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桑海東城的一條胡同裡。
太陽漸漸向西偏斜,一個身後橫背著一把劍的青年,微低著頭,站在陰影中。
青年的長相一般,屬於那種扔到人堆裡就認不出來不出來的。
身上穿著一件灰黑色的袍子,上面的顏色有暗有亮,也不知這件衣服究竟原本就是這個顏色,還是髒成了這幅模樣。
在青年的腦後象征性地用布條綁了一個冠,中間部分的頭髮分垂於兩側,前面則是覆蓋著一列長短不一的短發。
微微向下彎曲的眼角,在搭配上身上打著破布補丁的粗布麻衣,還有身後斜背著的一個包裹,青年看起來十分陰沉且邋遢。
但就是這個打扮好像乞丐一樣的人,在他額前那長短不一的頭髮下,看起來仿佛無神的雙目中,暗藏著堅定無比的神色。
青年將雙手環抱在胸前,身體倚靠在牆上,右手的指尖在左臂上有節奏地輕點著,看他那副樣子,仿佛在等待著什麽到來。
過了沒多久,一道快到極致的人影閃身進入了胡同。
青年抬頭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然後站直身體,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道:“趙佗大人。”
趙佗點了點頭,然後問道:“需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解下背著的包裹,青年從中拿出了一個竹筒,邊遞給趙佗,邊說道:“六公子好像對我還是不太信任,因此他們主要的行動計劃我並不清楚,這裡只有安西鎮軍精銳的大致分布圖。”
“有這些東西就足夠了,農家如果不真的被逼至絕境,那些心高氣傲的堂主們又怎麽會真心願意歸降呢?”
看著趙佗把東西裝進懷中,青年忽然問道:“大人身為始皇帝陛下身邊的貼身護衛,如此偏幫於長公子,難道不怕惹來閑言碎語嗎?”
笑了兩聲後,趙佗搖了搖頭,道:“你雖然聰明,但可惜你所接觸的東西,格局還是太小了。”
“請大人指教。”
解決了後續計劃最主要的東西,趙佗的心情似乎變得不錯,耐著性子解釋道:
“如果影密衛真的是皇帝陛下最重要的護衛,那為什麽陛下會命令我帶著嫡系部隊前來保護長公子?而且還是在秦皇即將東巡的重要時刻。”
青年瞬間明白了趙佗的意思,眼睛微眯,用著不確定的語氣,問道:“趙佗大人的意思是...”
“你猜的沒錯。這就是為什麽六國內想要殺掉皇帝陛下的人浩如煙海,其中有能力的也並不少,但至今為止僅有荊軻那一次鬧的這麽大。”
“影密衛是佩戴在腰間的劍,除了解決一些突發的問題以外,主要的作用是震懾。而那些活在暗處的人,才是真正用來殺人的利刃,他們的任務是在刺殺開始之前,便將一切解決。”
“至於他們的存在,即便是我,也沒有資格接觸。”
把手搭在青年的肩膀上,趙佗的嘴角揚起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身體微微前傾,湊到了青年的耳側,低聲道:
“這些年來我一直伴在秦皇身邊,對於秦皇的身體,除了那些宮廷禦醫外,我甚至比秦皇本人還要熟悉。經過這些年冗繁政事的,秦皇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
“如果秦皇倒下後,另一個“始皇帝陛下”繼承大統,以那個人的手段,還有他這些年所積累的各種人才,你覺得他會看的上你我二人嗎?”
瞥了一眼低頭沉思的青年,趙佗站直了身體,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韓信,你是個有野心的男人,我也相信你有駕馭這份野心的能力。不要讓我失望了。”
目送著趙佗離開胡同,韓信抬頭望向頭頂。
房頂上,一個身著黑色緊身衣,臉上帶著黑色尖嘴獠牙面具的神秘人,從上面一躍而下。
從懷中拿出一枚泛著柔光的暗金色令牌,神秘人將令牌扔給了韓信,“我的名字是劍四,今後就由我來和你聯絡。”
說完這句話,神秘人便直接消失在了胡同裡。
仔細端詳著手中的銅製令牌,韓信的嘴角上揚,喃喃自語道:“真是對不起了,趙佗大人。六公子還是挺看的起在下的。”
......
“我輸了!”
李斯在說完這句話的那一刹那,感覺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似的。
時隔數年,自己再一次輸給了他。
向扶蘇和嬴修遠作了一揖,李斯慢慢退回了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法家是帝國之根本,嬴修遠之所以一直想盡辦法把諸子百家收於麾下,但卻遲遲不找上法家,是為了避嫌。)
這是李斯一直以來的猜測,但現在看來,自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不來找法家,是因為嬴修遠得到了比法家更為珍貴的人才,法家真正的集大成者——韓非。
此時的李斯心中湧上了無盡的疑惑,但因為嬴修遠和扶蘇的存在,他隻得將這份疑惑強壓下去。
凝視著下面的儒雅男子,扶蘇也是眉頭緊鎖。
韓非的名聲可是很大的,當年能夠讓秦皇不惜提前發動對韓國的戰爭,也要搶來的人才,足以證明其能力。
可是據他所知,對方明明離奇死在了大牢裡,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轉頭看向身旁的嬴修遠,扶蘇問道:“曾聽聞韓先生遇害於大牢之中,為何...”
“這一切乃是始皇帝陛下的意思,當時有人想要加害與我,我就順勢而死暗中調查這一切,但卻並沒有查到什麽,再後來臣就被陛下派去協助六公子功伐狼族和西域了。”
心中雖明知道這是假的,但扶蘇還是裝作了解了的樣子,點了點頭。
韓非一個明明已經死去的人,今日居然出現在此,就說明秦皇知道他沒死,而且秦皇也點頭同意了對方露臉。
說嬴修遠敢瞞著秦皇這一切,打死扶蘇他也不信。
掃視了一圈下面的眾人,扶蘇整理了一下心神,道:“看來,今日的這場辯論是韓先生贏了,不知先生可有什麽想要的?”
站起身子,對著嬴修遠和扶蘇作了一揖,韓非道:“那臣今日就鬥膽,向六公子一求醉留坊裡最好的美酒一壇。”
“準!”
隨著這一個字的落下,今日的辯合就此拉上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