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昶清是雖然是長子,卻也是個庶子,當初祁王不顧反對堅決立了這孩子為世子,隱隱都在擔憂著日後只怕是會有嫡庶之爭,只是這些年來,王妃一無所出,劉昶清作為唯一的兒子,這世子之位理所應當,未有人再提起這嫡庶之別。
只是如今他的生母去了,而世子還年幼未到可以獨自生活的時候,勢必要記在其他人的名下。雖然以楊側妃的家世、資歷以及如今的身份來說,她乃是王妃的不二之選。但若是得了意外,讓世子養在了凝夫人或者三夫人的名下,對於她來說便是一個潛在的威脅。
晉王妃擔心這世子到底會養在誰的身邊,除了喜歡劉昶清這孩子,擔憂楊側妃不是和善的人之外,她也有自己的私心,還是希望世子能夠養在莫子玉這個義女的身邊,有晉王在後面支持,這王妃的位置也可以爭一爭的。
晉王原本不想蹚渾水,只是如今橫豎都上了船,而如今楊家的權勢越發的大,若是楊側妃再成為王妃,更甚生下嫡子,這楊家的權勢更甚不說,到時候劉昶清亦是危險。他便是希望能夠讓與晉王府更為親近的凝夫人為王妃,一來可以照顧好世子,鉗製楊夫人,再來縱然生下嫡子,因著凝夫人無娘家勢力,便也動不得世子的位置,若此祁王府內部才算是穩當。
晉王妃認為祁王自小就對世子疼愛有加,這其中的利害關系也都知道,必然能夠妥善處置,然而總還是有意外發生。
聖旨傳來的這一日,莫子玉並未在王府。
因著蘇側妃的遺願,莫子玉便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將她的遺體偷了出來火化,放了些她尋日裡面愛穿的衣服愛戴的首飾在棺木內,下葬皇家陵園內,以供世子哀思。
她早已經吩咐人去將法印的遺體處理好火化了,這一日便帶著他們兩人的骨灰,埋葬在桃花庵。
雖然是早春,這桃花庵也開出了些粉色的花骨朵兒,甚是喜人。
莫子玉讓其他人都退下,親自挖了坑,將兩人的骨灰合葬在一處。
“你們生前不能夠相守,但願在此,你們能夠日日為伴。”莫子玉拍著埋好的泥土輕聲說道,“蘇姐姐,你且放心,世子我會好好的看著,不會讓人上了他的。”
她起身,看著這桃林,想象著他們兩人當年在此的情形,便是希望他們如今也能夠回到當初,便再次相許相伴。
等莫子玉帶著青靈與綠俏回到祁王府的時候,聖旨已經下了,宣旨的太監已經回宮了。
回到秋水苑的時候,莫子玉見到紅綃的臉色不太對勁,問道:“怎麽了?”
紅綃憂心忡忡的說道:“方才宮裡面來了聖旨,陛下可憐世子小小年紀喪母,便讓楊側妃好生照料他,只怕是要過繼到楊側妃名下了。”
“難道陛下有意封她為祈王妃?”青靈的眉頭也蹙了起來。
“楊側妃待人一向嚴格刻薄,不知道是否能夠善待世子。”紅綃歎了口氣,“若是世子受了委屈,我便是對不住蘇側妃。”
“蘇姐姐的遺願便是讓我照顧世子。”莫子玉說道,“我不會讓世子受委屈的。現在倒也不必如此悲觀,楊側妃對下人雖然刻薄,但是世子乃是王爺的心頭肉,她倒是不敢怠慢。”
紅綃還有另一層擔憂:“若是楊側妃成為王妃,生下了嫡子該怎麽辦?”
此前因著蘇側妃可以若無痕跡的給她們下藥,讓她們這麽多年一無所出,但是這會兒蘇側妃去了,若是她們懷上了孩子該怎麽辦?
“此事,還是王爺的心意最重要。”莫子玉說道,“王爺看重世子,便沒有人能夠威脅世子的地位,只是世子的安危……他若是在楊側妃身邊,終究還是讓人不能夠放心。”
“不知道陛下有什麽打算,怎麽會讓世子記在楊側妃的名下呢?”紅綃深深的歎了口氣。
“若是陛下真的打算立楊側妃為王妃的話,那麽這番或許是疼愛世子之舉,世子沒了生母,楊側妃沒有孩子,記在她的名下,楊側妃成為王妃,世子雖然不是親生,卻也是有了嫡子的身份。”青靈說道,“不過,世子的安危的確是需要好好考慮一下的。”
莫子玉何嘗不擔心呢,劉昶清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被楊側妃逼死,他現在對於楊側妃充滿了恨意,若是要他成為楊側妃的兒子,要叫他母親,他怎麽會甘心!
只是如今情勢逼人,聖旨以下,縱然是王爺也不得抗旨的,想了想,莫子玉急忙說道:“立即去將世子尋來,我有事情囑咐他。”
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見著劉昶清來了,他一身白色的孝服,臉色有著超出這個年紀的陰鬱,快步幾步上前,向莫子玉行禮:“凝夫人!多謝凝夫人這些日子為母親的喪事操勞,昶清感激不盡!”
“這些客氣話,咱們之間自不必說。”莫子玉說道,“我且問你,聖旨的事情你可曾知道了?”
“知道了。”劉昶清陰著臉說道,“我已經命人在收拾東西,準備搬到蕪泠院去居住。”
劉昶清會這麽坦然的接受,反而讓莫子玉更加的擔心了,她拉過劉昶清的手,擔憂的問道:“世子,你心裡面到底是怎麽想的?”
“凝夫人想聽實話麽?”劉昶清挑眉問道。
“你且說就是。”
“楊側妃如今在王府地位尊貴,其娘家有權勢顯赫,跟著她,我必然有好日子過。”劉昶清淡淡的說道。
莫子玉雙手握住了劉昶清的雙臂,歎道:“世子,這並非實話。我以為你會反抗的,還想要勸勸你小不忍則亂大謀,只是你如今這般的平靜,反倒是讓我擔憂。”
“是皇爺爺的聖旨,我知道連父王也無法子。”劉昶清稚嫩的臉上露出超出年紀的成熟,“我不會讓父王為難的。”
他垂眸,臉上閃過一抹殺氣:“殺母之仇,不共戴天,父王既然不願意為母親報仇,我會親自為母親報仇的!”
莫子玉心頭大駭,急切的問道:“你想做什麽?可不要做傻事!”
劉昶清坦然一笑:“凝夫人放心,我有分寸的。再說了,我是皇孫,除了皇爺爺,誰敢殺我?”
“你玩不可亂來,凡是有我。”莫子玉不放心的又叮囑道。
劉昶清松開了莫子玉的手:“昶清不想連累凝夫人,凝夫人日後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不必再管我的事情了。”
莫子玉看著面前的劉昶清,隱隱覺得有些陌生,經此巨變,想來便再也不是那個無尤無怨的少年的。
她隱約記得,去年的一日,他與羋梓在王府裡面狩獵,抱回來了一隻小兔子,那隻小兔子咬了蘇側妃一口,他便毫不留情的將小兔子給摔死了。
這孩子心性之中本就有著血性陰狠的一面,若是不好好引導,日後只怕會生出什麽事來。
莫子玉重重的歎了口氣,世子若是真的做出什麽糊塗事,她便是對不住蘇側妃的托付啊。
秦王府。
因著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芙蕖便打算做兩身新衣服,叫人將庫房去取幾匹蜀錦給她過目,卻沒有想到去的人空手而歸。
“怎麽回事?怎麽空著手回來了?庫房裡難道沒有蜀錦了?我記得宮裡面的賞賜已經下來了啊!”芙蕖疑惑的問道。
彩霞訕訕的說道:“不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將今年宮裡面賞賜的蜀錦拿去了王妃的那裡!”
“不知道我最是喜歡蜀錦?也是欺人太甚了!”芙蕖恨聲說道,“這些個不長眼的東西,有了王妃便都去巴結了,也不睜開他們的狗眼瞧瞧,這王府內如今王爺最寵愛的是誰!”
“那王妃也太不要臉,怎麽好奪人所愛!”彩霞不忿的說道。
王爺雖然沒有在那賤人那裡過夜,但是卻也在她面前提起過那賤人兩次,這口氣怎麽咽的下去?
“要不要奴婢去將那蜀錦要回來?”彩霞說道,“宮裡面必然是知道夫人你喜歡蜀錦才賞賜下來了的,王妃做的太不厚道了。”
“說什麽不相爭?我看是比誰都爭得厲害!難道以為兩匹蜀錦便可以讓我失了面子麽?她也不瞧瞧,王府誰說了算!”芙蕖越想越氣,“我便是要親自去問問她,她到底是什麽意思?說不爭,便是處處與我為敵,若是他承認就是先跟我爭,我們便痛痛快快的爭一回,看誰鬥得過誰!”
芙蕖氣憤不過,便帶著彩霞還有三五個婆子一起到了上官玉兒這裡。
上官玉兒在窗下看書,見她氣勢洶洶而來,心中一愣,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罪了她,不過她倒是不懼怕,只是怕麻煩而已,放下書,整理了一下衣衫,走過去,淡淡的問道:“芙蕖夫人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什麽人得罪了你不成?”
芙蕖沒有請安不說,自顧自的坐下,看著上官玉兒便是一陣冷笑:“王妃,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做得太過分了!”
上官玉兒不明所以:“能不能過說的明白一些?”
“王妃還是別裝糊塗了!”芙蕖笑了笑,“我只是覺得王妃嘴上說什麽不爭,但是卻又想壓我一頭的模樣,有些不厚道。”
上官玉兒一頭霧水,什麽時候想要壓她一頭了?
這時候彩霞說道:“宮裡面賞賜的蜀錦,一共才兩匹,這蜀錦乃是我們夫人最喜歡的,往日裡面王爺都會為夫人留著的,沒有想到王妃竟然將兩匹都拿走了,委實有些氣人太深了。”
“放肆,主子說話,可有你多嘴反而份兒?”佩蘭呵斥道。
上官玉兒淺淺一笑:“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啊?我當什麽事情呢,這蜀錦我也不大喜歡,下人們送來了也是壓箱底的,你若是喜歡,便拿去吧。佩蘭,去將那兩匹蜀錦拿來,讓芙蕖夫人帶回去!”
她越是這般不在乎的態度,越發的激怒了芙蕖,自己十分習慣珍貴的東西,對於她來說卻是可有可無的,叫她越發的為自己的身世感到自卑,憤然道:“王妃這是在可憐我嗎?”
上官玉兒略微詫異:“芙蕖夫人這是有意?你喜歡蜀錦,我便送給你,你此行不就是為了這個嗎?你可以看看自己還缺什麽,隻管來同我說,我一並命人給你送去就是!”
“看來王妃是將我當做要飯的打發呢!”芙蕖冷笑連連,“王妃這是在同我宣戰麽?若是王妃這是在同我宣戰,我便應戰,隻盼著王妃日後不要再說什麽自己什麽都不爭的話,顯得自己多麽的冰清玉潔一般。”
“你若是願意這麽想,就這麽想吧。”上官玉兒淡淡的說道,“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請便吧。”
芙蕖咬了咬牙,冷笑道:“王妃還是不要欺人太甚為好!”
“我欺人太甚?你帶著人這麽氣勢洶洶的上門,反倒是我欺負了你?”上官玉兒按了按太陽穴,“你也太胡攪蠻纏了。我懶得同你廢話,你自己走吧。”
話落,上官玉兒起身欲離開,芙蕖一時情急, 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一個不小心,她修長的指甲在上官玉兒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王妃!”佩蘭立即將上官玉兒護在身後,冷眼瞪著芙蕖,“芙蕖夫人,你想做什麽!”
芙蕖沒有想到一個下人也敢那這種眼神看她,旋即一巴掌打了過去。
上官玉兒自己的手手上,侍女被辱,總是脾氣再好,這會兒也包不住火氣了,冷冷的說道:“將她們趕出去!”
這裡面都是上官玉兒帶來的陪嫁丫鬟,對她忠心耿耿,根本不會看芙蕖的臉色,推推搡搡的將芙蕖連著她帶來的這些人一道給攆了出去,冷著臉將那兩匹蜀錦丟到了她們的腳下!
“沒事吧?”上官玉兒問道。
“奴婢皮糙肉厚的,沒事的。”佩蘭心疼的看著上官玉兒的手臂,“姑娘的手沒事吧?快請禦醫過來瞧瞧!”
“一點點小傷而已,何必興師動眾的,不必去請禦醫,拿藥過來抹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