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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中旬的一日，祁王又被陛下訓斥了，這件事情還牽扯到了楊家。

　起因是蘇側妃與八夫人的事情，蘇側妃服毒而亡也好，八夫人暴斃而亡也罷，都指向與祁王妃有關系。

　祁王以約束不力為由，被陛下貶斥了一番，陛下更是下旨，讓祁王妃學習女則婦德。

　陛下明說了祁王妃德行有虧，便是斷定了兩條路，一來如果將來立祁王為太子，那麽祁王妃便沒有可能成為太子妃，只有休妻，若是休妻便是斷了楊家這隻臂膀。若祁王不休妻，那麽這太子之位便是與他無緣，他身邊其他的人可願意?

　左右決斷，宣帝將選擇的權利交到了祁王自己的手上。

　不管他選擇那條路，都注定是要斷一條臂膀的。

　陛下的意思倒是很明白了，他已經在開始為趙王鋪路，剪除祁王的羽翼了。

　祁王府內，蕪泠院。

　幾縷涼風拂過，珠簾輕輕的撞擊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笑話，她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笑話了。

　王妃沒有想到她為自己籌謀的事情，一件不落的又扣回了她自己頭上，她自認自己的手段雖然狠辣，但是不是殘忍不仁之人，到今日為止，她都沒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些什麽，只是她的報應仿佛才開始一般。

　蘇側妃分明就是偷人之後自盡而亡，八夫人乃是被她父母逼死，這些事情為何要算在她的頭上?

　為何旁人總是隻盯著她的那些失誤，她的那些狠心時刻?為何就沒有人看到她這十年來是如何操持祁王府的大小事情?為何沒有人看到她在祁王府陷入危機的時候體恤下人穩定人心?當初嫁給祁王雖然有些為情勢所迫，但是這些年來她對他始終如一，何曾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

　其他的人都能夠被原諒，唯獨她要被記恨?

　旁人不理解也就罷了，為何王爺也看不見她的付出?

　她十年的青春，換來的不過是不能夠生育，不過是丈夫的疏遠冷漠，不過是旁人嘴裡面的無德毒婦！

　值得嗎?

　她這些年來頭一次這麽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若是當初軟一些，真的做一個無欲無求的人，是不是會不一樣?只是她跟她們都不一樣，她背後有楊家，有楊家的希望，有楊家將她推著她走，由不得她不爭不搶，只有她站在最高的位置，才能夠滿足楊家對她的要求。

　腳步聲，平穩而有力，她不必抬頭也知道來人是誰，這腳步聲她聽了十年了。

　“王爺是來給妾身休書的麽?”王妃平靜地說著，眼神裡面帶著一抹譏誚。

　“本王沒有想過休妻。”劉旭坐下之後，輕聲說道。

　王妃撥動了一下自己有些脫色的指甲，偏著頭，淺笑著問道:“妾身如今已經是一個笑話了，王爺你難道也想要成為一個笑話麽?”

　“本王從未貪念過京城裡面繁華，這一生最自在快活的日子實在軍營之中。那裡沒有那麽多的勾心鬥角，只有建功立業的熱血與保家衛國的忠誠，在那裡，本王證明了自己，沒有辜負皇兄對我的期待！”劉旭說道，“回到京城，之後種種說全是情勢所迫，說本王從未貪念過權勢倒也虛偽，父皇就勢將本王扶起，是對本王的考驗也好，是當作秦王的陪練也罷，只是本王心裡面燃燒得更旺盛的火焰還是為了皇兄之事。如今心願已經達成了，倒也沒有什麽舍不得與不甘了。本王沒有不甘，只是當初那些將前途壓在本王的身上的人，本王倒是覺得對不住他們。”

　王妃垂眸，淺淡的笑了笑:“王爺倒是許久未曾同妾身說過心裡話了。妾身不明白，妾身嫁給王爺這麽些年了，為何王爺從不信任妾身，反而最信任薑側妃呢?”

　“你也明白，你從來不只是你，你還代表著楊家。”劉旭說道，“至於薑柳，一方面是因為感情，一方面是有人比本王先選擇了她，讓本王不得不選擇相信她。事實證明，她也沒有辜負本王對她的信任。”

　頓了頓，劉旭又道:“這一次的事情，當然薑柳只是做了很小部分，楊家在外面製造聲勢而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正因為如此，才會被父皇遷怒吧。本王方才說了，本王不會休妻的，父皇只是希望本王能夠做個閑散王爺，本王會帶著你們離開京城，總歸是能夠獲取一片寧靜的吧。”

　王妃唇邊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是嗎?可以獲得寧靜嗎?”

　“知足常樂吧。”劉旭說道，“本王已經逼迫過父皇一次了，總歸還是不忍他再傷心吧，昨兒見他，頭上的白發多了很多。”

　“王爺何時這麽天真起來?”王妃嘲諷的笑了笑，“王爺倒是可以獲得寧靜，因為你是陛下的兒子，是趙王的兄弟。其他人呢，楊家呢?他們那些忠心追隨你的人，能夠善終嗎?妾身知道王爺相信趙王的心性，可是陛下呢?他會不會知道趙王仁慈，替他將荊棘都除去?王爺考慮到了自己現在已經達成心願了，可是也得為其他的人想想，他們只是因為相信了王爺，追隨了王爺而已，他們又做錯了什麽呢！”

　她起身，跪在了留下的身前:“王爺，你休了妾身吧，楊家那裡妾身自會去說的，他們不會因為此事而記恨王爺的。王爺雖然不喜歡爭權奪利，但是這十年來，該走的路都走了，已經站在了那個高度上面，現在要下去何談容易?若是王爺現在放棄，秦王如今的下場只怕就是王爺的將來了！”

　“此事本王已經有了決斷，不必再勸了。”劉旭說道。

　他起身離去，王妃緩緩起身，擦了擦臉上的淚珠，心裡面不知道是喜是憂。

　比起王爺的憐憫，她心裡面隱隱所期待的還是看到他的魄力吧。

　十月中旬，除了朝堂之上發生了一些動蕩之外，還有一件大事發生，叫舉國上下都沸騰了起來，乃是邊疆的戰事，莫家軍大破西魏，戰事告捷，大軍即將班師回朝。

　莫子玉受到邊關傳來的消息的時候，心裡面自然是歡喜萬分，所幸父兄都平安無事。

　不過有一件事情倒是叫她的心裡面隱隱之間有些不安，打破西魏的同時，南楚也付出了慘烈的代價。據戰報上的消息，當時南楚王帶領著南楚的精銳部隊配合莫家軍偷襲西魏，但是計劃暴露，南楚軍被西魏圍攻，等到莫家軍趕去的時候，南楚精銳幾乎死傷殆盡，南楚王也身首異處。

　莫子玉想到了羋梓，此時此刻，且不知道他怎麽樣了。如今南楚王逝世，南楚王位空虛，會讓他回去嗎?

　“姑娘，宮裡面宣旨來了。”綠俏入內，目光中流露出一些擔憂。

　宣帝下旨，讓莫子玉入宮一趟。

　陛下為何讓她入宮?莫子玉蹙眉不解，不過此時劉旭還未曾回來，不好跟他商量一下，瞧宣旨的公公，宣完旨意之後沒有立即回去，想來便是欲等著她一道入宮呢。

　雖然心中疑惑，也隱隱有些不安，莫子玉還是只能夠稍作收拾，同宣旨的公公一道入宮面聖。

　禦書房內，光線不是十分的明朗，透著一派森森的森嚴，這個地方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冷一些。

　莫子玉看著龍椅之上的宣帝，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心一直竄到了頭頂。

　宣帝面上沒有什麽表情，雙眸含威，威嚴又冷酷。他頭上的白發更多，臉上的皺紋也更加的明顯，比任何時候他都更要像一位老者。只是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普通的老者，縱然行將就木，也是殺伐決斷伏屍千裡的帝王。

　“參見陛下。”

　“起來吧。”宣帝淡淡的說道。

　莫子玉起身，不敢抬眸去看宣帝的眼睛，那雙眼睛太過陰騭，太過冷厲，在他面前，自己仿佛無所遁形一般。

　“這是你的詩集， 朕看過幾遍，你的文采，朕十分的欣賞。一個文采出眾，醫術出眾的女子，能夠嫁給祁王，也是祁王的福氣，不過朕對你的身份倒是有幾分好奇……一個農家女子，你會的東西，似乎多了些，還是說，你的身份本就是假的，你的目的就是接近祁王?”

　莫子玉又隨即跪下，垂眸說道:“這些事情，祁王有同樣的疑惑，只是妾身早些時候就跟王爺解釋清楚了。醫術是因為妾身在老家的時候，曾經遇到過神醫嘗百草，跟他學習過一段時間，出眾倒是談不上，不過是略懂而已。妾身很感激陛下能夠喜歡妾身的拙作，這些詩文乃是因為妾身時常看王爺的詩，而且跟著原來王府的李先生啟蒙，如果陛下也覺得不錯，可能是因為妾身太有天賦了吧。”

　宣帝笑了起來，大概沒有見到過一個人這麽誇讚自己吧，他頓了頓又道:“若你是男兒，朕必重用你。”

　宣帝看著莫子玉，又道:“只是事情未必這麽簡單吧，祁王為先太子翻案，這一切似乎很順利，順利到不是很正常。朕命人查過，似乎有木蘭國的余孽參與其中，也就是說祁王與木蘭勾結，而你也不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子，你的母親就是木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