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萬八千天的末尾,我與綠芸去酷寒之地看雪。我發現,那裡的企鵝同樣忠貞無比!它們和水獺一樣,有在水底撿漂亮小石頭的習慣,成年後用最拿得出手的那一顆,向摯愛的另一半求婚。
沉浸在一萬八千天的幸福、羞愧和感動中,我與綠芸牽著手在恩愛的企鵝群裡賞雪,溫柔笑道:“什麽墟神、墟魔!我已不稀罕做!天下,與我何乾?我隻想,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綠芸抬眉看了我,抿唇含羞,幸福地依偎在我懷裡,如同四周恩愛企鵝夫妻一樣。此時,我才企及禽獸!
不過,恩愛到老,對墟神和墟魔而言,是件挺奢侈的事!因為,我們永遠不會老!只能羨慕凡人。
有凡人說:“眾神羨慕我們,因為我們有一天會死,每一刻都可能是生命的最後一刻,所以,一切都因為我們生命有盡頭,而顯得美好!這是你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因為這一刻即將稍縱即逝。”
我以為,這位凡人,比所有的神,比所有凡人,更有覺悟!只有堪堪企及禽獸者,才能有此覺悟!
罵一個人為“禽獸”,這無疑是最大的荒謬!是對禽獸最大的褻瀆!人需知自己遠遠地禽獸不如!
我曾想知天下有多大,作為墟神,我只能探索百萬裡,再向外就是無法逾越的宇宙界膜,外面漆黑一片,沒有一顆星辰,我想,宇宙就只有這麽大,直徑百萬裡,而我與綠芸,就是此間的主宰。
既然,墟魔綠芸統率的黑暗勢力不作惡,我這墟神統領的緋雪城眾神,理應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但離開那酷寒之地,甫一踏足人間最邊緣的小鎮,我立時惱怒,斥責了綠芸沒有好好地約束麾下!
這人間普通的小鎮,被魔軍禍害後的慘烈情景,無法用“哀鴻遍野”、”屍山血海”來簡單形容。
我與綠芸退隱江湖,在隕落山脈的谷底,幸福地做凡人夫妻已有一萬八千天,從沒有踏足人世間。
我所不知的是,人世間已幾度滄海桑田,群龍無首的神界與魔界,分別以緋雪城與綠芸宮為大本營,已經開戰了無數次,在剛開始尚還克制,後來日益交惡,打得焦頭爛額,魔軍更是無所顧忌!
為了壯大己方,魔神們頻繁地聲東擊西,調虎離山引開神軍主力,施展夢魘之城這道歹毒的魂術,籠罩人世間的城池,讓凡人們陷入夢魘,引其滋生心魔,被心魔控制互相殘殺,以加速凡人的死亡。隻為讓魔軍更快地獲得更多的魂力、血力、生命力!這是魔軍的強項,他們的吸攝力極強。
獲得更多的魂力,便可將魂術夢魘之城施展得更強大,也有利於與魂力並肩晉級的法力快速晉級。
而獲得更多的血力、生命力,便不容易被殺死!血力、生命力的數值達到極致,便極其難以殺死。
普通的神、魔,受傷失血過多會死,受了致命傷也會很快死,在這一點上和凡人並沒有什麽區別。
但倘若汲取了極多血力,連昂貴的生血丹都省下了,絕不至於因失血過多而死。需知,煉製生血丹極為繁瑣,主丹材血蓮與生血草,甚至連輔草都極難尋找。直接吸噬凡人的血力,是最容易的。
生命力這東西,更加寶貴!因為被引發了心魔,互相殘殺死去的凡人,剩下的陽壽即生命力還有很多,群魔便可以吸噬,多到一定程度,可以像貓有九條命一樣,而且,這遠遠不是最高的境界。
群魔吸噬的生命力足夠多的話,很容易修成極可怖的不死身,再與神界廝殺,必將立於不敗之地!
不善此道的眾神,堅持不了太久,必然落敗被全殲!屆時,永夜降臨,群魔亂舞,這天下,將是群魔所統治的黑暗的天下!凡人將很難活到四十歲,因為,魔會及時地收割魂力、血力、生命力!
凡人們在魔的統治下活著,將如同被魔放養的羊,在魔看來渾身是寶!如同人養羊,是為了毛、皮、肉、血,魔放養凡人,不過是為了魂力、血力、生命力,甚至,魔們還會將人當做羊來烹食。
魔們為了采擷魂力、血力、生命力,對凡人的殺戮定然會像割韭菜一樣總是極頻繁。就如同養肉雞,讓肉雞活得太久太浪費飼料。更為了滿足更高統治者的需要,定會頻繁地動不動就屠城,向其獻祭幾萬甚至幾千萬凡人的魂力、血力、生命力,以獲得各種品階的聖火、黑暗聖蓮等等靈寶。
在這人世間邊緣,已被群魔屠盡凡人的小鎮,我忍住怒火放開了面色慘白、心知不妙的綠芸的手。
屠戮了小鎮的群魔們,正在鎮中作惡,將凡人活著開膛破肚,或直接以長矛貫穿身體,當做兩腳羊架在火上烤,以欣賞凡人痛苦為樂,以其慘絕人寰的慘叫為世間妙音。目睹此景我憤怒不能語!
緊緊蹙眉、黯然沉默的墟魔綠芸,低落地緊跟著殺氣滔天,輕易滅絕此處群魔後的我,瞬移前往前方的大陸。到處是斷井殘垣,千裡無人,隻遠處,散布大股魔軍的帳篷,星星點點如同小蘑菇。
我帶起一陣沙塵衝進魔軍大營,看到無數白色的帳篷四周,堆疊著數座挑著魔幡的小山般的屍骸!
不用問,這方圓千裡之所以無人,是被他們吃光了!剩下的活人,全被圈養在帳篷旁邊的柵欄裡。
正是晚飯時分,魔軍的火頭軍,來抓人如同抓羊。斬首,分塊,下鍋!或者穿在木棍之上,整個烤了吃!有些被貫穿後還活著,發出慘嚎聲,使得魔們哈哈大笑,就像欣賞烤活驢、吃猴腦一樣!
被當做兩腳羊的凡人女子們,在被吃之前無不受盡蹂躪。此間每一座屍山,都足有四十萬具骨骸!
“兩腳羊!”我咬牙切齒,閉緊雙眼,含滿淚水,難以想象魔是如此可惡,罪孽滔天,令人發指!
我怒火中燒,擊斃了一名向我怒吼的魔,罩住其惶恐哀求的亡靈讀取靈魂記憶,瞬間了然了一切。
顫抖著咬牙切齒,我踉踉蹌蹌前去打開柵欄,但見一群人如同羊一般呆滯,紛紛向後躲避,生怕被抓了吃,很多已瘋掉隻知惶恐!只有少數人神智清明,哭嚎著哀求道:“不要殺我!我不好吃!”
我表明自己是正道,要救其出去,聽一個清明的小孩子哭泣道:“他們嫌我瘦,要養肥了吃,我就故意不敢吃飽,我剛被他們抓來半年,他們一個冬天吃了上百萬人,女的留著夜裡輪流糟蹋,膩了或者死了第二天當羊吃。他們天天四處抓人,‘母羊’‘公羊’生崽少的,也要被他們吃掉!”
“我還能生!”關“母羊”的羊圈裡,汙頭垢面的婦女們驚惶顫抖道,早已瘋了,只會這一句話。
我咬牙打開關少女的柵欄,無數少女能活著的皆頗有姿色,紛紛呆滯地躺下,習慣順從地分開腿。
“兩腳羊!”我咬牙切齒,淚流滿面,暴怒到極點!想要屠盡所有魔!血液暴湧如同瘋狂的沙河!
每耽擱一刻,都有無數人被吃!我已等不及,憤恨地回頭逼視了墟魔綠芸!從此想和她劃清界限!
我揮袖以墟神之力,滅殺了此間將人當兩腳羊吃的群魔,轟然凝出黑色沙暴,席卷向大陸繁華處。
人口四千萬,天下最繁華的浩京城,亦已被群魔屠盡!他們正豪爽至極地大快朵頤啃著“兩腳羊”。
他們的興致的確極高,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來!快吃!”“幹了這碗酒!明日再屠京畿小城!”
“呸!他娘的這小嫩羊,還她媽的一身騷氣!”一名魔仙將口中的肉吐出來,惡狠狠嫌棄地啐道。
立即引得四周群魔哈哈大笑,他們每一個都知道,這被當做兩腳羊烤熟的少女,生前遭遇了什麽!
“狂沙絞!”
我猙獰暴喝一聲,立時石門丹田內沙石靈晶高速旋轉,帶出一道可怖的黑色沙暴,瘋狂絞殺而去!
暴虐至極的沙暴席卷一切,無數惡魔被鋒利的砂礫絞碎,拋下渣滓,其靈力亦被吞噬地一乾二淨!
“攝魂!”
我忍無可忍,殺氣滔天,祭出墟神級的魂力吸攝群魔之魂,囚禁於無數靈魂囚籠,由諸多的靈魂分身,使用最惡毒的魂術酷刑,將其亡魂瘋狂折磨!罪有應得,死不足惜,必須給予萬倍的折磨!
冷眼掃視方圓四百裡的浩京城蕩然一空,其中惡魔盡數被屠戮殆盡!我心有尤不解氣!心憂外出未歸者,回來會屠戮我釋放的百姓們,惡毒地下令給領頭蟲道:“屍靈鱉!率軍去吞噬所有魔軍!”
靈蟲軍團奉命如雲散去。墟神級的牧蟲術雖然厲害,但奈何群魔太多!遠非天下靈蟲能快速殺完!
世間已成地獄!神界,已被屠戮天下,吸噬極多凡人魂力、血力、生命力的群魔壓製,無力抵抗。
我閉目痛苦地在心中絕望道:“魔就是魔!黑就是黑,永遠都成了白!正邪分明,終究不能兩立!”
世間悲慘的光景,已令我無淚可流,雙目誕下的全是血,我愛綠芸一個人,可我,也愛芸芸眾生!
我不願再目睹人間慘相,雙目泣血,顫著右手,蒼白著臉,回頭看向一直尾隨在身後不離不棄,含淚痛苦發呆的墟魔綠芸道:“天下,馬上就將陷入永夜!是你們魔的天下!你,終於,滿意了?”
綠芸抽泣著抹了眼淚,淚光盈盈、楚楚可憐,無辜地搖頭,爭辯道:“不!不是你想的這樣的……”
我閉目泣下兩滴渾濁的血淚,痛苦地咬牙切齒,額角青筋抽動,顫聲絕望道:“我的眼睛並不瞎!”
綠芸紅唇蠕動, 痛苦地簌簌落淚,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的眼當然也不瞎,無法將這事實看成夢境。
天下即將陷入永夜!群魔已然成了大氣候,吸噬了太多凡人的魂力、血力、生命力,且他們太多!
就算我與墟魔綠芸同時出手,也需極長時間滅盡群魔。每耽擱一刻,便有無數凡人被殺。不久,天下凡人便會被屠盡。再者,我與綠芸,根本無法將之除盡。因為,須彌可藏於芥子,芥子可納須彌!群魔倘若藏於微觀的世界之中,縱然是墟神與墟魔,也難以尋覓!終究,是除不盡的隱患。
但我有一個辦法,綠芸不知道的辦法!綠芸她是個傻女人,死也不會想到……
我雙目泣血痛虐無比,右手顫抖地更加厲害,溫柔含笑向綠芸道:“讓我再抱抱你!”
綠芸已泣不成聲,一如往日溫順,小鳥依人地撲入我懷抱,以為我只是需要愛人的安慰!最不濟,是在這溫柔、深情的擁抱之後,我再提出與她決裂、戰場上見!緊緊地抱住我,生怕會失去我。
她緊緊地合著眼簾,滾燙的眼淚,簌簌地滴在我的後頸上,哽塞著痛哭道:“我絕不會對你不利!”
我死意已決,雙目誕下更多的血淚,緊緊擁抱住我永世唯一的摯愛,也哽塞虐痛地閉目道:“好!”
我含著熱淚,緊緊閉著雙眼,緊握著決然的右手,將塗有墟神劇毒的墟空刃,捅入了綠芸的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