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璿的家在長江邊的一個村鎮,村鎮的名字叫綠洲坪,屬於蘭京近郊,大多是解放後外來人聚集自然形成的居民點。
這裡的房子沿著一條小河自然布置,每一戶人家都有一道自建的小橋連接院落和馬路。黃昏時,血色的夕陽把河水染得通紅,在晚風的撫摸下,河水蕩起了無數的漣漪,猶如條條紅綢似的輕輕地流動著,幾片落葉在水中悠悠地飄向遠方。
楊光拎著大大小小的禮物,跟隨李青璿走過兩側高大水杉樹的馬路,踏上了其中的一條小橋。
作為準女婿第一次上門,他心裡還是有幾分打鼓,好在他知道李青璿父母沒有很強大的背景,這令他少了幾分擔心。
小橋的另一頭是一個被柳樹環抱的農家小院,夕陽余暈透過水杉樹的枝葉,撒在這白牆黛瓦的房舍上,給它抹上一層黃燦燦的顏色,農舍的煙囪在冒著縷縷炊煙。
小院沒有太多的種植,地面也只是簡單鋪了一層水泥,院子中間支起了許多像葡萄架似的鐵架子,一串串暗紅色剛灌的香腸在架子上掛落下來,就像肉做的森林。
幾個大媽在忙活著香腸的灌製和晾曬,一個瘦小的農婦看見李青璿他們過來,笑著大聲說道:“璿兒啊,帶女婿上門了?”
李青璿也不害羞:“阿霞嬸,又來幫老爹灌香腸呀!”
“可不是?今年天氣不錯,你爸說爭取多灌它幾百斤。”
楊光跟隨李青璿的指引,和院子裡的人一一打招呼,眼睛在緊張地搜尋著未來的丈人老兩口,生怕認錯人失了禮節,畢竟他是個人臉盲。
絞肉機在轟鳴著,一個老爺子在往機子裡放豬肉,肥瘦搭配要到好處,然後看著攪拌均勻的肉餡從機子裡吐出來。
這老爺子六十出頭,渾身沒有多少肉,乾瘦得像老了的魚鷹。可是那曬得乾黑的臉,短短的花白頭髮卻特別精神。身上搭著一件灰不灰、黃不黃的褂子。下面的褲腿卷過膝蓋,毛茸茸的小腿上打了幾道綁腿,綁腿外露的部分布滿大大小小筋疙瘩,被一條條高高鼓起的血管串連著。
“叔叔你好!”楊光在李青璿的示意下,向老爺子李富貴打招呼。
“好好!”老爺子嘴裡斜叼著香煙,瞥了一眼楊光便和阿霞嬸說道,“小霞,這裡由你來搞,我要準備晚飯了。”
隨著他的說話,嘴裡的香煙也一上一下抖動著,楊光緊張地看著煙頭,真擔心那煙灰會掉進香腸肉餡裡,攪拌後變成了煙熏香腸。
阿霞嬸呵呵笑道:“大哥你忙去吧,今天女婿上門,後面你和大嫂子要享福了。”
院子西邊是一棵巨大的銀杏樹,粗壯的樹乾筆直通天。
現在已經是深秋,銀杏樹葉已經變成了金黃色。一陣風吹過,銀杏樹葉就會騰空而起,像是五顏六色的蝴蝶四處飄飛,然後,又慢慢落在地上,遠遠望去,像是鋪在地上的一塊金黃色的大地毯,格外漂亮。
一個五十多歲的健碩大媽在樹下忙活著,她手持一根長長的竹竿,用杆頭在銀杏枝頭上鉤著什麽。
李青璿戳了一下楊光腰間,楊光馬上機靈地大喊一聲“阿姨”。
未來丈母娘叫王淑英,是村裡遠近有名的“大嫂子”,為人熱情豪爽,李青璿無論相貌和性格都像極了她媽媽。
王淑英比李富貴要和藹很多,她麻利地將掉落地面的幾顆白果撿起,丟進一旁的簸箕裡,一把拉著楊光招呼進屋喝茶。
楊光帶來兩條金蘭京香煙和兩瓶好酒,
這是給老爺子的見面禮,李青璿說她爸不喝酒,就好個香煙。但從禮節上來說,酒也是要的,不過以後多半會落入楊光肚子裡。 他還買了幾大袋蜂膠、無糖餅乾等保健品,外加一大盒新西蘭獼猴桃。王淑英有糖尿病,楊光在購買禮品時不得不多考慮避忌問題,好在有李青璿指點,倒也不怕買錯。
“來就來了,還那麽破費?”丈母娘見女婿,確實是越看越喜歡,她樂呵呵接過幾大袋東西,笑得合不攏嘴,“璿兒,你姐姐今天有事來不了,你自己招呼小楊吃水果。”
老兩口膝下有兩個女兒,老二是李青璿,老大叫李青璣,在煉油廠上班。
“璿璣璿璣,你爸媽真有文化!”楊光在李青璿耳邊輕語道。
“切,我媽大字不識幾個,我爸倒是讀到初中。我和我姐的名字,是我爸從字典上找的,搞笑的是,他居然把順序搞顛倒了。你說文化高不高?”
“這樣好啊,我覺得你的名字比你姐的名字要好聽。”
“切,我小時候可鬱悶了,寫個名字要寫半天,我老是跟我爸說,你看人家鄰居王叔叔就會起名字, 他的女兒叫王麗,又好聽又好寫。”
“你爸怎麽說?”
“他和老王合不到一起,很鄙視說了一句老王沒文化!”
這是李青璿之前和楊光說她家的事情。
一陣陣香味從廚房傳過來,引得楊光食指大動:“阿姨,叔叔燒菜好香啊。”
“那是,我們家老李,灌得一手好香腸,每年附近村鎮都是來買我家香腸。他的燒菜水平也是遠近有名,村裡人都說他燒的飯菜,比五星級大廚做的還要好吃。”
李大廚的手藝很快就上桌了,兩個素菜三個葷菜,還有一大碗魚湯。
“小楊,我們就不跟你客套了,菜不多,做多了吃剩下來不好。”王淑英忙前忙後傳菜張羅著。
“不用不用,我也不是客氣的人。”楊光是真的不在意這些客套,如果真的弄得太隆重,他反而不大自在,現在這樣最好。
一盤鹽水鴨是蘭京待客的必備菜肴,王淑英在鎮上最有名的“老萬興”買的,他家的鴨子最正宗,肉瘦嫩滑又不鹹。
兩個素菜分別是醃菜花毛豆和土豆絲,醃菜花是王淑英自己醃的,李富貴灌香腸遠近有名,王淑英的醃菜醃肉也是鄉鄰皆知,都是入冬後蘭京人的桌上好食材。
那土豆絲就很絕,切得跟頭髮絲一般細,一看就知道李富貴老爺子的刀工一流。
王淑英用筷子將冒著熱氣的土豆絲撥弄攤開,然後在嘴裡將筷頭唆乾淨,從一個碗裡夾出一塊五花肉,放進楊光碗裡:
“小楊,嘗一下這個梅菜乾燒肉,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