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是半夜到的NB,覺也沒睡好,第二天果然被周偉罵了個狗血淋頭。
“售樓處馬上要施工,市院的樁基圖出好沒有?營銷也要開始銷講和規劃培訓,你的PP做好沒有?”周偉的咆哮,越過碩大的開敞辦公區,應該能飄進總經理部辦公室,“就這麽忙的關鍵時候,你還請假?有什麽天大的事非要請假?一點敬業精神都沒有,怎麽進的億佳?”
楊光一句話也沒有回嘴,人在屋簷下,狗屎都得吃。
怎麽進的億佳?楊光在肚子裡狠狠回嘴,勞資進億佳的時候你還在設計院吭哧畫圖呢!
恨歸恨,他卻不能說出口,進地產公司諸多經歷後,他明白不能像設計院裡和院長拍桌子也沒事。何況李青璿一再警告他要壓住自己率性的暴脾氣。所以他只是默默把已經基本完成的營銷培訓PP修改完成,趕緊交給周偉過目。
周偉照例改了幾個錯別字,像國學語言專家一樣斟酌了幾個句子的文采。如此這般幾次三番,總算點頭把PP通過:“營銷培訓明天就要進行,這PP按計劃你應該昨天就要完成,你能不能對自己的整改計劃用點心?”
“……”
楊光就像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一樣,受虐已成習慣。他心裡很清楚,自己的PP報告就算昨天報上去,要麽就是被周偉打回來重寫,要麽就是有其它重要事情需要著急先做,無論自己怎麽努力,每天的工作計劃肯定也是“未按時完成”的。
臨近午飯時間,他抽空跑到樓上的一層樓。這個辦公樓還有一半樓層沒有出租,他到這個樓層還是空空的毛坯樓層,很安靜,適合打一些私密電話。
昨晚臨走前,李青璿告訴他蘭京紅月亮房地產集團急需有實力的建築師。
“這是哪裡來的消息?”楊光問李青璿。
“張立剛打電話告訴我的,他知道你在NB過得很不好。”
“……”楊光的眼睛有點潮濕,原來覺得張立剛這個老上司壓根不照顧老同學,心中確實有些不滿,如今和周偉相比起來,張立剛還是不錯的上司。
“他說這是上次他和紅月亮老板吃飯的時候,紅月亮老板跟他說的,他說推薦了你,還給我紅月亮老板的電話,叫你趕緊和紅月亮聯系一下。”
“他為什麽不直接和我說?”
“或許……他是不是也覺得有愧於你?”
……
楊光在空空的辦公樓層,找了個靠窗舒服的位置,依靠著混凝土牆面,撥通了紅月亮老板的電話。
“喂,王總嗎?我是張立剛的朋友,我是建築師。”
“哦?”對方沒有想象中的熱情,甚至可以說是很冷漠,“有什麽事?”
“聽說你們公司需要建築師,張立剛說向您推薦了我,所以……”
“哦,這個事啊。”對方總算像是回憶起點什麽來了,“你把你的簡歷發給我們人事部門吧,我們人事部門會和你聯系的。”
說完這話對方就把電話掛了,非常的公事公辦,楊光明白這位老板其實什麽都沒想起來。有誰能夠想起自己在酒桌上說過的應酬話?
再說了,人家是開發商老板,和楊光的身份相差十萬八千裡,除非楊光是什麽重量級人物,否則有誰會注意他這個不起眼的建築師?
楊光知道自己不是什麽重量級人物,他現在甚至比曾經比自己資歷淺的綠毛還不如。紅月亮地產這個希望算是落空了,連簡歷都不用投的。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給張立剛打個電話,畢竟是老同學,老同學之間說話還是比較交心的。
“喂……張總!”楊光小心地打著招呼,時隔一年,兩人的級別又拉大了不少差距。
“楊光啊。”張立剛畢竟是老同學,非常熱情,“現在在NB過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今年年末績效考核……需改進。”
“你怎麽又混成需改進了?你都外派NB了,老婆又不在身邊,怎麽就不願意加加班,在領導面前好好表現一下呢?”
“張總,這回你冤枉我了,NB公司裡面,沒有誰比我更能加班的了,辦公室鑰匙都給我多配了一條,我每天就是為公司開門的人,沒人比我上班更早的了。”
“……不知道說你什麽好,那現在需要我幫忙什麽?”
“我……我想回蘭京億佳。”
“現在蘭京億佳可沒有你這崗位空缺呀。”
楊光著急說道:“沒關系,給個普通員工待遇也可以,我願意重頭做起。”
一行清淚不自覺從他臉頰流下,兜兜轉轉,最終還是回到原點,犧牲了職位和時間, 也犧牲了家庭。
“你的意思是,不管什麽代價,也願意回到蘭京?”
“嗯……”楊光哽咽地點頭,雖然張立剛看不到,但是他這點頭是給自己看的。
更重要的是楊光的內心已經明白,只要他能回到蘭京,回到小家和李青璿身邊,一切都是幸福的,一切代價也都是可以付出的,盡管很是無奈。
世間沒有後悔藥吃,人生的經歷,就是一個不斷付出代價的積累。
張立剛在電話另一頭沉默了片刻:“這事我可以跟公司提出,不過你知道,現在蘭京設計部是陸羽歸負責,你要回到蘭京設計部,是需要他點頭的。我想,你最好先和他打個電話,好好溝通一下。”
“嗯……好吧,謝謝老同學!”
楊光掛了電話,輕輕抹去臉頰上的淚痕。
找綠毛溝通?在綠毛上任的時候,自己做的是那麽的不屈不撓,三堂會審頑抗到底,綠毛早就恨不得把自己碎屍萬段。現在向他哀求回蘭京設計部,答不答應還另說,一次冷嘲熱諷把過去恩怨徹底清算是逃不過的。
曾幾何時,他也曾這樣向另一個老同學哭訴過,人生真的是不斷在輪回,結果都是不太美好。
楊光想起臨走海珠市那個晚上,那個老酒鬼和他說過的:“什麽兄弟都靠不住,你需要自己多做拚搏。”
想到這點,他用手掌胡亂將自己臉拭抹乾淨,平複一下心情,甩甩頭走出了辦公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