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的話，雖然斷斷續續，可對王念仁來說，足夠。

　　王念仁哈哈一笑，心情舒暢地把目光射向了蔡同:“蔡大學士，你可還有什麽說的?”

　　“哼，這人一面之詞，有什麽可信的。”

　　蔡同先是一驚，但很快就鎮定下來，雙手負在背後，反而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嘲笑:“我從府上出門，看到門外有一位小娘子要賣身，看她可憐便想著要幫助她，想不到突然衝出一個大漢，也想著要小娘子，我自然不允，他就追著打我……”

　　“哎，我大人有大量，不想和他一般見識，只是想不到他追著我不放，我那幾個忠心耿耿的仆人看不過眼，就把人攔住，打了他一頓……王公子，你覺得這番說辭怎麽樣?”

　　蔡同一邊說，一邊盯著王念仁，說到最後，還哈哈笑了兩聲。

　　這回，又輪到王念仁臉色不好看了。

　　是個人都知道蔡同在胡扯，開封城內哪有人敢追著蔡大學士打，他不追著別人打別人都要燒高香了。可蔡同這番話要是在公堂之上說出，王念仁又沒有其他人證的話，就算把事情扯到大理寺去，裡面有自己的人，也治不了蔡同的罪。

　　對蔡家的人，斷不可能來個屈打成招！

　　當然，王念仁心裡清楚，想要靠幾件小事把蔡拉下馬是不可能的，蔡家也不會袖手旁觀，但要是能讓蔡同在大牢裡蹲上幾天，惡心蔡家一把，目的也就達到了。

　　王念仁被蔡同一招連消帶打，頓時落在下風，臉也是紅一陣，白一陣。

　　“既然你們都說我強搶民女，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恩，十六，拿十貫錢給這位小娘子，不，五貫就夠了，然後……”

　　蔡同一邊吩咐仆人，一邊臉有得色地掃了王念仁一眼:“把小娘子給帶回家，哈哈哈……”

　　“你……！”

　　王念仁看著氣勢囂張的蔡同，胖臉漲紅，氣得差點要吐血，卻無可奈何。

　　“等等……我作證，蔡大學士確實是要強搶民女！”

　　沒想到突然又殺出個程咬金，蔡同把笑聲硬生生壓下來，和其他人一樣，把目光投向了說話者，沒錯，正是在一旁看了好一會熱鬧的趙哲。

　　趙哲的身後，還跟著想要扯住他的李超。

　　一出場，趙哲馬上成為了眾人的焦點。

　　今天他還換了一身水藍長袍，臉上留了多年的胡子被他強行刮掉，整個人比起以前清秀了不少，手上還捏著一把紙扇，他重重地把扇抖開，上面寫著四個字“明察秋毫”。

　　“蔡大學士不但強搶民女，還讓惡奴毆打這位壯士，種種行為，實在令人發指！”

　　趙哲邊走出來，邊搖頭歎氣道，等他走到了王念仁身邊，又朝王念仁拱手行了個禮。

　　王念仁盯著趙哲，稍微想了一下，幾乎和蔡同同時喊出聲來:“趙哲?！”

　　只是兩人喊話時心情各有不同，蔡同驚訝慌張，而王念仁則是疑惑激動。

　　雖然和趙哲沒有任何交集，但同在皇城下，王念仁還是見過幾次趙哲的，所以看到趙哲出現，很快就把趙哲給認出來。

　　而且，看來小王爺是站自己這邊的，這事情還沒完啊。

　　“呵，小王爺，你可來得真巧。”

　　蔡同看了趙哲一眼，冷笑一聲，趙哲的出現讓他又驚又怒，要亂了方寸。

　　到底趙哲是偶爾路過，還是和王念仁提前說好，甚至……包括這小娘子的賣身，這一連串的事都是給自己設計一個陷阱?

　　蔡同雙眼閃爍，

臉上表情也陰暗不定。　　有時候，聰明的人，總愛想太多，就如眼前的蔡同。

　　“不巧不巧，只是老爹和娘親說今天天氣不錯，想去大相國寺燒個香，路過而已。”

　　趙哲的目光從王念仁身上，落到了那小娘子身上，嘖嘖，真是個很好看的女孩子啊，也不知道多大年紀，應該還很年輕吧……

　　咳咳，跑偏了跑偏了……

　　十分艱難地，趙哲又把注意力放回到蔡同身上，繼續道:“只是沒曾想到這路被人堵著，我老爹讓我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哎呀，想不到，就看到大學士在耍威風呢！”

　　“哼，我和王家的事，還希望小王爺別插手。”

　　蔡同稍微平複情緒，走到趙哲面前，語氣生冷警告道:“有些事，卷進來，可就出不去了。”

　　“嘖嘖，大學士這是要威脅我嗎?”

　　趙哲壓低聲音:“可惜，我這個人什麽都沒有，就只有幾分膽量。”

　　說著，趙哲一秒變臉，表情猙獰而憤怒，聲音提高:“蔡同，你可敢在這麽多百姓面前發誓麽，說你對得起天地良心，沒有強搶民女，意圖不軌……否則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

　　蔡同沒想到趙哲突然發難，加上趙哲一臉凶狠地盯著他，不由心虛地退後兩步。

　　可趙哲的表演繼續，他轉頭對圍觀者喊道:“我知道大家都是擔心出言指證會被人報復，所以不敢出來指證，但……大家跟著我一起喊，讓他發個誓，總沒問題吧?”

　　“……”

　　“發誓，發誓！”

　　看著圍觀者還是毫無反應，趙哲唯有起個帶頭作用，他舉起手，賣力地喊了起來。

　　一聲，兩聲，看著還是沒有人跟著他喊，趙哲心裡忐忑，群眾演員似乎不太給力啊。

　　不過好在還有王念仁，他把趙哲當成自己人，看到趙哲扯開嗓子喊話，但又沒人響應，連忙給他的護衛打個眼色，幾個人嘴巴一張，跟著趙哲喊起來。

　　王念仁一邊喊，一邊摸不著頭腦，這小王爺到底是要演哪出?

　　這三三兩兩的聲音一響起，總算把氣氛給帶動，圍觀者中逐漸有人跟隨，接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三五人的附和變成了七八人，七八人轉眼又帶動了一片……

　　“發誓，發誓！”

　　不一會，那些本來就壓抑著情緒的圍觀者在趙哲的帶領下，開始了對蔡同的聲討。

　　反正，現在大家都喊，你蔡同再厲害，難道還能把所有人全部都抓起來?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趙哲心裡松了口氣，他還以為自己要把這場戲給演砸了。

　　“怎麽樣，蔡大學士，發個誓，就可以證清白，不困難吧?”

　　“對對對，發個誓……如果你沒有強搶民女，就發個誓，不然的話，就……恩，一輩子走霉運，蔡家上下，從此失去聖上恩寵！”

　　“……”

　　趙哲斜了一眼王念仁，這貨補刀也挺狠的！

　　“哼，無聊！……我們走！”

　　蔡同聽著耳邊傳來雷鳴般的“發誓、發誓”聲，一張臉鐵青。

　　他狠狠地瞪了趙哲和王念仁一眼，一甩衣袖，再也顧不上什麽小娘子，想要趕緊開溜。

　　犯了眾怒，後果很嚴重的！

　　“哎哎，別走啊，蔡大學士，如果你這樣子離開，那麽就證明你……強搶民女！”

　　趙哲往前一站，攔住蔡同:“另外，還有這位路見不平的壯士，你把人家打傷，還想一走了之?是不是把我大宋律例沒放在眼內?沒把大宋百姓的生死放在眼內?！”

　　“虧你還是大學士，居然視百姓生命如草芥麽?”

　　已經把星星之火燎起，現在趙哲每說一句話，就等於在火上加上一把油，讓百姓的怒火越燃越烈，可見平日開封城的百姓，對蔡家積怨極深。

　　“各位哥哥姐姐，叔叔嬸嬸，他是不是對這位小娘子意圖不軌，想要強搶民女?！”

　　趙哲把手一指蔡同，圍觀者馬上跟著回應。

　　“是！”

　　群情洶湧啊，上了頭的圍觀者再無顧忌。

　　“我知道各位都是開封城的小百姓，平日奉公守法，惹不起官，怕被報復……但在這裡，我要說一句，今天的事，如果有人敢報復，大家可以找王公子，他肯定會保護大家的！是不是……”

　　趙哲繼續他的“妖言惑眾”，同時把後續的麻煩拋給王念仁。

　　要是今天的圍觀者被蔡家報復，請去找王念仁，別找我，趙哲很怕麻煩。

　　但王家不同，王黼現在巴不得每天有人來找他告蔡家的狀，讓他抓住蔡家更多把柄。

　　“對對，找我找我！”

　　王念仁被趙哲拉了過來，馬上挺起胸，對四周的圍觀者拱拱手。

　　“各位再聽我說一句，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你……你……或者是你的身上，你是不是也很需要一個人站出來，為你主持正義?如果沒有，你是不是會很失望?很傷心?”

　　趙哲感覺自己就像個心理導師，對大家循循善誘，看到大家都點頭認可他的話，一拍掌，又奮力喊起口號來:“開封是我家，正義靠大家！”

　　“開封是我家，正義靠大家！”

　　“沒錯，沒錯！”

　　“……”

　　“我……我……我也願意指證，是他，他想要對我意圖不軌，想要……”

　　那位小娘子不知什麽時候也站到了趙哲身邊，怯生生地指著蔡同道。

　　趙哲低下頭，剛和目光和小娘子一碰，兩人都感到有些害羞，連忙把目光分開。

　　真是個好看的小娘子，趙哲心裡又忍不住感慨道。

　　“我也願意作證！”

　　“我作證！是這個人想要強搶這位小娘子……”

　　“我……”

　　“……”

　　“王公子，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看著圍觀者被自己說服，紛紛站出來要指證蔡同，趙哲心滿意足，不由感歎，語言是一門藝術，並且威力驚人。

　　“沒問題沒問題。”

　　王念仁現在腰杆挺得直直的，皮笑肉不笑地盯著蔡同:“大學士，請吧，大理寺坐坐怎麽樣?”

　　“哼，想抓我?王念仁你是什麽身份，沒有這個資格！”

　　蔡同看著王念仁和他的護衛圍上來，又往後一退，蔡家的幾名仆人也連忙擋在了蔡同面前。

　　雙方形成了對峙的局面，而圍觀者則依然起哄不休:“抓了他，抓了他……”

　　“那我呢，我要是想請蔡大學士到大理寺做客呢?”

　　這時，有一把聲音在人群中傳出，聲音不大，卻聽得蔡同皺起了眉頭來！

　　“我應該有這個資格！”

　　說話間，又有人分開了人群，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