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透著風雨的天空勻稱,雲層重疊地堆砌在空中。
花瞳可沒有忘記,杜七本就是醫書高明的姑娘,所以被她治愈一點也不違和。
其實她沒有出門還有一點十分的重要。
她現在已經是人族的姑娘了,自然是要按照人族的規矩行事……縱觀白玉盤的整個房間,都沒有她能夠穿的上的衣裳,這也很正常,畢竟白玉盤只是一個小丫頭,而她的身高隻比杜十娘略微矮一些。
花瞳手上閃過一抹青色,她嘗試著運用靈力給自己弄一身衣裳出來,結果因為修為太過低下,那些靈力一碰就散,根本就起不到什麽作用。
這樣的她出門拿什麽去見白景天?
還不得給人嚇傻掉。
先不說女兒家名節的問題,花瞳自己只是想想都受不了。
花瞳坐在榻上,總結了自己現在的狀態。
化形,沒有衣裳,角也弄不斷……
興許只能認命了。
思來想去,才發覺她此時最好的選擇就是坐在這兒靜靜等待著白玉盤回來,以她對白玉盤的信任程度和了解,對方一定能給她很好的建議……
花瞳輕輕笑著,因為天性的緣故,她笑起來很好看,而此時……心心念念白玉盤的她笑起來意外的有一股子慈祥的嫵氣,讓人心神顫動。
“嗯……”
花瞳伸了一個懶腰,心想買衣裳、兜帽的事兒怎麽想還是需要白玉盤幫忙。
自己就老老實實在房間裡等著就行,到時候白玉盤見到她忽然變成了這麽好看的姑娘家,一定很高興。
自己就給她一個驚喜好了。
花瞳低頭看了一眼,覺得自己總是這樣也不行,便眯著眼睛打開了白玉盤的床頭櫃,在裡頭找出了一條浴巾,圍上後總算是輕松了一些。
……
窗外的雨水淅瀝,花瞳走到緊閉的窗子邊聽著雨聲,不免想起了以往白玉盤沒有來的時候……一下雨,她只能找芭蕉葉下方躲起來,不像現在可以有一個安身之所。
還記得,她有一次跟著七姑娘出門去參加白景天的生辰宴會,滿園子的水果七姑娘吃的開心,還叫她跟著一起吃。
那時候姑娘不清楚蛇喜歡什麽,還以為她喜歡吃水果呢……著實有些天真和可愛。
當然,後來捏著她的腦袋將她丟入草叢讓她去找老鼠吃,而自己滿意品嘗吃著水果的杜七就有些——
嗯,也是很好的。
……
“雨啊……”
花瞳望著窗戶紙外投過來的水光,淺淺念叨著。
七姑娘最喜歡下雨天了。
而她……自出生到現在還沒有仔細欣賞過雨是什麽模樣。
想著,花瞳便拿起撐杆,推開了窗子固定好? 旋即她眯著的眼睛不自然的放大。
天際邊滾來了團團烏雲? 傾盆大雨從天而降,雨幕雨從遙遠的天際垂落? 窗台下的葉子? 被雨水染得翠綠。
遠處的雨水很大,可到了近點就化成了細細的柔柔地雨絲? 雨絲織成了一張大網,從雲層裡一直垂掛到地面上? 最後落在花瞳的面上? 清涼的感覺讓她的嘴角揚起。
花瞳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她緊了緊身上的浴巾,俯身於窗台,舒適的感受著雨水拂面。
聽著雨水? 呼吸逐漸綿長。
“真好看。”花瞳說著? 眼神朦朧。
她從未發現,原來自己生活了這麽多年的沁河醫館有這麽好看……雨水從遙遠的天際緩慢地飄落下來,窗台下的葉子,被雨水染得翠綠。
雨點嘩嘩落在溪流裡,濺起漣漪。
花瞳瞧見了雜草、葡萄架被雨水覆蓋的樣子? 不免想起了自己避雨的模樣,噗嗤的笑出聲。
這就是換個角度的樂趣嗎?
花瞳感受著自己逐漸加速的心跳? 又覺得自己其實並沒有真的欣賞到雨天有多麽美麗……至少她依舊不明白七姑娘為什麽如此的喜歡雨天。
不知道姑娘為何喜歡雨天,可是……她是喜歡姑娘啊。
花瞳的視線落在書閣處? 視線從沁河醫館的漆木紅門一直延伸到遠方,猜測著如果姑娘撐傘走在這兒會是什麽模樣。
花瞳記得杜七在這個醫館裡頭有很喜歡的地方。
那就是溪流邊石凳。
初秋時? 姑娘最喜歡赤著腳坐在石凳上看書? 時不時的就將腳伸進溪流中……興許從那時候杜七的愜意就征服了她? 變成現在這幅徹底淪陷的模樣。
花瞳眯著眼睛趴在窗台上,腦袋磕在窗戶一側的木板邊緣,暗青色的長發探出了窗外,順著風輕輕晃動。
她的視線落在杜七平日裡喜歡坐的石凳處,緊接著忽然一怔。
沁河醫館久違的出現了除了白景天父子之外的男人。
此時,撐著傘的男人正巧轉過頭,要朝著她這邊看過來。
花瞳頓時嚇了一跳,她這才發現沁河醫館裡還有陌生的人,不對……白景天也不行,她現在圍著浴巾的模樣可不能讓人瞧見。
於是花瞳在男人揚起傘的前一刻,抽出撐杆學著白玉盤的姿勢將窗子猛地關上,因為她過激的動作產生不好的後果。
“砰!”
悶響伴隨著一聲尖銳的驚呼,花瞳捂著頭後退幾步撞在了白玉盤的書桌上。
“砰。”
又是一聲悶響,花瞳蹲下身子……顯然,因為她並未適應人族的身子,更沒有適應額前突出的鹿角,於是關窗時,窗欞打在了鹿角上。
窗戶被戳出了一個窟窿的同時,花瞳也感受到了劇痛。
“疼疼疼……”
花瞳坐在地上,捂著腦袋半晌回不過神來。
該說是因為暫時放棄了要將角拆掉這件事,本來狠毒不怕疼的她現在才變成了這個略顯軟弱的模樣,而這一次的輕微也沒有引起山震。
“嘶……”
花瞳輕輕揉著絨角下方的額頭,翻過身子抬頭去看,只見窗子被反彈的半打開並順著風微微晃動,而撐窗子的木頭杆子也早已掉了下去。
花瞳咽了口唾沫,她想了想,還是起身走到窗前,反正也關上了大半,外面也看不見裡面。
白玉盤的房間設計老舊,沒有了撐杆不好開窗戶,但是關窗戶可用不到,於是花瞳後仰著身子將窗子關死,之後坐在榻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若是被人看見了,她都不知道要怎麽和七姑娘解釋,那個姑娘可是最看重這些了。
當然,小玉兒也會惱怒的吧。
要不……睡一會兒等白玉盤回來再給她驚喜好了,畢竟也不能總是這麽等著。
“……”
正想著的花瞳忽然一怔,她覺得後腰有不一樣的濕潤,低頭一看,只見她的浴巾完全染成了墨色,漆黑的墨汁垂落而下。
入手,沾滿了墨汁。
再看桌面,白玉盤特意買來的上好墨水全灑了,墨水倒在了桌面上,潺潺墨汁將桌面上的些許宣紙浸泡。
花瞳沉思了一會兒,心道該是自己撞的。
嗯。
她以前住在雜草中,後來即使住進了白玉盤的房間,也沒有認為房間有多重要,所以……作為一條蛇的本性讓花瞳並未察覺這房間有什麽不妥。
可如今的花瞳環顧四周,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事情。
她都對白玉盤的房間幹了什麽?
榻上盡是破繭而出的營養液,垂落滿屋,地上還有她撞牆裝出來的汙漬……墨汁滴答滴答的從書桌落在地上,將整個房間的地面染成了水墨的顏色。
繭液很香,墨水也很香,於是嗅起來就有些上頭。
周遭的狼藉讓花瞳久久回不過神來,她走到書桌前扶正墨瓶,可瓶子裡早就空空如也,花瞳嘗試用手去塗抹,可越是觸碰,染墨的面積便越大。
“……”
花瞳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地面上有墨水染出來的腳印,顯然是繭液擴大了墨水的覆蓋范圍。
“這種時候……是要去沐浴的吧。”
花瞳喃喃自語。
得了,不說白玉盤的房間,她自己身上都不乾淨。
花瞳撫額,內心湧現出一股子不安。
白玉盤最乖巧可人,她每日會把房間打理的整整齊齊,現在自己給弄成了這個樣子,別說驚喜,這一定是驚嚇。
丫頭會哭的吧。
花瞳不知道,反正她覺得姑娘家都是容易哭的。
走到鏡子前,花瞳確認了,她自己如今也是姑娘家。
意思是,這房間若是收拾不好,等白玉盤回來……哭的人不是白玉盤就是她自己。
“不就是收拾房間?”花瞳拿浴巾使勁擦拭著書桌。
於是沁河醫館中出現了十分有趣的一幕,窗外是雨聲淅淅瀝瀝,窗內是趁著主人不在打掃房間的妖精。
這就是常說的,蛇的報恩的故事?
花瞳看著書桌上被染黑的連環畫,心想仙鶴應該是很好吃的,她有跟著七姑娘在一個名叫梅花三十六的姑娘旁邊見過。
……
此時,已經洗乾淨了手的白玉盤自懷中取出了自己的手帕,打開後裡面靜靜躺著杜七使用過的面紗,她深吸一口氣,忍住了些許不好的想法,重新收起後環顧四周。
周圍並沒有其他人,她放松了一些,準備去浴室瞧瞧。
只是……路過窗子的時候,她忽然的起了一個寒噤,內心湧現出了一股子不詳的預感。
“是天太冷了?”
白玉盤喃喃自語,加快腳步。
……
……
沁河醫館,朱儒釋撐著傘走到一處花壇前,伸手撿起落在泥土中的撐窗杆,旋即揚起傘,望著緊閉的窗子,隱隱可以聽見上方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
朱儒釋一笑,心想倒是個不安定的孩子。
他也是有修為的,方才掃視醫館風水的時候,忽然就見了什麽不一樣的物件。
實際上,因為水域密集,他沒有看得太清楚,只是見到窗子在風雨中猛地關上,緊接著一根撐窗杆掉了下來,再然後……他提起注意後就發現有一隻手輕輕的、將搖晃的窗子徹底關上。
朱儒釋拿著沾染了泥土的撐杆,隱隱在上面嗅到了一股子奇特的香氣,濃鬱但是並不惡劣,相反十分的沁人。
他倒是知曉白景天收養了一個人族的小丫頭,原來是在家的嗎?
因為是人,所以也沒有什麽乾系。
朱儒釋會心一笑,心想倒是自己莽撞了……也是,醫館裡忽然來了一個陌生人,總歸是好奇的,看兩眼也不算什麽。
朱儒釋取出手帕將撐杆擦乾淨,放在一旁的亭子中,隨後遠離白玉盤的房間,走到溪流邊蹲下身子隨意將手洗乾淨。
他並沒有什麽潔癖,與白景天接觸後總是擦手只是因為嫌棄半妖。
與不會愛屋及烏一樣,他也不會遷怒,小姑娘始終是小姑娘,沒什麽錯。
就在這時候,白景天撐著傘的身影從主樓走出來,他看著朱儒釋洗手的動作,微微一愣。
“殿下這是?”
“哦,有杆子掉下來了。”朱儒釋隨意說道。
“是嗎?”白景天抬頭看了一眼遠處的亭子,只見確有一根杆子,而遠處白玉盤的房間關的嚴實。
他隻當是丫頭因為要去找杜七玩高興而馬虎了,並未放在心上,只是說道:“殿下久等了,隨我來吧。”
朱儒釋點頭,隨著白景天走入偏樓的書房。
書房裡有幾排書架,各種書籍放得整整齊齊,一眼看過去會發現全部是醫書,靠東方的窗邊有一張書桌,放著文房四寶以及一本打開的醫書。
書房乾淨整潔,撲面而來的是書香、墨香、熏香,其中還夾著一股淡淡的藥味。
白景天點亮火石,回身道:“殿下,坐。”
“好。”朱儒釋也不見外,他在客椅上坐下,讚歎道:“練紅,你這書房倒是有些情調, 收拾的乾淨,不似以往那般雜亂。”
白景天聞言無話可說,誰讓人家說的對呢。
他以往不修邊幅,房間也亂糟糟的,被撞見過不止一次。
“是家裡的丫頭收拾的,我還是殿下認知中得混小子,沒有什麽變化。”白景天坐在主位上,翹起一隻腿,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倒是個乖巧的丫頭,為兄可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麽包容一個姑娘家。”朱儒釋想起了方才聽到的聲響,面色奇異的說道。
“小玉兒是挺討人喜歡的。”白景天肯定道。
“那……你喜歡她?”朱儒釋問。
“……”白景天望著朱儒釋略微發亮的眼神,嘴角微微一抽,心道這人怎麽一副街上好事大媽的模樣?
偏偏對方還不是裝的,似乎真的很感興趣。
“殿下,說正事。”白景天咬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