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走進金都設計院大門口時，特地彎下了腰，躲過了門衛的盤查。否則門衛一拎起電話“郭明輝，有個叫楊光的找你”，那他的行蹤就暴露了。

　　他隨即身形敏捷的閃進樓梯間，一口氣跑上十一樓，這是郭明輝所在的“住宅設計所”的辦公樓層。

　　他不能走電梯，昨天就因為走了電梯，遇上一個認識的設計師，這個設計師偷偷的給郭明輝發了一個短信:“鬼子又來了”，結果等楊光到了住宅所，整個濱湖項目設計組都沒了人影。

　　人家做甲方是大爺，楊光做甲方做成了賊。

　　自從濱湖項目方案定稿後，楊光每天跑金都設計院幾趟，已經連續三個星期了。

　　第一個星期，金都設計院“億佳新湖項目設計組”隆重成立，甲乙雙方熱情互換名片，深入探討方案各種技術問題，相敬如賓其樂融融。

　　第二個星期，由於方案的頻繁的修改，設計組的情緒開始不穩定。

　　這個星期開始，設計組負責人郭明輝剛開始是“王顧左右而言他”，到後來甚至開始玩起消失。

　　這讓楊光焦急萬分，今天是周四了，他務必要讓設計院把新一版方案改出來，明天周五要向Hongkong總部匯報。

　　他快速走過各設計室走廊，穿過一排排設計座位，輕手輕腳地來到郭明輝身後，後者正在滴滴答答忙著鍵盤鼠標畫圖。

　　“咦?郭工，你這沒有在畫我們項目的圖紙嘛……”楊光探頭看到電腦屏幕。

　　郭明輝被他這一聲嚇了一跳，轉身一臉的驚恐說道:“你怎麽來了?”

　　“我不是天天都來嗎?”

　　“你來之前也不通知一聲?”

　　“通知了我還能在這裡見到你嗎?”

　　“你來幹什麽?”

　　“湖濱項目的方案還要再完善一下……”

　　郭明輝的濃眉豎了起來，他還沒說話，一旁設計組的小美女梅工說話了:“楊工啊，你改方案也太頻繁了！上次剛說完全部樓棟做十八層住宅，沒兩天就說是改成三十層加十二層;上午剛說完做正常起居室，下午就要改成七米寬廳，我都懷疑你是人格分裂。”

　　“這不是為了我們公司的利益最大化嗎?”楊光陪著笑臉。

　　郭明輝沒有笑容:“這次又要改什麽?”

　　“總部來了幾條意見……”

　　“你們有幾個總部?總部的意見已經來了多少次了，能不能一次性把所有意見提完?”

　　“再改一下，後面不改了，再改我把命給你！”

　　“……這星期你已經說了兩次這話，上星期是四次！”

　　“這是最後一次，就這次了，再改命都給你！”

　　“好……最後一次哈。”

　　“保證！不然命給你！”

　　看到郭明輝被安撫下來，楊光心中長籲一口氣。

　　當年在設計院時，自己就是這麽被甲方折磨的。想不到如今角色互換，自己做了甲方，便把當年甲方使用在自己身上的招數，全部“以彼之道還治彼身”，甚至還有點變本加厲的意思。

　　楊光太了解設計院的運作，以及設計師的想法，他有把握把設計院的設計工作管理好。

　　無論如何，不能讓李紅軍把自己看扁了。

　　下午再來金都設計院的時候，楊光昂首挺胸的走進大門，坦然在門衛登記等候。

　　郭明輝和設計小組已經按照億佳總部意見，把方案修改完成，在電腦前讓楊光過目。

　　就在楊光剛要點頭說“打圖”時，張立剛給他手機打來了電話，把億佳滬市本部的幾條方案修改意見及時地傳達到位。

　　諾基亞3810的話筒聲音很大，四周設計組成員都聽到了張立剛的說話內容。

　　郭明輝鐵青著臉撂挑子了:“這個不能改，這是違反消防防火規范的！”

　　“郭工，這套圖需要優化，也需要多費點時間，希望你多點耐心。”

　　“我的耐心已經沒了。”

　　“就按照張經理剛剛給的修改意見，做最後一次修改……”

　　“你們這樣我真的會有情緒的，你們億佳地產好歹也是正規上市公司，能不能確定好方案再叫我們修改?”

　　“最後一次修改了……我們都是建築師，方案修改不是很正常的嘛?”

　　“你們太善變了，不是改不改的問題，是要溝通好合作方式。”

　　“我覺得我的溝通方式沒有問題。”

　　“那我不改了。”郭明輝的態度竟然和當年的楊光一個樣。

　　“郭工，你的脾氣就這麽爆的嗎?”楊光此時也和當年的抗美女士一個樣。

　　“我就這態度了，愛誰誰，一個破圖你要改八百遍。”

　　“我們出錢你改圖，沒毛病吧?你愛改不改，我找你們所長去。”

　　……

　　“所長不在！”所長辦公室秘書小劉頭也沒抬。

　　“咦?我剛才經過這裡的時候， 明明看到他還在的。”楊光疑惑地尋思著。

　　他熟門熟路地找到了衛生間，以前楊光躲避甲方時，也曾用過廁所地道戰的招數，而且還會把手機上了靜音啟用震動。

　　衛生間沒人，不過其中一個隔間冒著煙，一股金蘭京的香煙味道夾雜著潔廁靈清晰可聞。

　　所長馬再明是個老煙槍，最愛抽的就是這金蘭京香煙。

　　楊光微微一笑，在衛生間大聲說道:“馬所在嗎?找你有點事。”

　　隔間裡“滋”的一聲，這是煙頭掉入馬桶水裡的聲音，不過裡面沒有回應，死一般的沉寂。

　　楊光又是一笑，不慌不忙拿出手機，撥通了馬再明的手機號碼。

　　隔間裡“啊”的一聲叫出來，在上廁所的時候被手機震動，尤其是蹲坑，這種滋味誰用誰知道。

　　而設計院衛生間恰巧都是蹲坑。

　　不過也就是這一聲“啊”，之後再也沒有什麽聲音，看來馬再明是打定主意連電話都不接了。

　　楊光施施然走出衛生間，回到所長辦公室，在接待沙發上坐了下來。

　　他點上了一支白三五，用最舒服的姿勢在沙發上斜躺下來，朝空中吹了一口白煙，然後把手機的綠色按鍵再次按了下去，他要使用自己的獨門絕招:無敵奪命CALL！

　　就在他第二十五次按下手機綠色按鍵時，他看到馬再明提著褲子站在門口，腳上的皮鞋尖頭明顯有一坨黃色物質。

　　“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戀……楊光，你也是設計院出來的，你我都是建築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