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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立潮頭》三十三
  與其說深港的春天像個待字閨中的少女,不如說她更像一位剛剛生產後正做月子的年輕媽媽。
  你看那淡淡的春風,輕柔地拂動著略帶疲倦的發絲,像個多才多藝的髮型師。那溫潤的春雨,像雲像霧又像風,忽而掛在天空中,忽而趴在屋簷下,忽而躍到心尖上,忽而又滲入到了人的骨髓裡,頑皮可愛的像個無處不在的精靈。還有那春天的氣息,猶如老奶奶蹣跚而慵懶的腳步,來得悄無聲息,去得也雲淡風輕。只有那明媚的陽光,分明飽含了溫暖、甜蜜與幸福,仿佛一位大慈大悲的菩薩,盡情地施恩於睡意朦朧的樸實無華的浮誇臃腫的春心萌動的孕育希望的大大小小的各色生命,傳遞著所有上天的恩賜與人世間愛的力量。
  這年開春之際,為了充分肯定外宣與發展部的突出業績,進一步加強外宣與發展工作,提升公司的整體競爭力,經遠達訊通深港公司高層開會研究決定,破例為外宣與發展部增設一名副部長職位,並同意由本部門現任的六位科長公平競爭,擇優選拔。同時限定條件,除非本部門因故不能產生特別優秀者或貢獻突出者,也可由公司其他部門的佼佼者中競崗產生。
  消息一出,一片嘩然。
  “這個職位,一定是專門為華文強而特別增設的吧?據我所知,在公司的歷史上,還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呢!”
  “不會吧?華文強再優秀,業績再突出,在科長的職位上也才剛滿兩年的工作資歷呀……這麽短的時間,就要提拔副部長,豈不是太離譜了嗎?”
  “不知道就不要瞎猜!公司自有公司的打算,一個部門工作業績突出,除了多發獎金外,加強業務領導,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
  “可是……華文強如此年輕,豈能服眾?這讓公司的同事們又怎麽看呀?”
  “呵呵,來了個六選一!還有可能從外部門產生,這下子,有得熱鬧可看啦……”
  “這可是個肥差。誰要能爭取到這個職位,那以後家裡的房子呀車子什麽的,恐怕也就不用愁啦!”
  “聽說了沒?別說本部門的幾位老科長虎視眈眈地盯著這個職位,就連其它部門的一些副部長也都覬覦著這塊肥肉呢。因為這不光是全公司重點部門的重點職位,而且對應的工資待遇水平可是差得十萬八千裡,簡直是肥得流油,誰人不饞呢?”
  “唉!我也想競爭,可我連個科長也不是。除非……除非我爸是公司的總經理。”
  “豬八戒做夢娶媳婦,淨想著美事兒呢。哈哈哈……”
  經過公司人事部門一系列考核、推薦、打分,一道道關卡下來,意外果然發生啦。時任對外交流科華文軍科長,憑借深厚的資歷,驕人的業績,以及超高的群眾威信,最後的綜合評分成績,居然和一直呼聲最高的弟弟華文強,名次並列第一,打成了平局,為本次職位之爭,平添了諸多戲劇性的成分。於是,各種懸念由此產生,並引發了多方猜想和熱議。
  “哇塞!這太富有戲劇性了,這後面可有的看啦。”
  “就是,論資歷和能力,這副部長的職位,還真得算上咱們科華文軍的一份。說實話,這人真的不錯呢。”
  “俗話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這哥倆這麽一爭,先不論最後誰輸誰贏,就他們以後的日子,可沒那麽好過啦。”
  “嗨!咱們這是鹹吃蘿卜淡操心,這誰當不當得上這個部長,與你我能有什麽關系呢?”
  “嘿嘿,那倒是,那倒是……”
  其實,兄弟倆無論個人的能力素質,還是對公司的貢獻業績,在部裡和公司都是公認的。雖然公司設定的副部長職位只有一個,但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選拔之下,竟然同時產生了兩位並列冠軍,這讓公司領導頗感意外,也讓人事部門大為頭痛,一時搞了個瞎子摸到三岔口——措手不及。
  起初,一向玩世不恭的華文軍,只是抱著試試看和湊熱鬧的心態,想看看自己到公司這麽多年來,在領導和同事們心目中,究竟處於一個什麽樣的位置?對自己是一個什麽樣的評價?只是並沒有多想什麽,或者說非要競爭這個副部長的職位。
  當兄弟倆名次並列第一的局面橫空出世,並在同事中引發熱議時,華文軍還在心中自嘲:我靠,不錯啊,居然能有這等口碑!為此,在自己內心深處,還多了一點點的得意和滿足之情。
  但是,考慮到這個職位的重要性和艱巨性,特別是顧及弟弟華文強的內心感受,以及自己的性格、資歷、條件等其他原因,華文軍當機立斷,依然決定放棄這次競爭副部長的機會。
  趁一天上午上班時間,當自己工作稍稍空閑之機,心意已決的華文軍,主動向弟弟華文強當面表態,他只是抱著玩玩的態度,根本無意於競爭這個副部長的崗位!他已經決定退出這次副部長的職位競爭,而由華文強一人直接競崗,順利擔任這次難得的副部長職位。
  好勝心切的華文強,嘴上說著當不當這個副部長無關緊要,只有兄弟感情才是最重要的,而心裡卻像一隻偷吃了香油的老鼠,早已暗自歡喜起來。
  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當得知丈夫華文軍主動讓賢之事後,一向對丈夫言聽計從的妻子王小青,心情立馬晴轉多雲,堅決表示反對此事,並為此與華文軍大吵一架:
  “文軍呀,說你什麽好呢?”王小青語重心長,左右為難,但又語氣堅定地說道,“我敬佩你的為人,什麽事都能為別人著想,也總是喜歡幫助別人……可是,你為自己著想過沒有啊?為咱們這個家著想過沒有啊?”
  雖然說華文軍和華文強兩人是親兄弟,哥哥謙讓弟弟也在情理之中,但牽涉到自家利益的時候,王小青還是氣不打一處來,連吃飯的心情也沒有了。
  “小青,你這是什麽話?”華文軍倒是不以為然,順手夾了一塊色澤誘人的紅燒肉放進嘴裡,一邊品嘗著滑膩爽口的美味,一邊語氣平和地說道,“強子是我親兄弟,他好就是我好。他能順利當上這個副部長,那我心裡也高興呀。我們這些當哥哥嫂嫂的,臉上不是也有光嗎?”
  面對妻子的埋怨和不解,華文軍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堅定立場和態度。
  “說得倒好聽!”王小青乾脆放下碗筷,面帶怒色,據理力爭,“不說別的,你都快四十歲的人了,你為自己的前途打算過沒有?你為這個家和我肚子裡的孩子打算過沒有啊?”
  “我靠,你怎能這麽說話呢?”眼見妻子王小青咄咄逼人,原本吃得盡興的華文軍也上了氣頭,把剛剛夾起來的素炒青筍,又放回了盤子。“……我是老大不小了,但是,我有什麽事不是為咱們這個家打算的?又有哪裡沒有為你們娘倆考慮嗎?……照你這麽說,我一天到晚忙工作,都是在為別人家著想不成?”
  “我說軍子,”王小青壓抑著內心的情緒,似乎有點不吐不快的樣子,“不是我說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啊,你處處為二弟著想,前前後後為他所幫得忙還少嗎?……為了他能進現在這個公司,你到處求爺爺告奶奶,想方設法地牽線搭橋說好話,受氣又受累地還嫌少嗎……為了能讓二弟進步得快一些,你這個當哥的處處低三下四,既求人又花錢的,你這樣做值嗎?……”
  “趕快吃飯啦,我們兩兄弟之間的事,你還是少說兩句吧!”聽到這些陳年舊事,華文軍多少有點不耐煩的樣子,繼而加快了吃飯的節奏,以期盡快吃完收場了事。
  “好啊,不說也行!”王小青心情複雜,拿起筷子剛想夾菜,隨即又放下筷子,繼而聲情並茂地說道,“就算你是個當大哥的,前面這些所作所為都是理所應當的。但是,為了滿足二弟的心願,你連自己的初戀情人許小芳,都故意讓給了自己的親兄弟,這還嫌你這個大哥當得不夠好嗎?還嫌為你的這位二弟做得不夠多嗎?”
  知道丈夫的牛勁兒上來擋也擋不住,雖然王小青心裡直冒酸水,但表面上也隻好抑製著自己的情緒,盡量平心靜氣地說著上面這一番話。
  “我靠!扯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幹嘛?”一點到這個敏感的話題,華文軍多少有點不悅。但是,他又不想為弟弟和前女友的事,在家裡做無謂的爭吵,隻好適時發出了免戰牌。“先吃飯吧,這過去的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好嗎?”
  “好好好!”眼見丈夫火氣漸消,王小青也隻好由生氣吵鬧,轉為耐心勸說,脈脈含情地望著華文軍,“別人的事,咱先不說。你不為自己考慮,就不能為咱們這個三口之家考慮一次嗎?……連古人都說,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現在有這麽好的機會擺在你面前,你還在猶豫什麽呢?……這樣千載難逢的機遇,如果這次錯過了,又不知要熬到猴年馬月去啦!……”
  “我靠!說咱們兄弟倆的事呢,你倒把咱們家呀,肚子裡的孩子呀,全都扯上啦……”面對愛人的委婉勸說,華文軍也適時轉變了語氣,輕輕地放下碗筷,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說小青啊,你好好想一想,你是當嫂子的,我是當哥的。現在,你讓我和自己的親兄弟爭搶一個副部長的職位,這不是明擺著難為我哩嗎?這就好比在茫茫的大海上,眼看大風大浪來了,而眼前只有一條小船可以求生,你讓我把自己的親兄弟推下船去,獨自一人去苟且偷生嗎?你說,這樣的事我能做得出來嗎?這樣做,讓我怎麽下得了這個狠心?”
  “好好好,就你高尚,就你偉大!”王小青低頭扒了一口飯,繼而灰心失望地說道,“說了這麽多,權當我什麽也沒說。總之,你想讓你讓去,我就是不讓!我就想不明白了,從你大學畢業,再到當兵回來,這麽多年來,為了單位的工作,你常年國內國外地滿世界跑,經常沒日沒夜地陪客人搞接待,這幾年的工作成績,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呀……”
  “我已經想好了,你就不要再勸我了。”華文軍一邊吃著飯,一邊神情堅定地回應道。
  “我不勸你我勸誰去?”眼見丈夫無動於衷,王小青咽下一口菜,繼續動情地敘說道,“為了給公司拿下一個項目訂單,你低三下四地求人,沒日沒夜地工作,身體落下一大堆毛病不說……記得那年,你為了招待好公司的一名重要客戶,拚命地抽煙喝酒,最後喝到胃出血,差點連命都搭上……你說,你為了公司做出的犧牲奉獻這麽多,當個副部長不應該嗎?……你現在主動提出把這個副部長的職位讓出來,你二弟又能高興得起來嗎?再說了,他又能心安理得嗎?……”
  眼見吵鬧勸說無濟於事,王小青隻好和顏悅色地聊起了曾經的往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想以此打動丈夫的鐵石心腸。
  “行行行!就你道理多,我說不過你行了吧?那你說……”當兵出身的華文軍,向來是個直性子急脾氣,哪裡經得起這樣軟磨硬泡,顯然不想再作過多的爭論,一心隻想急於收場了事。
  “對嘛!”王小青瞅準時機,適時搶斷丈夫的話題,“公是公,私是私,一切都是為了工作……咱一不爭二不搶,既不推也不讓,最後順其自然,由公司決定是誰就是誰。這樣一來,對你倆來說,既公正又公平!”
  王小青急忙作了表態發言,發表了最後的總結呈辭。那滴水不漏的言辭,義正辭嚴的表情,分明像個大公無私的法官。
  “我靠!你們這些婆娘啊,就是事多……現在只能這樣了,那就順其自然吧!”華文軍仔細一想,也就隻好作罷。
  一場無謂的爭吵,終於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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