,皮毛上破損的地方甚少,一瞧便是上品,尋常百姓定然買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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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鍋兒,我們已有一千文了,扣稅省點也夠這趟的路費了。”
蘭蘭清算一遍之後,很是歡喜的對阿鐵兒說。
她從未有過這多的銀子,心中已在盤算著換身行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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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鐵兒微一笑,他卻不言語。
早間已問清去安丘鎮的路,若是雇一輛馬車,這一千文尚不夠。
不過也是無法子,人家餓著肚子,又怎買虎皮、熊皮這樣的奢物?
心中也不禁有些沉悶。
總得有幾個大戶人家罷。
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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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這獸皮作何價兒?”
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阿鐵兒抬頭一瞧,眼前站著一個布衣大漢瞧,年歲倒是不大,也就十七九歲光景,可容貌橫悍,通身一股張烈之氣,且上身衣衫半敞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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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賊?”
這是阿鐵兒瞧見此人的頭念。
眼前這大漢下盤扎實,一瞧便是個習過武的人。
不過,此人雖是氣勢揚張,但言語之中很是客氣。
“這位大哥,您若真心想要,就………就出個價罷。”阿鐵兒聞言,友善的一笑眼光便瞧向蘭蘭。
豈知蘭蘭想得半天,卻說出一句令他和布衣大漢皆沒想到的話。
這也不怪,此般整張的虎皮與熊皮,她也實未得見,自是不清楚多少銀子才合適。
說罷之後,稍顯不安的瞧阿鐵兒一眼,方才低下頭去。
…………
“呵,你們這二人倒也有趣,自己的東西也使別人來出價?”黃衣漢子笑,方才他是聽見阿鐵兒的吆喝之聲甚是響亮,過來一瞧對這兩張獸皮亦是滿意。
複瞧這二人的樣子已明白幾分。
不過,眼前這小姑娘的答話,仍是使他啞然。
“大哥,這虎皮和熊皮我們得來不易,實在也不知作何價,您就出個價罷,我們覺得行就賣給您。”眼見阿鐵兒要說話,蘭蘭急忙拉其衣衫。
阿鐵兒雖是覺得蘭蘭未免太過老實,可也隻得笑著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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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這人倒也實在,工某自不會佔你們便宜,一般虎皮與熊皮的價格皆在千文左右,不過你們所賣的品相甚佳。”
“………這樣罷,這兩獸皮一處,我給你們兩千兩百文,定是公允。”布衣大漢聞言,考慮片刻之後欣然說,話語間自有一番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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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鍋兒,人家跟你說話呢。”蘭蘭聞言很是歡喜,這價可是高了。
且此物頗為貴重,她定得聽阿鐵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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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知其聞言之後,竟是一言不發的盯著對方出神,不由伸手輕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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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價很是公允,便依此成交,我瞧兄台頗具豪氣,在下五金村阿鐵兒,請教大名。”阿鐵兒聽其自稱工某,再細觀其人長相氣勢,不由心中一動,當下略拱手,展顏問說。
“哦、阿鐵兒兄弟,不必行示,在下乃立陵人士,姓工名寧,字戶。”布衣大漢方才也掃量了阿鐵兒一番,身為武人,他的眼光自是不常。
———面前此人定是身手不俗,又見其待自己敬示,便言說。
…………
“原來是工兄,幸會。蘭蘭,將那獸皮包好,反正我們的東西也賣的差不多,那幾張鹿皮、虎骨就當送於工兄了。”
蘭蘭聞言也是立時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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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工某行走四方,喜結天下英雄,我見阿鐵兒兄亦是投緣,這東西工某收下了,不過晚間可得使我作個東道。你我二人痛飲一番。”工寧直率非常,見阿鐵兒人物亦是歡喜,當下毫不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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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今晚當與工兄不醉無歸!”阿鐵兒也是興然,不曾想自己此番出山,未滿一日,便已結識新友。
蘭蘭剛要收拾攤位,忽然坊市大門一陣喧鬧。
卻見一個灰衣少年右手持矛,左手扶著一人奔來。
可這坊市隻一入口,片刻之後便湧入數十個家丁扮相的。
將這二人團圍住。
行動之間多有攤位被撞翻。
可那些人卻是不敢言語,坊市的差役也無一人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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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灰衣少年已停住腳步,持矛將那人護在身後,雙眼冷瞧著周圍的一眾家丁。
阿鐵兒凝神細觀。
卻見這灰衣少年身量與自己相若,十五八歲年紀,面玉也似。
瞧得此人站勢沉穩如山,淵持若峙,想是武學不俗,心中暗暗喝彩,好一個英傑!
不光是他,身邊的工寧瞧見此人的摸樣也是眼中一亮,饒有興致的旁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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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我瞧你熊膽也似,竟敢管張大爺的閑事,今日便使你全屍不在!!”隨著一聲張揚的聲音,坊市門口奔來數匹馬。
為首之人身著錦衣,卻是一臉暗沉,身後還跟著數十家丁。
且每人手上牽著一頭大惡犬,似要擇人而噬。
眾人瞧得心寒不已,紛後退,想來出言的也卻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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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子,不曾想竟是你親自來此,這小子敢開罪你。不用公子出手,我們便將他拿下,任憑公子發落。”
坊市的差役滿臉堆笑的走上去,阿諛言著,瞧來這張公子大有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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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你們叫這些無關人等皆離去,拿他?那是便宜他。”
“陳大人那裡我自會交代,少不了你們的。”張公子坐於馬上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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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子放心,聽著,今日坊市結束,全給我收拾東西回家。”差役笑,回過頭來卻是面如寒冰的驅趕眾人。
想來這張公子臭名在外,眾人聞言皆是急忙向市門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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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之下,橫勢欺人。不用廢話,有何手段,使出便是!!”灰衣少年卻是絲毫不懼,手指那馬上之人大聲罵說。
“………知你小子有點本事,不過,今日我倒瞧瞧你孤身一人還能撐到何時?”張公子聞言卻是哂笑不止,一陣大笑之後方才作罷,言語之間張揚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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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忘八說他是孤身一人,連數也不識,還敢出來丟人?”
一狂音當場響起。
阿鐵兒邁著方步,來到灰衣少年身邊,與其肩立,面對著張公子。
方才一番驅趕之後,場中便指只剩下阿鐵兒、蘭蘭與工寧一幫人。
阿鐵兒本來就瞧這張公子不順,聽他說話越發啞然。
仗勢之姿,連話語皆是一般景象。
當下請工寧代為照料蘭蘭之後,阿鐵兒便出言,緩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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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膽小兒,竟敢口出妄言,你可知我是什麽人?”張公子平日裡哪裡聽過如此罵人的話語,又見這小子不屑的模樣,越發傲怒不已。
而工寧一面聽著,卻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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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麽個東西,老子說便說了。”阿鐵兒依舊毫不在意,同時對那少年友善稍示。
那少年聞言卻是點頭,隨即投來感激的神色,同時帶著幾許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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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說的好,你是個啥,也敢出來丟人現眼。”工寧一眾聞言皆是哈然大笑,當下也步入場中,與二人一處。
“兩位兄台高義,秦合感激不盡。”灰衣少年見此情形之下,這二人仍挺身而出,心中佩服不已。他武學卓絕,自能瞧出此二人皆有不凡的身手,既是英傑之士,他也並不多加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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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某今日何幸,能與二位結識,真是大幸平生!”工寧。
“哼!不知命休,且陪本公子的犬煉罷。”瞧著眼前三人全不將自己放在眼中,張公子目中凶光連閃,當下寒聲出言。
手臂一揮,那十幾個家丁松開手中繩索。
諸多惡犬對著三人就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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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寧雙手稍動,自腰間取出一對手戟。
秦合也是長矛一擺,二人便要上前。
豈知阿鐵兒雙臂一伸已將二人攔在身後。
說也怪哉,也不見其怎動作,那十幾頭惡犬卻是嗚咽一聲,夾著尾巴便掉頭而去,任那些家丁怎攔也攔之不住,甚至還被惡犬撞倒在地,場面亂甚………
阿鐵兒身為山林狼王,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就是熊、虎、獅、豹尋常的野獸也得見之躲道,亦不說這十幾頭小惡犬。
不等狼王作聲,已是望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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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個場景,除蘭蘭之外無人可想到。
工寧、秦合雖然不懼這十幾頭惡犬,可畢竟與其交手心中仍是不願,這本就是張公子侮幾人的作法,如今被阿鐵兒輕松化解,皆是心懷大暢,同時也越發好奇。
這位兄弟武未現,卻已是聲駭人。
蘭蘭則通過近來與阿鐵兒一處,對其也知之甚詳。
二人出遊時,不少見獅、虎、豺、豹一類的野,獸,可每次一見阿鐵兒是掉頭便走。
趣的就是那頭大黑熊,瞧上去笨重的身軀逃路起來卻是靈活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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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起突然,張公子也是不及防,那馬兒前蹄揚起,差點將他掀倒地下。
他養這十幾頭大惡犬,每日喂以活物,培其野勢。
今日這種情形尚是頭回得見,眼瞧自己手下一片慌亂,心中亦是懼嗔。
…………
“兩位兄弟,擒賊拿王。”阿鐵兒口中交代,當頭向對方撲去,速度迅捷無比,他對工寧、秦合的本事心中大抵有數。
三人聯手,加上工寧的幾個伴當,眼前這幾十來號家丁定不足懼。
不過,這張公子如此張揚,想來必有來頭,若是趁亂將其拿住,也少卻一番拚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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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人已至數丈之外。
工、張二人心中暗讚他的身法迅捷,當下也不猶疑,一揮手戟,一挺長矛雙身向前。
護在阿鐵兒左右。
那些家丁見他們衝上,自然加以攔截,可這三人他們豈攔得住?
工寧雙戟大開大合,勢勁渾掃,不時有人被他擊的飛起空中。
秦合這長矛亦如毒蛇吐信,灑出漫天矛影,瞧得人眼亂,不時有人被擊中倒下。
好在二人皆是留手,不傷人命。
阿鐵兒雖青冥劍(冥)懸背,卻不使兵刃。
身法詭異靈動,以拳腳傷人,不一會便就迫近張公子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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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公子雖是紈絝,可終究有些眼光,可這三人竟主動出手。
稍一交手,自己的家丁便紛紛倒地,這種身手乃是生平僅見,心頭已生怯意,當下便回馬要走,想再搬救兵。
對方雖是厲害,不過也就三人,待自己尋齊人手,定能將其拿下。
雖說臨陣退卻大損面子,可此刻顧不得這許多。
這張公子當機決斷,卻是不可小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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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子名為張高,家中乃是蘇州大戶,其父張定也曾作過衛所隊差,家中有兵卒數百,而張定的兄長,乃是武王———張石。
這才是其如此張揚的真緣由。
胯下這匹馬乃是大宛良駒,神駿無二,他相信若是放開四蹄,三人定是追之不及。
這吳村三裡之外便有駐卒,若自己前往,那首領之人敢不相助?
論鬥,差卒自然遠勝家丁。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算盤亦是非常精細,不過今日始終是心願難全。
就在馬返身腳將踏之際,忽聞一陣響亮的狼嘯。
腳下卻是一滯,可終是大宛良駒,一瞬便恢復過來。
但只是慢這麽一瞬,阿鐵兒揮拳擊倒面前二人,一凝息身形凌空而起。
在面前家丁肩上忽一踏踩,整個人便如一頭空中滑行的大鳥飛過人群,直落馬背之上。
而那被踏之人已倒在地上, 大聲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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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高聽得身後風聲,回頭一瞧不由心下一詫。
他倒不是一般的人物,自幼也曾習武,迅捷的拔刀,對著凌空而來的阿鐵兒劈去。
想趁其身在空中行動不便,予以刀斬。
阿鐵兒見狀右手一揮,袖中長索瞬出,將張高的刀連同手臂一起纏住。
張高忽發現這條長索竟是斬之不斷,心頭大駭的同時。
阿鐵兒已至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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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手腕上用力一擊,一股難以抵抗的大勁使得張高松手,那長索詭異的又回到袖中。
阿鐵兒無比迅捷的接過空中刀,輕巧的一橫,恰懸於張公子的頸間。
這一連串的動作兔起鶴落,迅如閃電,眾人卻覺眼前一花。
自家公子已落入阿鐵兒的掌製之中。
工寧、秦合見狀大喜,聚勢出招,不一會也來到張高馬前。
二人不再出手,只是冷對眾家丁。
這些家丁見主人被擒,皆是懼恐,一時之間也無人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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