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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天外》第35章 扒房子
  城郊以柳樹居多,柔條飄拂,嫩葉初綻。

  信天遊勒勒馬放慢速度,望向太陽。

  雖然目力比常人厲害了許多,且不懼強光,畢竟比天文望遠鏡差得遠。只能夠望見一片模糊,見不到清晰細節。

  由於陽光裡的短波被地球大氣層散射了,長波容易穿透,眼前見到的光球呈現出橙黃色,仿佛鑲嵌了密密麻麻果仁的大蛋糕。稀薄的玫瑰色大氣縈繞,最外圈的氣體電離形成了妖嬈日冕,延伸向廣袤深空……

  一切都很穩定,師父是怎麽看出異常的?

  搞不懂,沒道理……

  信天遊搖了搖頭,覺得相信師父的話,可能會沒飯吃。

  在虛境裡,一萬年前的高科技時代早就對太陽進行了詳細診斷。任何一條理論,任何一個證據,都沒有指向提前膨脹。

  想起虛境,又想起了被砸成粉末的“夢枕”。

  信天遊有點小遺憾,卻不後悔。如果不砸,自己可能永遠出不了山,還縮在虛擬世界當大王,跟患上“網癮”差不多。

  阿莎怕信哥哥變成白胡子老頭,他自己何嘗不害怕?

  夢裡不知年月……

  生怕一覺醒來,已經白發蒼蒼。

  師父那個王八蛋,為了測試完美戰士的身體在不攝入養分與水分情況下,能夠堅持多久。曾經把十歲的他,關在虛境裡超過半個月……

  結果信天遊醒來後,發現鏡子裡面出現了一具催人淚下的小木乃伊。

  前年剛剛踏入殺幽境,信使又涎著臉皮舊事重提,覺得這一次肯定可以撐過兩個月。極限生存的實驗,其實很有必要。居安思危嘛,萬一哪天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呢……

  信天遊二話不說跑遠,抓起夢枕就砸!

  昨晚聽了仵作孫栓的一番話後,感覺有必要看一看夏家的老宅。

  在清水鄉,打聽情況很容易。

  夏老太爺公婆倆在這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靠幾畝薄田供養兒子讀書,二十五歲就當了翰林。如果夏星外放為官,說不定能做到郡守。

  寒門出貴子,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

  十裡八鄉的人一談起來就眉飛色舞,與有榮焉,並以此激勵子弟。

  誰料想十五年前,夏星帶著婆娘和才出生的雙胞胎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夏老太爺公婆兩個,一病不起。

  常言,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拖了好幾年,幾畝薄田統統換成了湯藥。到最後,兩公婆寧願等死,也不肯賣掉宅院延緩壽命了。說是怕兒子帶著媳婦孫子回來,找不到家。

  宅子托付給王姓親家,結果親家前幾年也走了,由獨子王二掌管。

  那王二好吃懶做,吃喝嫖賭。沒幾年把自個家產敗光,又打上了夏家老屋的主意。

  三進五間的宅子,在郡城的繁華地段恐怕要值二百兩銀子,在鄉下頂多隻值五六十兩。

  即使加上屋後的半畝水塘,三分菜地,前院兩分坪地,兩旁合抱粗的幾十棵大樹,也超不過一百兩。

  況且老宅經過十幾年風吹雨淋,破敗不堪。一家子人走得莫名其妙,陰氣森森。

  因此,根本沒有誰敢接手。

  王二把價格一降再降,最終作價二十五兩賣給了黃員外。

  黃員外倒不是想要那棟陰森破爛的房屋,而是早些年間以低價收購了夏老太爺的幾畝田。只要把宅子也收了,土地就可以連成片,水塘正好用來澆灌。

他交付了五兩銀子的定金,與王二約好,今天下午銀貨兩訖,扒房子。  二月春風和煦,白晝沒什麽蟲鳴。蟬還在地底下藏著,要一個月之後才爬出來聒噪。

  道旁種植著楊柳,苦楝,槐樹等,挖出了五六米寬的水溝。

  小小的遊魚時不時打個旋兒。水螅滑過水面,留下兩條長長的劃痕。一隻青蛙蹲在溝旁,白白的肚皮一鼓一鼓,如同一隻小老虎。

  畫面挺像一首詩的意境。

  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

  信天遊不緊不慢騎行在樹蔭裡,饒有興趣朝水溝瞥了一眼,又將目光投向一裡之遙。

  那兒,舊屋的外牆上斜靠著一根兩丈多長,海碗粗的筆直杉木杠子。

  水溝旁的大樹下,停放一輛油壁騾車。一位穿銅錢圖案綢緞的白胖老者趾高氣揚,在車旁背手而立,身後杵著車把式、護院、管家各一名。

  附近一丈遠的樹下,蹲著三個閑漢。再隔遠一點,六條黝黑的漢子席地而坐。均穿著破舊的布鞋短衣,腳旁胡亂擺放了鋸子、鐵釺、鎬、瓦刀等工具。

  坪地中央跪著一個三十多歲尖嘴猴腮的瘦子,先點燃紙錢,又朝地面插下三炷燃燒的香,哭喪臉道:

  “夏老太爺,太婆,不是王二沒良心。俺幫你們照看了十幾年房子,沒功勞也有苦勞。平日裡,連樹都不準別人砍走一根……姐姐,姐夫,俺沒辦法呀。不賣掉房子,就得餓死。一旦餓死了,房子還是守不住……不如讓俺先換點錢,等發財了再把它贖回……”

  梆梆梆連磕三個響頭後,王二起身退到騾車前。同黃員外講了幾句後,從懷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紙片遞過去。

  管家一聲吆喝,六條漢子立刻爬起來走到屋前。托住杠子的末端站好方位,預備將牆壁頂倒。

  “房子不能扒!”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 似乎在每個人的耳邊說話。

  匠人們嚇一跳,面面相覷,驚疑不定。

  “咦,俺好像聽到有人講話,你聽到沒有?”

  “俺也聽到了,講房子不能扒。”

  管家揉了揉耳朵,小心翼翼瞟了黃員外一眼,見主人陰沉臉不作聲,便對六條漢子呵斥道:“喂喂喂,只是一陣風吹過,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你們不要工錢了?快扒!”

  那六人慢慢吞吞,重新擺好架勢。

  有人朝掌心吐了一口唾沫,沾點涎水揉在額頭,口裡碎碎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我說了,房子不能扒!”

  聲音再次響起,隱隱露出了不耐煩與嚴厲。

  六條漢子嚇得把杠子一丟,面色蒼白躲避到一旁。有人喊“夏老太爺”,有人道“是夏星”,還有人連聲嚷,“俺早講過這房子邪門,你們非不相信……”

  三個閑漢也聽到了聲音,嚇得蹦起來。

  王二嚇得一哆嗦,乾脆又跪下了。

  護院將手按在刀把子上,左右顧盼,突然指向南邊道:“看那裡。”

  只見五十丈外,一匹高頭白馬正小步跑來,踏在青草地上竟沒發出一點聲音。

  眾人呆呆望著。

  一匹馬兒值二三十兩銀子,千裡馬更是價值萬金。乖乖,像眼前的這匹駿馬至少要值四五十兩,都可以換取一棟宅子了。

  清水鄉這破地方,極難見到馬,連最有錢的黃員外也只是坐騾車。

  即使買得起,也未必養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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