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公子府。

　伯邑考將蘇瑾邀請到一座涼亭內，淨手溫酒，竹炭燒紅爐，絲絲縷縷的煙氣嫋嫋升起，釋放出清冽酒香。

　“今日朝會之上，我到底是沒能阻止薑尚入朝。”待到酒香滿院時，伯邑考為蘇瑾斟酒，歎息說道。

　蘇瑾伸手握著燙熱的酒杯，輕聲道:“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家老夫人年齡雖然大了，可卻沒糊塗，很清楚薑尚的背景。”

　伯邑考頷首道:“祖母封其為議政上大夫，對於西岐內的諸事皆有上奏之權。若是我們不對其作出限制的話，只怕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會成了氣候。”

　“公子可有應對之法?”

　“若道長也入仕的話，肯定能遏製住他的勢力擴張吧?”

　蘇瑾笑道:“我可沒有他的赫赫賢名以及強大背景，即便是我入朝，你家老夫人也不會封我為上大夫，官位和優寵都比不過對方，再怎麽拚命掙扎都是虛妄。”

　伯邑考與他碰了一下杯，抿了一口熱酒，低聲問道:“道長何以教我?”

　蘇瑾將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手指把玩翻轉著小巧玲瓏的酒杯道:“從明天開始，你每天早晚都要去給老夫人問安，陪她好好說說話，可以適度的講一講自己的為難，但不要有任何抱怨，更不要向她要求任何事情。

　另外，隔三差五的帶些小禮品，不能太貴重，卻要體現出心意二字，分別送給老夫人以及伺候她的宮女。”

　伯邑考愣了一下，遲疑道:“這麽做會不會太露骨了?”

　“這是堂堂正正的表達孝心，有什麽露骨不露骨的?外人知道後只會誇讚你純孝，不會攻訐你別有居心。”

　“我是擔心祖母大人會多想。”

　“剛開始的時候肯定會多想，甚至對你的到來充滿敵意和提防，可時間能夠改變很多東西，只要你不想著利用她，利用這件事情得到什麽，她慢慢的就會對你放下戒心。等到了這個時候，你想得到的東西也就真正得到了。”

　伯邑考道:“我不懷疑這麽做會提高和祖母間的親切關系，但是我們就這麽放任朝堂被薑尚侵蝕?萬一將來他將百官們都凝聚在一起，統一了整個朝堂的聲音，恐怕祖母大人都無法將其如何了。”

　“時間！”蘇瑾肯定地說道:“對我們來說? 時間是我們最大的籌碼。因為神仙殺劫? 業火金蓮的原因，闡教金仙們等不了? 他們等不了? 姬發就等不了。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你祖母能夠護持你兩到三年? 姬發及闡教集團將不戰而敗。”

　伯邑考懂了，頷首道:“我明白了? 只要我祖母不松口? 就算薑子牙聯合百官進行逼宮，也不可能將姬發立為侯國世子。時間拖得越長，對我們就越有利。”

　蘇瑾笑了笑，舉杯道:“飲勝。”

　……

　……

　自從姬昌離奇死亡後? 太妊便憑借著一己之力? 挑起了整個西岐，挑起了姬家的祖宗基業，將整個封國打理的有條不紊……由此足以證明她的手腕和智慧。

　當伯邑考接連三天昏定而晨省後，太妊便猜出了他這麽做的目的。

　不過她對此並未說什麽，反而是想要看看? 他能堅持多久。

　如果晨昏定省兩三個月，就向自己提出各種要求? 那麽老太太就真的對他死心了。

　不是怪他算計親情，而是怪他沒有耐心? 不懂隱忍，若是連這兩點都沒有? 天生就沒有成大事的能為。

　十日? 二十日? 一個月，兩個月……

　出乎太妊意料的是，這麽長時間以來，伯邑考沒有向她要過任何東西，甚至沒有說過一句姬發的壞話，每日就只是服侍她，照顧她，陪伴她，聽她訓導，聽她嘮叨。

　與之相對的是，薑尚利用職務之便，勾連百官，短短時間內就掌控了大半個朝堂，明明只是一個沒有任何具體職務的上大夫，偏生權柄日重。

　老夫人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心如明鏡。當薑子牙徹底成了火候，乃至成為大勢後，她的心境漸漸出現了一些變化。

　“邑考，你弟弟已經掌控了大半個朝堂，你既然決定要和他爭取世子乃至侯位，為何不插手朝堂之事，反而將精力放在我身上?”一日，傍晚，當伯邑考準點來問安時，太妊開門見山地問道。

　伯邑考笑道:“我和二弟的選擇不同。他選擇了王道，我選擇了孝道。他選擇了百官，我選擇了萬民。我不知道未來自己是輸是贏，但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傻孩子，你的選擇比他差太多了。”太妊歎息道:“當百官都認定姬發當繼承大統時，我一人能說得過他們百張嘴?百官統禦萬民，即便是萬民知道你的孝行和德行，又有什麽能力，甚至說有什麽資格為你反抗百官呢?”

　伯邑考道:“如果我現在投身於朝堂之上，和二弟激烈廝殺，難過的反而是祖母您啊！您的年齡大了，我不希望您在這漩渦之中，耗盡心力，含怨而終……”

　聞言，太妊心頭竟是生出了一股感動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那你想過沒有，如若是百官逼迫我封立姬發為世子，你又如何自處?”

　“百官若是敢這麽做，那麽萬民將會遊行，將這起子目無君上的官員一網打盡。”伯邑考道:“西岐，是我姬家的基業， 不是百官們的江山，以臣下之身逼迫主上就范，此為大罪，罪不可恕。”

　“如果是我要立姬發為世子呢?”

　“那麽西岐將會掀起陣陣風暴啊！”伯邑考輕聲道:“畢竟無論是賢名還是德行，我在萬民心中的地位都遠勝姬發。只要我不死，他肯定坐不穩這個位置。”

　太妊聞言，悲從心來，眼角含著熱淚道:“你們是兄弟啊，緣何要鬧到這種地步?”

　伯邑考歎息道:“祖母，我是父親的第一個兒子。可就因為姬發出生之時有異象出現，他從小獲得的關注，獲得的寵愛就遠勝於我。

　這倒也罷了，可是他搶我的關注沒關系，搶父母對我的寵愛沒關系，但他貪心的想要搶走我的一切啊。

　近百年來，為保證封國的傳承安穩，諸侯國盡皆是立嫡以長不以賢，我不僅是嫡長子，甚至比姬發更有賢名，我憑什麽，要將屬於我的侯位讓給他呢?

　所以說，祖母，不是我想爭，是他一直在逼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