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是什麽?
杜七看過的《生字古韻》上說,事物的變化恰好吻合,正巧一致被稱作巧合。
於是世界上充滿了巧合。
或許可以說無數種可能與巧合組成了這個世界。
可在這個世界上,一個生命存活的時間越短,“巧合”在她身上所體現出來的狀態就越明顯。
如果有一個人活的足夠久,長遠到無法用語言形容,那麽事物的發展對她都已經失去了意義,巧合也一樣不存在於她的身邊,於是,對這樣的人而言……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古卷.初刻》上說:可見天意有定,如此巧合。”呂少君似笑非笑的瞧著紅吟,戲謔道:“世界上充滿了巧合,所以發生的一切皆是天意……相對的,也有人能夠自己決定的事兒……”
紅吟認為的巧合,實際上就和天意安排了這個世間一樣,是桐君故意留給她的。
巧合這個詞聽起來兒戲,可若是將其喚作天意,就沉重的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畢竟天意不可違。
“……”
紅吟面上飛浮,眼角眉梢上都掛滿了驚詫和羞惱。
“怎麽,你不喜歡桐君給你起的下平十二闕的名字?”呂少君抿嘴說道:“如果是這樣,改天我讓她給你換個名字。”
“姐姐總算是找了個機會欺負我,也是不容易。”紅吟回了神,沒好氣的看著呂少君,嗔道:“這名字我用的習慣,不勞煩姐姐操心。”
她只是一想到平娘給自己起的名字居然有這般用心,便鼻尖酸酸的。
了解了古今皆平對於祝平娘的意義,紅吟此時忽然發現原來自己這個名字被平娘賦予了這樣的寵愛……讓她怎麽能不感動?
姑娘家都是感性的,紅吟自然也不例外。
“我本家單字一個“尋”,姐姐說與“吟”字、“琴”字在文統上皆處於一闕。”紅吟深吸一口氣,眼角紅紅的:“那……我與平娘還真是有緣。”
“是很有緣,畢竟下平十二其實一共也就只有幾十個字。”呂少君點點頭,她想了想,說道:“丫頭,你現在還覺得古今平韻沒有意思嗎?”
“姐姐說呢。”紅吟深吸一口氣,她想起了自己初見杜七的那一次。
那丫頭提起“杜七”這個名字,滿臉的驕傲。
從那時到今日,她一直不知道一個簡陋名字有什麽值得杜七驕傲的。
可她現在卻明白了。
“紅吟”這兩個字,盡管是一個紅倌人的名字、沾染盡了塵埃……卻也是平娘用心給她起的。
平娘將這個與琴字同闕的字交給她,是對她的期望嗎?
紅吟知道不是。
無關期望,只是寵愛。
那時候的她還什麽都不會呢,琴藝天賦也一般,比不得十娘帶藝進樓,與石閑這種天資絕豔的姑娘相比更是暗淡無光。
原來,從那時候開始,平娘就……如此的在意自己了。
紅吟以琴為緣認識了十娘,靠琴討生活,現如今……連名字都是與古今琴韻同闕。
這就是巧合,是少君姐說的天意嗎?
“能夠成為秋水樓的樂伶,我真是走運的人。”紅吟喃喃說道,她眼裡閃爍著灼灼的光,那光泛著水潤,在呂少君眼裡甚至有些耀眼。
紅吟笑著。
她以後提起自己這簡單的名字,也有了可以驕傲的理由。
呂少君:“……”
這個壞女人本來還想繼續逗紅吟,但是當她看著紅吟眼角的水漬,壞心思便消散的乾淨,反而……有些手足無措。
……
車廂一時陷入了寂靜,紅吟捂著自己的心口,隻覺得心跳動的厲害。
杜十娘口中的“阿尋”在她耳中是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
因為紅吟其實一直不喜歡自己這個充滿了風塵氣息的名字。
無論是紅色,還是輕吟……在春風城裡都說不上是一個好詞,是只要看一眼,就能夠認出她紅倌人身份的肮髒名帖。
所以紅吟才對“阿尋”這兩個字有著特殊的執念。
可紅吟如今才知道,平娘賦予她的名字並非是她所想的那般。
“多謝姐姐與我說了平韻的事兒。”紅吟眼睫上沾染了些許水漬,她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可要好好的,與平娘道個歉才是,希望……她不要惱我。”
呂少君摸了摸衣裳側,抓了個空。
她哪裡是出門會帶手帕的人?
於是呂少君伸手將自己的裙角隱秘的撕下來一小片,放在身後以真氣削平整後,走到紅吟面前,用柔軟的錦綢擦了擦紅吟的眼角,無奈的說道:“我以為,你這丫頭的性子大方,是不會……這樣沒出息的。”
“姐姐什麽都不懂。”紅吟接過呂少君遞過來的綢子,抹了抹眼淚,說道:“我以前,也是很愛哭的丫頭。”
“我可看不出來。”呂少君盯著紅吟看了一會兒,發現她情緒穩定了許多,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你可別去與桐君說我弄哭了你,不然……她又要怨我了。”呂少君搓了搓手。
“可以是可以。”紅吟吸了吸鼻子,感動退去後,說道:“那,保密的這件事,就當做是姐姐告知我平韻的謝禮罷。”
“?”呂少君一愣,隨後咬牙:“虧我還心疼你呢, 臭丫頭,真是一點空子都不留給我鑽,我能要你的謝禮不成?”
“知人知面還不知道心呢。”紅吟此時已經徹底從悸動中脫離出來,她哼起了小曲兒,指節順著音律在桌面叩了幾下。
“心情就這麽好?”呂少君十分好奇。
她根本就不知道紅吟情緒波動在什麽地方。
“很好。”紅吟面上漾著和煦的淺笑,她瞧著呂少君:“姐姐真是我的開心果。”
呂少君翻了一個白眼:“為了把這話還給我,你憋了有一陣子了吧。”
“嗯。”紅吟點頭,理所當然的說道:“笑話逗人笑,姐姐說我是個笑話,我還能開心了?”
“我方才怎麽沒有把你掉眼淚的樣子用靈石錄下來呢。”呂少君緊緊握著手裡的靈石,她現在就是後悔,十分後悔。
“要不,你再哭一次?”呂少君認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