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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棲南枝》第444章 急症二
  只聽鬼面郎君說道:“皇上已經用過一次鬼蘭了,若是身體康健的人,再用一朵無礙,但皇上年事已高且身體外強中乾,鬼蘭於皇上而言,恐怕不是救命的仙藥而是催命的毒藥。”

  蕭昭業的臉在一瞬間陰沉了下去:“天師,皇爺爺的身體一直是你在調理,為何會忽然如此?”

  若鬼面郎君是個尋常人,被蕭昭業這麽一質問恐怕當場就慌了。但鬼面郎君在裝神弄鬼這件事上已經駕輕就熟,十分平穩地答道:“皇上服用為師的藥身體已然好了不少。”

  鬼面郎君一邊說著,一邊還將目光移到了徐楚河之上,雖然沒有明說要逃避責任,但渾身每個毛孔都在甩鍋。這口鍋毫不留情地砸在徐楚河身上,當即把徐楚河砸出一顆冷汗來。

  蕭昭業的慌張與憤怒真真實實地刻在臉上。何婧英略一思慮便明白了。冊封大典才過了十五日,現在完完全全能算得上蕭昭業的心腹的,就只有何胤、徐孝嗣、蕭子卿、蕭鏘、蕭鸞。在這幾個人裡面,徐孝嗣是否是真的站在東宮這一邊,還存疑。所以對於蕭昭業來說,他最堅實的靠山,並不是這些老臣,而是皇上。

  蕭練所預言的事情那麽快就會發生了麽?

  何婧英忍不住抬頭看了蕭練一眼。蕭練垂目站在一旁,神色平靜。何婧英心中稍定,蕭練既然說過的最終是蕭昭業登上帝位,情況就應該不算太糟。

  何婧英低頭看了眼媚夫人,發現媚夫人正斜了眼自下而上看著她。媚夫人被何婧英這麽一看,微微一哆嗦,將目光移了開了。

  何婧英蹙了蹙眉頭,她與媚夫人今天是第一天相見,有什麽好怕的?

  何婧英也來不及細想,轉過身問鬼面郎君道:“既然皇上一直在服用天師的丹藥,皇上身體如何,天師應當知曉吧?”

  鬼面郎君背脊一僵,就像是老鼠遇見了天上的鷹,明明離得很遠,但是恐懼卻似空中如驚雷般一擊而下,將鬼面郎君劈了個七成熟。

  真是見了鬼了,明明沒有任何兵刃貼在自己的脖頸之上,但鬼面郎君的脖頸就是感覺到了一股涼意。

  鬼面郎君回頭看了看何婧英,在意識裡隔空遮住了何婧英的下半張臉,露出她微微上挑那雙媚氣中又有三分凌厲的雙眸。鬼面郎君在心裡“呵”一聲冷笑,看來北魏這個窟他連半片瓦都沒摸著。

  鬼面郎君回答何婧英時,聲音都要誠懇了不少:“皇上一直是虛症,服用仙丹並不會讓皇上得胸痹之症。相反,仙丹有活血益氣之效,可以……咳……”

  放你的屁!還對症呢!跳大神的是真不知道自己賣的什麽藥嗎?重華殿裡那在發狂的蕭昭業手下慘死的小太監還熱乎著呢。何婧英看鬼面郎君的眼神自然就帶了怒意,愣是把鬼面郎君後半句話嚇得在喉嚨裡噎了一噎。

  饒是蕭練都抬頭淡淡地掃了鬼面郎君一眼,能將毒品說得這麽清新脫俗的人,臉皮是該有多厚?

  幸好鬼面郎君面上有半張面具擋著,否則在何婧英與蕭練二人的注目禮下,鬼面郎君這天師之姿就要繃不住了。

  鬼面郎君歎道:“如果是少年人服用仙丹,可能會因氣血翻湧導致胸痹之症,嚴重者可患腦風,但是皇上並不會因此得胸痹之症。何況皇上服用的仙丹是為皇上特別配的。”鬼面郎君說此話的時候刻意看了何婧英一眼。

  ——皇上吃的仙丹跟神仙玉露丸配方不一樣,我也不會蠢到讓皇上死在仙丹上。

  何婧英的目光這才柔和了一點,不得不說雖然對鬼面郎君這個跳大神的沒有半分好感,但確實如鬼面郎君所說,若是皇上因為仙丹而亡的話,他鬼面郎君也太蠢了。何況何婧英見識過鬼面郎君的慫。一個求財的人,不會冒這麽大的風險弑君。

  鬼面郎君歎了口氣,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罪魁禍首,這鍋自己還得扛一扛。他走回皇上身邊細細看了一眼,皇上面上的死黑之氣已經褪去了,但是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他取出一根銀針,將皇上的衣襟拉開,在皇上的心脈上三分處將銀針插了進去。

  銀針刺入的地方離心臟極近,若不是他掛著天師的名頭,現在跳出一個人來說他弑君他都得兜著。

  在心脈處驗毒,徐楚河不由地為鬼面郎君捏了一把汗。至少在他看來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徐楚河好意提醒道:“天師,老夫方才驗過,皇上並未中毒。”

  鬼面郎君不答,面無表情地將銀針取出,銀針的色澤並沒變。徐楚河驗毒應該是從手掌虎口處取的血。手掌虎口處的血的確能驗出毒藥,但卻驗不出其他的藥。而血液往心臟聚集,心脈三分處會比手掌虎口處的藥物殘留得更久。

  鬼面郎君又將銀針放到鼻尖下聞了一聞,頓時臉色變了變。若是些尋常治病的藥物鬼面郎君可能分辨不出來,但他天天和各種毒藥打交道,偏偏不是治病的藥物他更能分辨。在銀針上的鐵鏽味中,除了他為皇上特製的“仙丹”的味道,他還分辨出了合歡散的味道。

  鬼面郎君頗有些無奈地回頭看了眼媚夫人,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他調配的“仙丹”將神仙玉露丸的毒性和效力減弱了不少,但是再減弱,那壯陽的功效也是少不了的,在服了“仙丹”的情況下,皇上竟然還服用了合歡散?這該是有多狼啊?

  “媚夫人。”鬼面郎君有些無奈地喚道。

  媚夫人仿佛就跟知道鬼面郎君會問什麽一樣,“嚶嚀”一聲轉了過來。

  鬼面郎君:“……”

  何婧英:“……”

  范貴妃:“……”

  蕭昭業:“……”

  好好說話,叫什麽叫!

  不過鬼面君郎算是知道為什麽皇上要吃那個勞什子合歡散了。這個將媚夫人進獻給皇上的人就該以弑君之罪拉下去杖斃了。

  鬼面郎君面無表情地問道:“皇上是不是吃了合歡散?”

  媚夫人身子一瑟縮,回頭怯怯地看了范貴妃一眼。

  范貴妃面無表情地看著媚夫人,刀子似的眼神已經殺了這狐狸精幾個來回了。

  媚夫人低低地垂著頭答道:“就吃了一點點……”

  鬼面郎君嘴角抽搐了一下,聞著那銀針上的味兒可不是一點點啊。

  媚夫人求助似的看著徐楚河:“徐太醫,皇上可是問過您的……一點點不是沒事麽?”

  徐楚河老臉一紅,嚅囁著說道:“確有此事。”

  何婧英眉梢抬了抬,難道她誤會了,這件事情背後並沒有什麽陰謀詭計,只不過是兩個庸醫給病人開的藥方相衝了?

  但是北魏異動,蕭子良重回朝堂,蕭子敬邊關戍兵,王氏勢力重新崛起,蕭昭業儲君之位連凳子都還沒捂熱,皇上怎麽就病得那麽是時候呢?

  蕭昭業冷冷地看著徐楚河:“徐太醫,你難道不知道皇上在服用仙丹麽?”

  徐楚河趕緊擺手道:“太孫殿下,老臣看過,合歡散與仙丹並不相衝,雖然皇上有些虛症,但一時想放縱一下,偶爾少量服用一點合歡散並無大礙。”

  蕭昭業手指顫抖地指著皇上,憤怒的聲音似染了寒霜,讓人不寒而栗:“這就是你說的無大礙?”

  徐楚河一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太孫殿下,老臣真的沒有啊……”

  到底是沒有什麽,徐楚河自己都說不清楚。服用合歡散的確是他點的頭。皇上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實在是很正常的事。這把年紀想吃點藥重振雄風,大概也就隻用完事之後多睡一會兒,斷斷不會害了性命去。這口鍋,他實在是扛不住啊。

  蕭昭業冷笑道:“徐太醫,本宮記得上一次皇上胸痹之症,好像也是靠本宮去尋了鬼蘭回來才將皇上治好,留你在宮中好像沒什麽用了吧?”

  徐楚河哆哆嗦嗦地跪伏在地上:“太孫殿下饒命!老臣是冤枉的啊!”

  蕭昭業是真的動了殺心,可皇上生死未卜,若是現在就誅殺了太醫院院首的話,難道把皇上的性命放在鬼面郎君這個跳大神的身上?

  蕭昭業尚未下定決心時,蕭練便帶著石斛莩風風火火地走進了殿裡。石斛莩是江湖郎中雖然在宮中待了也有好幾日了,但日日與何婧英這個沒個太孫妃樣子的人處在一起,對於宮中的禮數也疏忽了。

  石斛莩一衝進移花館直接就到了皇上的床榻邊上,連給蕭昭業行禮都忘了。蕭昭業忍了忍心中的不悅,還是由著石斛莩去了。

  石斛莩一見到病人就控制不住衝了上去。方才徐楚河為皇上診脈時在皇上手上的搭的錦帕已經被徐楚河收了起來。石斛莩見皇上面如金紙的樣子,連錦帕都沒來得及拿出來,直接就搭在了皇上的手腕上。

  徐楚河大驚,再怎麽說他也是太醫院的院首,眼見面前這個有些陌生的太醫如此逾矩,忍不住出聲喝道:“你不得放肆!”

  石斛莩專心為皇上診著脈,徐楚河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原本醫術就很好,只是受不了宮中的規矩,受不了那些矯揉造作,覺得宮中太醫一大半時間的浪費在了虛禮之上。

  石斛莩微蹙著眉,眼神落在皇上的臉上,眼中的疑雲越來越重。石斛莩抬頭看著鬼面郎君:“天師,在下可不可以看一下皇上日常吃的仙丹。”

  鬼面郎君愣了愣,心想這個太醫當真是一把年紀了還是個愣頭青,在這宮裡竟然還這麽莽莽撞撞。鬼面郎君從懷裡拿出仙丹,交給石斛莩:“太醫可以看看。”

  鬼面郎君給皇上製的丹藥已經減了好幾成藥效的了,隻留了些提神興奮的作用。

  石斛莩拿起一顆丹藥碾碎了聞了一聞,一臉鄙夷地看了一眼鬼面郎君。

  鬼面郎君在宮裡被尊為天師尊慣了,這麽一瞥讓他頗有些尷尬,好在帶了一張面具,喜怒哀樂統統看不清楚。

  鬼面郎君乾脆厚臉皮地轉過了頭,盯著石斛莩旁邊立著的和尚看了一眼。正巧此時那和尚也轉頭高深莫測地看了自己一眼。鬼面郎君內心一顫,心想,這和尚莫不是來宮裡搶他飯碗的?

  蕭練對鬼面郎君自然是半分好感也沒有。至於鬼面郎君拿出的藥丸,他更想一把火將它燒個乾淨。倒不是蕭練有病,穿越回古代就一心想做林則徐,實在是這個東西害他不淺。何況看著鬼面郎君的面具就想起竹邑裡那些喪心病狂的事來,頓時面色更加不善,一張臉上如降了冰霜,心想要是能將這個鬼面郎君收拾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還不等蕭練琢磨完要怎麽收拾鬼面郎君,石斛莩就做了一件嚇得徐楚河驚叫出來的事。

  石斛莩走到皇上床榻前,一把將皇上的中衣扒了下來,還抬起一隻手將皇上翻了過去,將皇上的後背露了出來。

  徐楚河嚇得一句“放肆”卡在喉嚨裡半天轉不出來,若是皇上醒來因此發怒那就是掉腦袋的事。 這樣的事情怎麽也應該是稟明貴妃娘娘,再秉退左右由內侍或者貴妃娘娘將皇上抬起供太醫查探。哪能像石斛莩這般,就像是對待一個平民一樣,直接就把人翻了過來的?

  徐楚河嚇得腿軟,生怕石斛莩被別人參一個有損龍體,把自己也一同連累了。可惜徐楚河還扛著的一口大黑鍋,自己都腿軟,哪裡有力氣再去拉石斛莩。隻好咳嗽幾聲,暗示石斛莩不可逾矩。

  石斛莩絲毫沒有察覺到徐楚河那幾聲咳嗽。就在眾人對於他的行為有些面面相覷的時候,石斛莩地手已經按上了皇上的背脊。

  石斛莩地手在皇上的背脊上一節一節地按過,最後手停留在皇上的後頸處,摩挲了一下。石斛莩指了指自己的藥箱,說了句:“磁石。”

  徐楚河幾乎是下意識地從藥箱裡拿出一塊黑色的磁石遞給了石斛莩。石斛莩將磁石放在皇上後頸處啞門穴位置。只聽皇上輕微地發出一陣悶哼,石斛莩手中的磁石上多了一根極細的銀針。這個銀針比尋常針灸用的針更細,若不是在火光下有光亮從銀針上流轉而過,很難讓人發現。

  石斛莩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跪在一旁的媚夫人,平靜地問道:“方才與皇上行房的是不是這位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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