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長套馬杆能馴服烈性馬，用人情道理能說動倔強漢。山丹故意提到包鎖，不是為了要惹德臣生氣，而是對他進行試探，或者說是時不常地打一打預防針兒、時不常地進行鋪墊和滲透。
　　所以，就算德臣態度不好了，她還心平氣和地接著說:德臣，你也得為咱媽想想，那麽大歲數了，得有個伴兒——
　　德臣真生氣了，說:你再提這事兒，信不信我也像媽似的不理你！
　　“臭德性！行啦，不提這個啦。看你能套出啥話兒。”山丹笑了，又故意大聲說，“德臣，我去臨溪峰那兒轉轉，看看還有沒有柳蒿兒。采幾把回來焯一焯蘸醬吃，老清香了。”
　　德臣也趕緊配合著大聲說:現在的柳蒿兒還能吃嗎?太老了吧。
　　山丹:我就掐尖兒，應該還有嫩的。
　　德臣:早去早回，還得給媽做飯呢。
　　“知道了。”山丹提著德君編制的小柳條筐走出了院子，又喊，“‘虎子’，跟我走，到河邊兒采柳蒿兒去。”
　　“虎子”興奮得又蹦又跳。
　　…………
　　山丹走了好一會兒，德臣才進了西屋，先是隨便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又沒話找話地問了渴不渴、餓不餓，想吃啥之類的，斯琴都一一回答，她還笑著說:德臣，你今天怎變得這麽磨嘰啦?
　　德臣瞅準機會趕緊問:媽，是山丹讓我以後得多關心關心你。但是，媽，這幾天我發現你好像不高興呢?
　　斯琴臉一下子就沉下來，冷冷地說說:沒有！我一個孤老婆子哪敢不高興。
　　德臣:你看你臉陰的，快下雨了，還說沒有?是不是我們哪兒做錯了?
　　斯琴:你們能有錯?錯也是我這老婆子，該死不死，還給人家添麻煩！
　　德臣一聽，知道事情比較嚴重，得必須搞清楚，不然的話，老媽可能會氣出病來。於是，他就坐在老媽身邊，更加親昵地問:媽，你一定又是聽到什麽閑話了吧?
　　斯琴看了兒子一眼，沒有吱聲，德臣明白——這是默認了。
　　德臣又笑著問:最近家裡誰來過?
　　斯琴向窗外看了看，回答道:能有誰來?除了那幾個老太太，沒人願意和我聊天。對了，還有東院孫香，她家那個鐵小子真招人兒稀罕，就是一哭起來不好哄。
　　德臣這回是徹底明白，他一拍大腿，說:完！媽哎，你是吃一百個豆兒也不嫌腥啊。我都不用細問，肯定是孫香說了啥讓你堵心的話了。
　　斯琴有些驚訝地看著德臣，這更堅定了德臣的判斷。
　　德臣:媽，孫香啥樣你還不知道?你怎就愛聽她話呢?以前沒吃過虧?你就想想吧，為啥我和山丹在家時她不敢來?非得躲著我和山丹呢?我大哥現在是在城裡打工，當初他在家時，孫香也不好意思過來啊。別的不說，媽，咱就說我大哥是多老實、多憨厚的一個人，他都看不上孫香，說明了啥?孫香這人品得次到啥樣?
　　斯琴一想也是，山丹或德臣在家時孫香幾乎沒怎麽來過。她有點兒轉過彎兒來了，眉頭舒展了些，但嘴上卻說:孫香沒你說的那麽次性，照你這麽一說，人家在這屯子還怎混?該拉出去槍斃了！
　　德臣:槍斃是有些過分了，但完全可以驅逐出村！媽，孫香坑過我大哥你不知道嗎?差兒沒給我大哥整小煤窯兒下井。就是山丹肚量大，不記仇，要按我的想法兒早就和她斷絕來往了。媽，我先不問孫香和你說了啥，可我敢斷定沒有好話。你就當放屁了，千萬別往心裡去。
　　“那她可說了，山丹要把我的戶口蹬出去！我就問你有沒有這事兒?”斯琴思前想後，覺得兒子說的有道理，便把壓在心頭的話說了出來。德臣笑了，說:有。
　　斯琴心裡咯噔一下，雖然她悶氣生了幾天，並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還是聽到否定的回答。這個“有”字，就像一把刀直扎進心口窩兒。斯琴的臉都白了，喘氣也不均勻了。
　　德臣趕緊說:媽，你聽我解釋。那不叫蹬出去，是為了另立一個戶頭兒。咱們還在一起過，這樣分了戶的話，政府有啥補貼咱家就能得兩份。如果我大哥也能再另立一戶，就能得三份。你忘了，去年給取暖補貼，咱家就得一噸煤，田小摳兒家是兩個戶口，就算老田太太和兒子在一起過，人家就得兩噸煤！
　　石頭雖小能砸爛罐，火種雖小能燒掉山。語言雖然“小”，卻能疏通心路。德臣這些話一說出來，，斯琴的心裡像開了兩扇窗，敞亮多了。
　　斯琴還有個擔心，問:不是想把我推給你大哥養?
　　德臣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了，說:媽哎——你可真是我的親媽。都說是老小孩兒小小孩兒，我算見識了。這這種話你也信?就算我要把你推給大哥，山丹都不會同意的， 她不得收拾死我啊?
　　斯琴抿嘴兒樂，說:收拾死你也活該！
　　德臣:媽，退一萬步說，要推早就推了，還用等到現在?
　　“這還差不多。我就說嘛，山丹這孩子多好啊，怎麽會乾那種不是人的事兒嘛。”斯琴又笑了。
　　德臣:這回又想起山丹的好了?你啊，就是耳根子太軟。吃未熟的肉有害於肚，聽無用的話有損於己。行了，這把說開了就好了。我和山丹早已經商量好，分不成就不分了，咱們還在一起……
　　“不行，那得分啊。補貼能得兩三份呢。”斯琴又開始堅持了。
　　德臣動了動嘴唇，沒說什麽，很勉強地笑了。
　　…………
　　分戶的主意泡湯了，斯琴又琢磨起德義的婚事來了。
　　斯琴唉聲歎氣地故意給山丹看，山丹就笑著說:媽，你這是又怎的啦?你要總這樣，我可沒法兒活啦。
　　斯琴被逗笑了，說:滾蛋！要死要活的嚇唬我啊?好像我這老婆婆多刁似的。
　　山丹摟住斯琴的肩膀，說:咱家啊，不是老婆婆刁，是兒媳婦刁——不對，就是二兒媳婦刁，這還不行嗎?
　　斯琴把山丹的手推開，假裝生氣地說:你啊，就知道拿話敲打我這老太太。
　　山丹樂了，說:行啊，聽出來啦?證明頭腦還清醒啊，再走一步不成問題啊。
　　斯琴的臉又紅了，說:你這孩子，嘴也沒個把門兒的，逮啥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