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自回來那日起便時常的來給我調理身子,公子陪伴身邊的時候也比之前更多些,一晃眼,於不知不覺中,幾個月便又很快的過去了,時間就如同院中的薄雪,來去無蹤,讓人竟會有些恍惚的懷疑,它,到底有沒有來過?又留下了些什麽?帶走了些什麽?
其實,我早已了然,公子與白言心中都有梗骨,且都在用力的瞞著我,所以,我也隻好一直裝作什麽都沒有看出來的樣子。
白言後來給我換了幾次方子,從那時起,我就已經疑心,因為以白言的醫術,開方是不會一再躊躇反悔的,除非他想偷梁換柱,亦或是我已病入膏肓。
而我對自己的身子還是有些數的,倒也不至於後者,並且,我私下裡也偷偷研究過白言最後的那張方子。
方子:
炙黨參貳錢、炙甘草壹錢、炙黃芪叁錢、炙遠志貳錢、炙當歸貳錢、炙柏子仁貳錢、炙酸棗仁貳錢
醫書上有雲:
治則:補益心氣,無寒熱
主方:養心湯
分明是說我此時已是心氣虛竭,若有孕之人,會有難產之虞。
但那又如何,我還是照樣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徹底沒把這個當成一回事,心大到我自己都有些驚訝。
然白言和公子卻成天的於一旁魂不守舍、謹小慎微,生怕身邊人出了一點點差錯,搞得英兒、睞兒、小李子整天也神神叨叨的,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
不久後,
這一日終歸還是來了。
雖然比所有人估計得都要早些,但也不至於手足無措,只因一切皆早有準備。
當旭日的第一縷刺眼光芒透過瓏窗鋪灑於來鳳殿中,於地面又反射至商後床簾之上,與窗外被冰雪凝結的芭蕉葉掩映成一幅簌簌的水墨畫。
“用力,再來一點力,娘娘,再來一點!”接生嬤嬤在床尾嘶力的對著已面色慘白的商後鼓氣說道。
“啊……啊……我不行了……”商後絕望的扭動哭嗓著喊道。
一旁的睞兒與英兒進進出出,開水換了一盆又一盆,看著商後痛苦的樣子,不禁跪於床前嚶嚶的抹起淚來,接生嬤嬤見到這番景象,隻著急忙慌的指令道,“此時你們倒哭什麽?要哭出去哭去,別影響了娘娘!”
門外,白言與瑾帝皆緊張到說不出話來,好幾個時辰過去了,門內發出的聲聲淒凌,瑾帝聽之心亂如麻,如同凌遲,隻於門前不停的來回踱步,白言不過靠於門上,時間久了,瑾帝來回的身影倒是弄得他眼花繚亂,頭暈目眩。
“醋罐子,你能不能別走了,消停一會兒!”白言甩了甩已靠得半邊麻木的身子,對著瑾帝說道。
“怎麽還沒生出來,璃兒不會出什麽事吧?”瑾帝轉身抓住白言滿臉都是焦急與驚恐。
“應該……不會吧……我又沒生過,我怎麽知道!真是的!”白言掀下瑾帝冰涼的雙手如此答道。
“你聽聽,這……真的沒事嗎?”瑾帝隻扒在門邊並朝裡觀望道。
白言將瑾帝拉後了幾步,“璃兒有沒有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若一直是這麽個狀態,你就先有事了,”白言歎了口氣,“你看看你,嘴唇發紫,蹙眉不收,全身緊繃,再這樣下去,你就要血管爆裂而亡了!”
正說著,只聽裡面那最為尖銳的喊聲消失後,隨之而來的便是此起彼伏的嬰孩聲,就像是冬日裡的歡歌,以此告訴世人——
他來了。
她也來了。
瑾帝立即快步走至門前,裡面的接生嬤嬤正好開門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母子平安,確為雙生,一個小太子,一個小公主,”還未等嬤嬤說完,瑾帝便已抬腳,卻被嬤嬤死死攔下,“陛下,還望等候,裡頭還沒洗好呢!”
言畢,門又被“哐當”一聲緊緊關了起來。
瑾帝隻覺這一道門是隔著生死的一線之間,是隔著自己與璃兒的銀河結界。
然瑾帝卻不知道為何腦中會突然迸出這樣的想法,只是被驅使著近似發狂的敲門喊道,“開門,讓吾進去!”
白言隻無奈的將瑾帝又複拖於一邊,“既已母子平安,你急什麽?”
“吾要去看璃兒!”瑾帝一把掙開白言,脫口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