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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冥經》第四百零八章

  …………
  …………
  “不大清楚………無假………”
  “那麽,他們二人可能互相聯絡罷?”
  羅風卻答非所問,“那………那個自全判完全是應得此果。他不斷逃稅、策劃謀害自己的侄子陸可,想奪走陸家的全部產業。而他派遣‘貴客部’去狼王坊,只不過是一種掩飾而已………”
  “自全判的計謀成功了罷?”
  “不、不………那是背後害手的陷阱,使自全判上鉤。甚至利用一位叫做王伯的訟師。王伯特意接近宋大白,捏造一些‘人冥’的相關傳說,並將此吹噓得跟真的一樣………”
  …………
  “宋大白為什麽說自全判的亡,和自己脫不了關系呢?”
  “那是他為了袒護自土氏。將王伯介紹給宋大白的人,就是自土氏。”
  “王伯也是背後害手嗎?”
  “那個人是有些莽撞,行事,全不顧及手段。背後害手巧妙地掌製他,不但使他幫忙追捕逃亡的海犯,還使他捐獻銀子。而他那個殘疾的女兒,應已住背後害手的家裡,成為人質。王伯才不得不言聽計從。”
  “宋大白是後來才知的嗎?”
  “應這麽說,宋大白之會那麽執意地和王伯一起想盡法子使陸可到狼王坊,是他推斷自土氏可能就躲在那裡。但他無法親自到狼王坊確認,隻得借他們之手進行。當然,由於王伯被人脅迫,不足信。陸可就成了不可或缺的角色………”
  “旋,陸可和王伯一齊失蹤———根據陸可的記簿,‘貴客部’一行人全部遇害了———自全判自盡,自土氏失蹤。也就是說,所有人皆被毀滅了罷?難道你不認為背後害手和狼王坊的命案有直接關系嗎?”
  羅風總算微搖頭,“不,不………我………我不知。”
  …………
  李元豐皺起眉毛,“自土氏現在怎了?”
  “我………我不知。那孩子帶著所有財產,和背後害手一起逃走了!”
  “你真的不知她在哪裡嗎,羅兄台?”李元豐眼神冷決。
  “是啊,我不知。我真不知那孩子在哪裡。”他濕潤的眼睛望著李元豐,仿若在懇求著什麽似的。
  “你覺得自土氏會像自全判一樣自盡嗎?”
  “不、不知。但,我希望自土氏安穩無恙………”羅風用青筋浮起的雙手掩住了臉孔,一陣嗚咽聲從指縫中傳出。
  …………
  在李元豐和他談話的同時。
  我、張老陪堂完全無法摻和一句,宋大白則是暫避。
  李元豐的斥語仍沒完,他提出了一個我們意想不到的問題。
  “終一個問題。”李元豐的語調帶著怒意,低聲地問,“自土氏真是你的女兒嗎,羅兄台?”
  羅風仿若覺到一股莫大的恐懼。他纖細手指顫抖著,指向冷眼望來的李元豐,“真、真是太、太可怕了………你………為………為什麽………知………”
  “她跟你長得一點不像。”
  “那孩子是撿來的。應無人知………我們夫婦將她………當作養女………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
  羅風坐倒在椅上,盡撐扶手。
  …………
  …………
  我們來到羅大老板位於十裡城的宅邸。
  那是一幢風雨經世,耗時數十年才修建完成的奢豪宅邸,和羅風的富商身份非常相稱。
  茂密青樹的寬闊庭園中,有個以溝渠圍著的花園,中央則是一座古式假山。
  但是,這座宅邸既寂寥又了無生氣。房子本身好似墓地一般,被冰冷的氣氛遮圍著。
  …………
  進入屋內後,羅風便使迎接我們的管家泡茶水。
  裝潢華美的大廳太過敞寬,使人覺得陰鬱。家具全是古式。
  老舊的燭台上雖燃著煤油燈,卻始終無法使房內亮堂起來。
  站在一旁的我,心境被屋內的寂靜和幾日來的奔勞,惹的很是沉悶。
  …………
  無人開口。
  李元豐在大廳裡悠哉地來回踱步了好一陣子,旋又端詳陳列在櫃子裡的古式花壇等飾物。
  我喝下管家端來的熱茶水,同時望向羅風。身材腫寬的他坐在木椅上,就像小矮人。
  這個老人的側臉和深刻在黝黑皮膚上的皺紋,皆呈現出他內心的苦惱、悔意以及絕望。
  我們一直等著他開口說話,然而他卻沉默不言。
  …………
  過得一會兒,仿若對這屋裡的寧靜有所顧慮般,李元豐以沉靜的語調說:“怎樣,羅兄台,冷靜點了嗎?”
  羅風重歎一口氣,用脆弱的眼神看著他,“啊,是的………我已好一些了,李大人。不過,你們應很失望罷?”
  羅風嘴唇顫抖,旋閉上了眼睛。
  旁側的宋大白看了所有人後,宛如下定決心般地說:“羅老板,你也看過我們手中所有事件的相關記載。我們所知的事,你應也很清楚。這些記載實令我詫訝的,就是陸訟師的記簿。
  “不錯。陸訟師的記簿,詳實記錄著今年五月發生在狼王坊裡的殘決命案。若那些記錄中的慘案是事實———雖然我們相信那應是事實———那麽對我們來說,這實在是一件不得了又非常可怕的大案。”
  羅風用其瘦弱的手扶著浮出青筋的額頭,“你說得不錯,宋先生………那是一宗甚為險惡的命案。就在十裡城周遭,被邀到古坊中,竟全數遇害………”
  “那麽,有關‘人冥’的線索也全斷掉了嗎?”李元豐悔似的皺起眉頭。
  曾是惶恐地說:“是的。所謂的‘人冥’究竟有無,我們根本就無從查起。”
  …………
  “那可六的家呢?”
  “確認過後,據說好像已沒人住在那裡,不知房子主人是在何時消失。很久以前確實有人住在那裡,那種貧山古洞似的地方,根本沒人會注意到。”
  …………
  李元豐望向低著頭的老人,“羅兄台,你說‘人冥’根本不像王伯所說的,是麽?”
  低著頭的羅風,抬頭看著李元豐,“是啊。不過,就算真要進行查探,這種怪物之事,也是無從清起。宋先生也真是的,即使自土氏也牽扯在其中,但那種明顯的假話,怎能盡信………”羅風無話可說,臉部苦悶地歪曲著。
  …………
  “容我換個話頭。自土氏會說隱蠻語嗎?”李元豐唐突地提出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羅風的眼中充滿困惑,旋點頭,“是啊,也不知從哪學來的,她時常怪語嘰咕,又說這是隱蠻語。怎了?”
  “不,沒什麽。”李元豐立時答,閃避這個問題。他肅然地思索了一陣後,像是下了某種決定地對著大家說:“大白,另各位。這樁案子果然不似表象,實在複雜,詭玄。每件事和要素就像一張網子般地互相交錯,難以看清全貌。我想提出一種方法,來作為今後的查探指針。”
  “方法?”張老陪堂聽完後,如此問說。
  …………
  “是的。首先,我們必須特意擇出這樁案子的根基,旋剔除其他多余的附屬項。”
  “………繁化簡。就是跳脫事件中的異論,只根據純粹合理的基礎,才得以順利破案。我們是否也可用使此法。”
  “………在考慮到可能的前提下,將‘人冥’這個在現實中不可能有的物什,從線索中剔除呢?”
  “總而言之,元豐,你認為我們應將發生在狼王坊裡的異事,視為單純的———這種說法好像有點怪———也就是一般人所犯下的命案,而不能歸咎於怪獸之類的神秘嗎?”
  “是的。但,絕不可大意。”
  “這個法子有什麽好處?”
  “至少這樣一來,我們就不需再勞心或費智,去探討王伯所說的那些之前的怪事。”
  …………
  “但合安票號後門處的楊平命案,可是真確的啊,我們又得何如看待它呢?”
  “那也應和狼王坊命案分開思考。總之,楊平的命案休矣,隻待繼續查探就可以了。”
  宋大白雙手環抱,閉上眼睛,陷入深思中,“原是如此。假作那些事和我們所要追查的古坊命案毫不相關,旋再進行查探或推斷嗎?”
  李元豐無答話,只是默瞧著窗外。
  …………
  下一刻。
  張老陪堂顯得相當不滿,“可是,光是這樣,古坊的事也不會變得簡單罷?畢竟發生那麽多不可能的事實呀。”
  我讚同張老陪堂的看法。無論人冥是有或無,這些宛如妖術般的怪象皆是事實。
  但是,李元豐卻堅定地搖頭,“不,事若是人之所為,就有可能通過人之手加以解決。”
  “那麽,在這樣的假定下,你準備何如探究狼王坊裡的慘案呢?”
  李元豐沒有立時答說,只是用雙眼望向我,“關於這點,有一個人已提出恰當的答案。就是大寒。”
  …………
  “我?”他忽提到我,實在嚇了一跳。
  “是啊,大寒不是提出‘四合坊’嗎?而現在也看完陸松師的記簿,定得檢視此般推斷能否解決整樁事件罷?”
  “啊,是啊。當然有這麽做。”我慌恐地說。
  不過話說回來,心中的想法,為何總能這麽輕易地被看出呢?
  …………
  “喔?”張老陪堂興味盎然地看著我。
  而宋大白和羅風,甚至曾是,皆滿臉訝異地望著我。
  …………
  “大寒,就告訴我們,新的推斷罷!”李元豐用一種異常合然的語氣催著我。
  雖然我對於他那種態度,隱約有一絲懷疑,不過我仍是調整了一下站姿,旋下定決心,環視眾人,“那麽,大家。這個推斷中有一前提,那就是———可能有些多余———狗肉坊和狼王坊是完全不同的兩座古宅。就像陸訟師和大白說的,這兩座古坊的屋頂,各有一風向物,分別是狼和黑狗,差異微妙。從外表便能區分出來。”
  “是。大約這樣罷。可是你為何在意這點呢?”張老陪堂問。
  “這兩座古坊實在是太像了。若是待在坊內,實在難以分清。很可能身處於狗肉仿,卻令人誤以為在另一座坊裡。”
  …………
  “構造確實相同,但我倒是覺得,這些命案是發生在同一處。”
  “的說,覺得………就是,說不定狼王坊命案,其實根本就是發生在另一個地方。這個想法可能很蠢,只是忽浮上心頭罷了。另外,有無可能,同一座坊裡有雙層構造,就是這樣。”
  “同一座坊裡有雙層構造?”
  “是的。比如說,外狼王坊和內狼王坊的每一層樓皆互相交錯。這樣一來,就可以說通這群人為何不時聽見怪聲音。是另一座狼王坊的響動傳到這邊的屋頂板。”
  “可是古坊至少有兩座呀。”
  “是啊。就是古坊裡設置了那種複雜的機關。”
  …………
  “繼續罷。”張老陪堂苦笑。
  其他人也跟著點頭,我便繼續下去,
  “之前的假定———狼王坊是由兩座坊構成的———可以稍微說明狼王坊中的幾項疑點。例,陸訟師在女媧洞野炊後,返回古坊時,在狼王坊地窖發現的謎樣屍首。”
  “喔,你是說那具身份不明的屍首嗎?”
  “是的。雖然那具屍首消失了,但只須從‘狼王坊有兩座’這點來看,就一點也不奇怪。”
  “………假定陸訟師發現屍首的地方是一坊,而後來昏倒的他,其實是在二坊醒來。而一、二兩坊無論是內部裝潢還是飾物,全是同一模樣。加上坊裡非常昏暗,只有火光,若一開始沒想到這種手法,任何人皆不會發現古坊的秘密。”
  …………
  宋大白帶著不悅的神情說:“總之,你認為,當時陸訟師被一個年老的小矮人襲擊昏倒後,在這段期間內,有人將他搬到另一座坊,是麽?”
  …………
  “是的。‘貴客部’在前往女媧洞前,其實是在二坊;野炊結束後,也應回到二坊才是。佯稱頭痛而想回坊裡的陸訟師和下人大豐卻走錯路,不小心走到犯人放置屍首的一坊。”
  “………回想一下記簿的內容。陸訟師和大豐是通過密道‘虎窟’回到古坊裡,但是在爬木梯時,大豐的態度卻忽變得很奇怪,他像是在牆面的空白石板上看到怪獸似地,丟下陸訟師,一臉詫恐地逃走了。”
  “原是這樣。大豐發現他們走到了另一座古坊?”
  “是的,他才詫慌無措。可能是為了妥置這個意外,才趕快去找其他知曉這個秘密的人商量,於是使陸訟師在那裡等著。”
  “………但陸訟師卻擅自動身,這才在地窖遇見異詭的小矮人,和他搏鬥,終於喪失神志。這一點對大豐等人而言,實在大幸。這樣一來,他們就能在陸訟師恢復神志前,將他送回原來的古坊裡。”
  我的話告一段落後,曾是客氣地舉起手,“等一下,照這麽說,了解古坊結構的大豐,和那個詭異的小矮人應是一夥?”
  …………
  “不知;另外,襲擊陸訟師的小矮人是誰,這也完全無頭緒。”
  宋大白皺著眉頭,看著大家,“有無可能,那個老人平時是躲在另一座坊,也就是一坊;有時卻出現在二坊,犯下這一連串的命案呢?”
  “有可能。只不過若是這樣,那麽,‘虎窟’的門會將犯人給關起來。”
  …………
  張老陪堂來回扶著他的尖下巴,“有沒有其他根據‘四合坊’引出的推斷呢?”
  “是。”我大勢點頭,“大家讀完陸訟師的記簿後,有無發覺哪裡不對勁呢?就是,哪裡不自然。”
  “不自然?”
  “是的。或說,有什麽矛盾的地方。”
  我依序望著他們,但各人皆用疑惑的神情回瞧。
  只有李元豐臉上現笑,環顧大家。
  我對其確認:“大人,好像知嘛。”
  李元豐只是靜笑,“各位,大寒是指窗戶,也就是兩座坊互相面對的窗戶。”
  但是宋大白卻不明白。他訝異地看著我,“窗戶怎了嗎?”
  我答說:“陸訟師的記簿裡,提過樸田大管家住在狗肉坊。他們也站在坊外的大石上,用一種叫‘望鏡’的物什,觀望另一座坊罷?但令人費解的是,當他們望向對面的古坊時,卻從來沒有看到人煙。”
  “五月二十九,當時應是酉時末左右。在狼王坊的陸訟師被某人追到房裡,旋他寫下終篇記簿。”
  “證據就是,記簿提到黑色烏雲散去,天穹懸著一輪明月。”
  “根據查探,當日屬陰歷初七,上弦月,在這個時辰,月亮一般是在偏東方的高空。不論窗戶在哪一邊,皆可見月。也就是說,關於這點,陸訟師的說法無假。從窗戶看出去,對面的坊裡是一片亡寂,不僅如此,就連大廳的每扇窗戶,皆是一片漆黑。”
  “這到底是怎一回事呢?大家難道不覺得怪嗎?這件事是否使我們產生了什麽錯覺?”
  “………假定陸訟師沒說假,那怎可能這樣?他定會看到從對面窗戶裡散出的火光才是,但是他卻毫無察覺。”
  “是罷,大家?這真的很妙罷!難道陸訟師對自己眼中的景象有所誤解?但初七晚上的弦月卻證明並不是這般,他如實記錄下自己的經歷。那麽,隻一個答案,可合理說明這個矛盾。”
  “也就是,五月二十九日酉時末左右,陸訟師———的所在地。不是一開始以為的地方,而是另一地方。換句話說,他並非身處於面對狗肉坊的古宅裡。”
  …………
  待音落定。
  我喝下一口冷茶,以潤喉嚨,旋再繼續,“就是說,狗肉坊、狼王坊分別有一和二兩座坊。且狼一和狼二,狗一和狗二位於同一座古坊,互相交錯,各分外內。外坊大,內坊稍小。另,四座坊皆朝向不同。”
  “在陸可臨亡前,卻並沒有看見對面的狗肉坊。雖然無法判斷事實到底是怎一回事,不過,我們姑且假定陸訟師在狼二。這樣一來,由於他對面根本不是狗肉坊,當然無法瞧見狗肉坊裡的火光。”
  “在諸多懸案的圈套中,這種使人誤解、混淆的手法,通常只須尋出時辰或地點的錯誤,就可洞悉。”
  “………而這案子裡,記錄事件的人,在古坊裡停留了將近七日之久,時日實在不大可能生錯。我們就可以推出這個斷論———於此事而言,看過記簿的我們,心中的矛盾點定是地點混淆。”
  我說完後,空得好一陣子,皆無人開口。
  一片寂靜的屋內,只聽到煤油燈燃燒的聲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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