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漢謀把煙放在旁邊的煙灰缸裡,帶上了老馬遞過來的白手套,將木雕像拿在手裡,又看又摸又聞,非常細致。
還動用了一枚精致的放大鏡,一點一點的仔仔細細查看,顯得很專業。
“包漿、款式、榫卯結構、紋飾、材料、做工,都像是明末宮廷物件。”張漢謀低聲道。
“對啊,有什麽問題?我這有證書的。”老馬笑道:“你要真的想要,我吃點虧,80萬讓給你!”
“呵呵,80萬?”張漢謀抓了一把頭髮,似乎在最後下決心,“就55萬吧!?你剛才不是說55萬起步嗎?”
“55萬起步不假,但誰做買賣不想著賺錢?”老馬也似乎在下最後的決心,一副不甘心的樣子搖頭:“老張啊,你這麽大的老板,有這麽還價的嗎?你當是買菜呢?再說,這東西是打算自己留著拜的,說了沒打算賣,你還想宰我啊?”
張漢謀哂笑一下,看都沒看老馬,目光一直放在木雕像上。
“爸,讓我看看吧?”張美圓忽然道。
張漢謀笑道:“你看看?行。正好我女兒以後要上歷史系。”
“嗯,我還打算選修一門文物專業呢,免得你總買到贗品。”張美圓笑了笑。
“圓圓,你馬叔叔這個可是貨真價實的正品,京城潘家園的大店鋪買來的,還有兩家機構的證書。”老馬道:“這是沒有找到史料傳承,如果能證明是哪個皇帝或者皇后的東西,至少200萬起步價。”
張美圓沒說什麽,她家有不少古玩,她自幼接觸,多多少少懂一點點。
張美圓也接觸過很多像老馬這樣的人,知道他們這種人的話是不可信的,最可靠的還是自己的眼睛。
“這財神爺的嘴角好像有一點點不正。”張美圓沒有用放大鏡,瞪大了一雙烏黑水亮的大眼睛。
文慧、楊碩和朱寅生也湊過去看,燕天南則坐在位置上沒起來。
他們五個人,除了朱寅生,要麽是馬上要就讀文物專業的,要麽是馬上要就讀和文物專業有關聯的專業。
“圓圓真厲害,那麽點問題都看見了,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楊碩在張美圓身邊道。
他本來想叫美圓來著,怕聽著和美元一樣,不太好聽,叫仙女肯定不行,那是人家外號,故作聰明的來了個圓圓。
張美圓抿了抿嘴,沒回頭看楊碩,冷冰冰道:“你叫我名字吧。這沒什麽,只要仔細看,不難發現。”
楊碩一臉尷尬的紅了臉:“是。”
“圓圓,再好的物件,都難免有一點瑕疵,更何況木頭這種東西,保存了近四百年,這尊財神像已經算是保存的非常好的了。這是十分的品相!優等中的優等。”老馬辯解道:“我這物件貨真價實,根本沒有打算出手,是你爸爸自己纏著我,你要是發現問題,你馬叔叔獎勵你兩萬塊!”
“獎勵兩萬塊現金嗎?真的?”張美圓聽見錢,眼睛一亮。
“嗯!絕對真的!”老馬一派不可能找出問題的模樣:“你馬叔叔怎麽舍得騙圓圓美女。”
張漢謀點頭道:“老馬,我閨女眼睛不比我差,你別光說,把錢拿出來。”
“拿就拿,正好有。”老馬說著,笑眯眯的從皮包拿出兩疊錢:“兩萬塊擺在這裡了,剛才聽你們幾個,不是都要學文物專業的嗎?誰找出問題,都獎勵兩萬塊。”
老馬很有把握的樣子,還在兩疊錢上拍了拍。
張漢謀點頭道:“嗯,
你們仔細看看,要是找出毛病,我也獎勵,我獎勵4萬!” 老馬這麽說是為了讓張漢謀放心。
張漢謀這麽做,更是為了安心,四萬塊不算什麽,要是被坑了,就是幾十萬!
當然,兩個人也沒有誰真的認為一幫連大學都還沒有上的高中畢業生有什麽眼力。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楊碩、文慧、朱寅生和燕天南都動了心思,六萬塊啊!
這對學生來說,簡直算天文數字。
張美圓看了幾分鍾,實在看不出毛病,覺得木頭是黃花梨的肯定沒有問題,看著也像是明朝的做工,物件表面的自然舊程度也無可挑剔。
文慧、朱寅生是十足的門外漢,幾乎沒有接觸過古玩知識,看不出什麽來。
楊碩還好一點,家裡有幾樣清末和民國的古玩,也常聽大人說起古玩一些知識。
家裡有錢的,一般都會玩點古玩,更何況官場到了一定的級別,古玩愛好是重要的溝通交流手段。
所以楊碩還算有一點點底子,但也就一點皮毛,連入門都談不上。
楊碩道:“看器型是不錯,像明朝時期的做工。品相好,紋理好,香味濃,銅包角也精致,古樸大氣。我沒有看出問題來。”
老馬豎大拇指對楊碩道:“這小夥子不錯,有見識。”
文慧和朱寅生都沒有怎麽接觸過古玩,啥也看不出來,沒敢說話。一個這樣的木雕像要幾十萬,想想都嚇人,哪兒還敢亂揷嘴。
“要是找出毛病,真能拿到六萬?”燕天南這時候問道。
這個問題對於他來說很重要,因為他已經試驗過自己的系統神通,確實有用,現在他只剩下一張鑒寶符籙,非常珍貴,不敢隨便用。
“燕天南你就得了吧,我都找不出問題,你還裝什麽啊?你爸媽在化工廠上班,兩個人加起來一個月能有4000塊嗎?你家有古玩嗎?你見過古玩嗎?更何況這種明朝的珍品。”楊碩覺得燕天南裝過頭了,忍不住道。
“你如果能說出問題,我爸肯定付錢的,我作證!”張美圓看著燕天南。
“給錢!老馬也必須給錢,他還差我錢!不敢賴掉這兩萬塊。”張漢謀笑道。目光深邃的再次審視燕天南,幾個和張美圓年紀相仿的年輕人當中,他唯獨對燕天南有些感興趣。
這少年初看並不如何,話也不多,但給人一種超脫了年紀限制的氣質,仿佛一把刀鞘的匕首,樸實無華中帶著隱隱殺氣。
能在他面前保持灑脫,輕松,要麽是沒心沒肺,要麽是挺特別的孩子。
張漢謀覺得燕天南就是個挺特別的孩子。
“不差你的錢我也給,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話了?我老馬會為了兩萬塊騙一個孩子?”老馬一聽楊碩那麽說燕天南,根本沒有將一個十七八歲的後生放在眼裡。
燕天南點頭,學著張漢謀和張美圓剛才看的時候的樣子,戴上了白手套,將財神像捧在手裡看。
他一面看,一面默口訣:不色、不貪、不固執、不攀比、不自大,是為道家解脫五苦境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為法門精髓。
感應!
一股肉眼無法看見的白色霧氣從燕天南體內散發出來,瞬間填滿了燕天南周遭一丈之內,自動形成一股煙霧組成的圓圈。
這個圓圈佔了小半個房間,燕天南靠牆坐,白色霧氣形成的圈子實際已經穿透了牆體,這種法力流動不受空間限制。
霧氣中,逐漸顯現出一道金光閃閃的符籙,那符籙受到燕天南意識操控,緩緩覆蓋在了這尊老馬所說的明末黃花梨木木雕像上。
燕天南緊緊的盯著那木雕像看。
在爺爺家施法,那是在沒人的情況下,現在當著這麽多人施法,他難免有些緊張。
擔心別人看出異常,看的見他身體散發出來的白色霧氣和金光閃閃的符籙。
他覺得那些霧氣和符籙,別人應該是看不見的,只有他自己能看見,加上六萬塊的強大誘惑,才冒險當眾施法。
幸好別人果然看不見。
燕天南只見木雕像在霧氣籠罩下,除了大半個腦袋,其他部分都有感應,反射出淺淺的白光。
顯然,那木雕像的大半個腦袋超出了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其他部分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以後修補上去的,按照霧氣吸附程度和白光的反射程度判斷,很有可能就是五十年代完成的修複,也放了半個多世紀了!
而且,這個修複的人的手藝非常高超,以至於一般人很難找出毛病來。
霧氣的感應不是指向材質。
天地萬物,很多材質都超過億萬年光陰了。
而是指向最後改造材質的工匠,並且指向工匠的藝術造詣。
人是萬靈之長,鬼斧神工的手藝雕琢之後,就帶有靈性。
所以,燕天南的這枚鑒寶符籙對於賭石這些能暴力生財的逆天功法就沒辦法,要是什麽都能看穿,不用玩古玩,直接去搞地質開發就發達了。
燕天南看的很專注,仿佛入定了一般。
才隻幾秒鍾,楊碩就有些不耐煩了,噗嗤一笑,想說燕天南還真能裝模作樣。
可惜他還沒有發聲,張美圓、文慧和朱寅生就大概料到他要說什麽,一起瞪向他。
楊碩硬生生的吞下了要脫口的嘲諷。
“從這裡開始,是拚接而成的,是五十年代左右的時候,被人為的修補上去的。”燕天南在霧氣消散之後,用右手食指在木雕像上畫了一個圈,“你們看,雖然工匠的水平很高,做舊的技術很好,完全掩蓋了色差,但剛才張美圓在雕像嘴角找到的不平,就在這個線條上,木雕像的耳朵這裡,還有後腦,也有這樣的不平,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不可能!你瞎說!我這物件是京城潘家園的大店鋪買來的,還有兩家機構的證書!”老馬像是被人踩到了腳,一下子蹦了起來。
張漢謀見老馬反應這麽大,已經笑了,卻並沒有說話,湊到燕天南身邊看。
燕天南主動脫下了手套,但這回張漢謀卻沒有戴手套,直接拿起了木雕像,對著燕天南剛才指出的那些地方細細的看,“你小子眼睛真毒,還真有點不一樣,估計用機器都難測出來。這兩處木頭雖然不同,但是接續好已經六七十年時間了,色差完全看不出來了。”
“不可能,不可能!”老馬緊張道:“老張,你別聽一個小孩子瞎說,這是絕對的珍品!他一個高中畢業生,又沒有接觸過古玩,他懂什麽啊?你可是行家,沒理由聽一個孩子的話。”
“要是拚接的,木頭最好驗證了,稍微用點力氣,一掰就能出裂痕,要是完整的,徒手不可能掰出縫隙,更何況是黃花梨木的木雕像。”張漢謀笑道:“要不然試一試?”
老馬聞言,面若死灰,“別,老張,你別瞎試啊,幾百年的老物件了,總歸有點疏松的。”
“我不怕,這雕像的頭和身子是不是同一顆樹木的木料很容易驗證的,要是是真品,被我弄壞了,我賠你一百萬就是了!”張漢謀一臉輕松:“老馬,你跟我交實底,到底花多少錢弄來的?不然我現在就掰開。”
老馬歎口氣,愁眉苦臉道:“六萬五買來的,老張,你聽我說,我真沒有想坑你啊,是你自己一個勁向我買。”
“六萬五買來的?特娘的,剛才你還想八十萬賣我?是不是覺得我傻?”張漢謀冷冷道。
眾人不寒而栗,剛才張漢謀有多麽的談笑風生,現在就有多冷,並且帶有一股殺氣。
“哥,張哥,我沒有辦法啊,你一直催我欠你的那筆80萬的款子,我不是沒錢嗎?”老馬忽然一下子跪了下來:“你看在弟妹和侄子侄女的份上,放我一馬吧?”然後對張美圓的母親道:“秋月,你幫忙說句話啊。”
張美圓的母親臉紅的站起來,卻沒有說什麽,只是看向張漢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