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市,凌晨四點。
楊毅從睡夢中睜開眼睛,複又閉上,幾秒鍾後再度睜開來。
呼..……
一切發生的變故是眼前不爭的事實。沒有什麽“一覺醒來原來是場噩夢”的驚喜,更遑論什麽“穿越”可以用來逃避了。
楊毅收拾好心裡對渴望逃避害怕面對的奢求,繼續之前的忙活,腦海中一句歌詞飄過:我沒那個命啊輪也輪不到我……
黎明前的黑暗裡隱隱約約有幾點或遠或近的光源。眼前的廢墟看起來有些可怖,似乎有猛獸深藏其間準備擇人而噬。
放眼望去,黑暗裡廢墟片片連綿不絕,一隻隻猛獸蟄伏,令人生畏。
呼……楊毅再次深呼吸。摸索著撿起石塊扔到身後。
這個工作並沒那麽簡單。黑暗裡很容易把手擦傷,小石塊好撿,大石塊難搬。更多的是藕斷鋼筋連的。
楊毅知道這樣的努力更多的可能是徒勞。等到天亮以後有的是辦法可想。但他不想等,因為這裡,是他的家。
準確的說是在七個小時之前這裡還是一棟七層樓房時,七零二室是他的家。家裡有他的父親母親,妻子和女兒。
如今屬於他家的那些磚塊已分不清有哪塊和哪塊,楊毅也不知道最愛的親人們是隨著家一起埋葬了?還是……有什麽不同以往的例外?
——那將是他心底深深的祈求和希望!
楊毅早已亂了方寸。
昨天還不是這樣。
從九零年代後期起,世界大格局已經進入到了和平年代。
而今公元2044年。戰爭已經遠離了華夏人民近乎一個世紀後的今天,似乎又要來臨了!
三月末,周五下午。楊毅帶著放學的兒子爬山。山名具茨,又叫始祖山,軒轅市西郊。
坐在山頂的父子二人看到遠方天際第一束光亮的時候說的是:看!流星雨!好美……
而後是第二束,第三,第四束……由遠及近,鋪天蓋地。
那時,楊毅心頭有一瞬間的明悟:或許,這不是流星雨,而是——戰爭?
戰爭要來了!這一刻楊毅無比的篤定,因興奮而有些顫抖,緊握雙拳鏗鏘有力喊道:“戰爭!一定是戰爭來了!”
是個男人都有一個英雄夢!只是十有八九都在歲月中蹉跎,現實中沉淪。平民楊毅把戰爭視作實現英雄美夢的機會無可厚非。
然而當楊毅在炮火連天聲聲震耳,火光彌漫驅散黑暗中意識到自己最愛的親人正在市區的家裡,即將或已經遭受劫難時,他的英雄夢就已經醒了。
就是這麽快,前後幾分鍾的時間!
平日裡半個小時的車程楊毅跑了六、七個小時才僥幸到家。兒子楊山語哭累了睡在車裡,挖掘廢墟的楊毅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雖或許只是睡了半個小時左右,此刻醒來,心緒雖然依舊難寧,卻也安定了許多,不複之前那般慌亂無措,悲怒難抑。
天終於亮了,附近的同命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已經偶爾才能聽到,更多的是充滿哀求和悲痛卻軟弱無力的對親人的呼喚聲。惹人心碎。
楊毅間或便會再次嘗試著呼喊:小雪……爸……媽……笑笑……縱使始終無人應答。
日近中午,楊山語紅腫著一雙眼睛來到父親身邊,十歲的年紀因個子偏高而顯得瘦弱。小臉圓圓雖不似楊毅那般棱角分明卻已頗顯帥氣。
“爸爸,找到媽媽了嗎?”楊山語小手輕扯著楊毅肩頭的衣服沙啞著嗓音說道,
眼淚不爭氣的滑落臉頰。 楊毅沒理他,自顧忙活自己的。跟人合力抬起一大塊石壁走遠了扔掉。
楊山語看到父親灰撲撲的雙手上面沾染著片片殷紅血跡,心裡悲痛再也抑製不住,哭喊著上前抱住楊毅道:“爸爸,我害怕!我想媽媽!”楊毅兀自前行,楊山語亦步亦趨,嗚嗚的哭喊著“我要媽媽”“我想媽媽”……
楊毅依然不予理會。
楊毅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審視新揭開的視野,希望能從哪個縫隙看到一絲不一樣的地方來。沒發現後接著掏撿石塊,直至實在挖不動了再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楊山語抱著楊毅跟了一會兒實在是不舒服且不方便也就撒手了,隻呆呆地站在那瞅著楊毅哭,偶爾隨之轉身視線不離。
過了一會兒,哭累了,也就不哭了。走到楊毅身邊坐下,雙手抱膝蜷縮在那盯著楊毅瞅。
瞅著瞅著眼淚又流下來了。十歲的少年雖少不更事,卻也已經懂了很多。小小腦袋裡想了很多,仔細想想卻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恍恍惚惚中不覺又睡了過去。
楊山語再次醒來是被一聲大吼吵醒的。
“哪呢?哪呢?”
楊山語剛分辨出是楊毅的聲音就看到父親在廢墟上跑遠,附近好多人一起往那個方向匯聚而去。
楊山語也一樣跟著往前跑,無論怎樣, 不想讓父親消失在自己的視線。沒幾步崴了一腳兀自不停,忍著疼痛放慢些腳步咬牙堅持。
遠遠的再次聽到撕心裂肺的哭喊,楊山語稍稍加緊了幾步便疼得厲害。
剛看到人堆,就見到父親擠了出來,臉色慘白難看。
楊毅也看到了兒子。深呼吸壓下翻騰的胃酸,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努力控制表情想笑一下卻怎麽也擠不出來。
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就這麽看著對方。
良久,兒子先敗下陣來,顫巍巍的往前兩步,“爸,我餓了。”
楊毅上前抬起兒子的腳檢查起來:“腳怎麽了?”
“沒事兒,就是崴了一下。”
“餓了車上不是有方便麵嗎!先啃著。”楊毅仔細檢查過確認沒什麽大礙才抱起兒子來到車上。從後備箱裡拿出水和方便麵,遞給兒子一份就地坐在路邊石上,長舒一口氣。兩個人默默的哢嚓哢嚓啃了起來。
就著水啃完又休息了一會兒,楊毅起身囑咐道:“吃完了就在車上呆著,別再亂跑了。”
楊山語喉嚨裡嗯了一聲,抬頭看著父親的背影,突又喊道:“爸!”
楊毅止步。
“媽媽…媽媽和妹妹他們…他們是不是,”楊山語語氣有些沉重,艱難又有一絲決然的吐出最後兩個字“死了?”
隨著這兩個字吐出的還有兩行不止的溪淚。
楊毅沒有回頭,“有爸爸在!一切會沒事兒的。乖,聽話!”
邁步前行,豆大的淚珠砸落腳下的塵埃,轉瞬又乾涸,隻留下一絲痕跡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