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陰暗,春風城連接著天望山,天望山又連接著天望海,青藍相接,可今日的大山有雲霧繚繞,妖氣遍地,這是因為有妖族突破了血脈桎梏引起的天地異象。
這也是規矩的一種。
此時,妖族內部震動,可並非是妖聖出世的喜悅,而是帶著幾分慌張,在南荒展開了地毯式的搜查。
南荒起了厚重的妖氣,可是並沒有影響到春風城和淮沁一分一毫。
春風城今個很熱鬧,街上,一個和明燈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帶著兜帽,遮擋住那圓圓的耳朵。
王隨魚牽著身旁一身鵝黃小裙的姑娘,抬頭問道:“小魚姐,咱們要去哪兒啊。”
“去花月樓。”魚行舟微微彎腰,看向東方。
她以前沒有見到過那姑娘上台的樣子,在淮沁時候便已經很後悔了,現在……知曉自家姑娘要登台,當大姐的自然要去捧個場子。
“又去花月樓?”王隨魚眨眨眼,說道:“小魚姐,這已經是咱們這個月第五次去花月樓了。”
明明都是男人喜歡的地方,自家姐姐卻三天兩頭的往那跑。
“前幾次是去看四閑的。”魚行舟說著,低頭說道:“小虎你若是不想去,就回去和師父一起修煉。”
王隨魚使勁的搖頭,比起和呂少君在一起,她更願意和魚行舟一塊。
魚行舟看著自己面前的小姑娘。
這幾日……小虎的修為忽然有了巨大的提升,很是奇怪,她有詢問過師父,得到的是一個頗有深意的苦笑。
魚行舟很奇怪,不過她覺得修為往上漲了,總歸不會是壞事。
想著,魚行舟打開腰間錢袋,那裡面是一些銀票。
花月樓的規矩是在演出之後,可以給喜歡的姑娘打賞……有一部分會直接成為姑娘的收入。
這些時日她給石閑送了不少銀子,現在輪到杜十娘了。
……
此時,一輛豪華的馬車路過魚行舟身邊。
車上,白玉盤收回看著王隨魚的視線,覺得這個小姑娘有些奇怪……和明燈很像,身上有一股子和花瞳相似的氣息。
“看什麽呢?”白景天整理了衣角,抬頭問道。
“沒什麽。”白玉盤放下幕簾,坐在位子上,瞧著面前這個穿著華麗、長發扎起,一副翩翩公子模樣的白景天,眼角微微抽動。
“玉兒,你這是什麽表情。”白景天咳了一聲,淡紅色的眸子中出現一抹不自在。
“玉兒只是第一次見到公子穿的這麽好看。”白玉盤如實說道。
“那是你覺得,公子我在外頭還是很在意形象的。”白玉盤理所當然的說道。
“若是公子在家裡也能在意形象就更好了。”白玉盤提醒道。
“……”白景天無話可說。
在白玉盤和先生面前,他哪有形象可言。
馬車平穩行駛,白玉盤撫平了自己衣角的褶皺,說道:“公子,咱們是要去聽十姑娘的曲子?”
“嗯,十姑娘上台……最近風言風語有些多了。”白景天想起了情報上的話,眉頭皺起了一些。
因為要去花月樓,所以暫時解除了禁足令。
這還是秦淮去幫他和父親說的情,不然……他現在還只能在沁河醫館裡頭呆著,哪裡也去不了。
“為了給十姑娘捧場,所以才這般大張旗鼓,說實話,玉兒很喜歡公子這麽做。”白玉盤輕輕一笑。
“你那是喜歡我嗎?”白景天嘖了一聲。
白玉盤也不羞,反問道:“玉兒喜歡七姑娘,難道公子就不喜歡七姑娘?”
白景天哼哼了兩聲,沒有說話。
主仆二人隨著時間的流逝,關系愈發親密……現在的白景天和白玉盤比起主仆,更像是兄妹。
白玉盤拿起白景天身旁的那一張白狐臉面具,將其在白景天面上微微比劃了一下,發覺帶上這個面具之後……白景天真的很有氣質,神秘而優雅,甚至還自帶幾分戾氣。
這就是世人眼中春風城的第一神秘——練紅公子的形象?
白玉盤好奇的問道:“公子出門要戴面具……外人不知道公子長什麽樣子嗎?”
“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白景天隨意說道:“天家相關,或是一些王公貴族應該有我的畫像。”
比如朱儒釋就叫他賢弟,比如金風樓的管事就是南離國天家的人……這些人都知道他的樣子。
“十姑娘應該也知道。”白玉盤說道。
“應該吧……畢竟,先生知道我的身份。”白景天點頭。
白玉盤眨眨眼,很是好奇,她在入春風城之前以為杜七一定是身份尊貴的小姐,可是知曉身份之後才發現杜七在身份上一開始只是普通的姑娘。
“公子,七姑娘知道公子就是練紅公子之後,是什麽樣子?”白玉盤問道。
“先生是生辰宴時猜到我的身份的……態度沒有任何變化。”白景天攤手。
“玉兒覺得也是這樣,那可是七姑娘。”白玉盤看著自家公子那有些憋屈的神情,抿嘴一笑。
“誰說不是呢。”白景天想起了和杜七參加生辰宴的那天,也是一起坐這樣的馬車……那時候,他第一次在先生身上感覺到不一樣的情感,究竟是喜歡還是別的什麽,現在依舊沒有個頭緒。
這時候,白玉盤手指在白景天那張白狐臉面具兩腮上的紅色條紋上輕輕摩擦著,嗅到了一股朱砂的味道。
“公子,為什麽不是兔子面具?”白玉盤忽然問道。
公子是兔半妖,怎麽用狐狸的面具。
“兔子的戴著不好看,還有問題嗎?”白景天平面鏡說道。
白玉盤咬唇,憋回去了那一抹笑意:“沒問題了。”
“你這丫頭……我真是慣著你了。”白景天搖頭。
…………
雖然杜十娘今兒要登台,可是也不是所有與她相關的姑娘都會去看,比如七姨就沒有去,依舊在巷子裡擺自己的面攤。
師承和嚴天心在天望海邊洗練分離悟道竹必備的靈氣。
石嬰想去看,不過弄不來花月樓的券,只能在琴樓中等消息。
當然,也有一些姑娘家和杜十娘關系本來就好,正巧在陪著那些公子在花月樓玩……可以“免費”進出花月樓。
這樣的姑娘還不在少數。
所有人都抱著各種各樣的目的等待著花月樓開台的第一場好戲。
祝平娘也是。
她明明就很期待杜十娘上台的樣子,現在卻只能和呂少君窩在這裡布置什麽結界。
祝平娘看著那認真畫符的呂少君,無奈說道:“說好的天塌下來有佛門頂著呢?”
“那也要做兩手準備才行。”呂少君將手中符篆貼在春風城一處城牆上,接著抬頭看著天上那愈發湍急的靈力渦流,說道:“誰知道佛門的人在哪?好了……桐君,你就別抱怨了,你比我更在乎這春風城罷。”
“說是這麽說……”祝平娘取出符篆按在牆上,咬唇道:“可我也想去看十娘……”
“以後有的是時間看。”呂少君推了一把祝平娘,問道:“雲淺呢?”
“在路上了。”祝平娘說道。
“這次可不是小事。”呂少君蹙眉:“那青州虎妖是什麽秉性,不用我再與你陳述一遍?”
祝平娘聞言,終於收起了幾分兒戲,露出凝重之色。
那青州虎妖對人族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當初在青州被魏雲笈一招打成瀕死後逃至南荒,又拿天池澤的人出氣,毀了翠兒的家鄉……
可是,現在那個本來以為不會再掀起什麽風浪的虎妖不僅恢復了全盛時期的修為,甚至還修為大漲。
這樣一來,南荒春風城作為渦流的中心,一定會引起那虎妖的注意。
祝平娘很不能理解:“它不是被魏雲笈毀了根基?是怎麽翻身的?難道……它也得了一根悟道竹?”
“這誰知道。”呂少君說道:“小虎是它的子嗣,這些時日修為足足翻了十倍……天知道它是走了什麽運氣。”
能夠以自身血脈影響後代,這虎妖的修為已經成長到了一個十分可怕的境界,就王隨魚的血脈來看,那虎妖已經從根本上升華了它的存在……這樣的它就算在妖族中都能爭奪前十的位置了。
虎妖不一定會比的上雲淺,可是一定比她和祝桐君要強。
“難道是大聖?”祝平娘想起了什麽。
“現在想這個都沒用。”呂少君抬起頭。目光落在一層一層疊在天上,仿若天宮的彩色渦流,說道:“那虎妖是個瘋子,它當初能動青州的龍脈,現在有一個將南荒炸上天的機會……你猜它會怎麽做?”
“別說了。”祝平娘身子一顫。
的確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在解決那虎妖之前,她都要保持最大的警惕了。
“魚行舟撿回來的那個丫頭是虎妖的女兒,她能感應到對方的位置嗎?”祝平娘想起了什麽,問道。
“半妖,母親是人……不行。”呂少君搖頭。
……
此時,絕雲宗和八方客棧都得到了各自掌門的命令,裡三層外三層布置好了陣法。
倚石仙子帶著那塊天劫之下出土的青石碑,立在春風城正上方,以神識概括了整個渦流,在尋找那虎妖的蹤跡。
那虎妖突破時引起了天地異象,虎嘯山林之聲幾乎是響在了她的腦海中。
這是很難處理的敵人。
她已經通知了師承和嚴天心,讓師承不用理會這次的風波,繼續鍛水,至於說嚴天心……她是想要讓嚴天心早日回東玄,可對方不願意走……她也沒有辦法。
其實若只是虎妖突破了,那她也不怕,倚石仙子現在忌憚的是對方不和她打,若是那虎妖一開始就衝著靈力渦流來,在這渦流中自爆,那就慘了。
到時候南荒毀了,生活在南荒的人族和妖族都會沒有棲息之地。
所以,從這一刻開始,那虎妖就是妖族和人族共同的敵人。
事實上,當初虎妖肆虐天池澤的時候就已經和人、妖兩族劃分界限了,因為天池澤是人族和妖族立過契的平和之地。
第一時間的,妖族那邊就來了訊息,共同分工,人族護住東方,南荒的妖聖則向著無數天望山進發。
所以說,可怕的不是敵人,而是瘋子。
事態緊急,已經通知了東玄,可是短時間對方也趕不到,所以還是要南荒人自己做好準備。
倚石仙子看向下方一眾端坐的光頭,稍稍安心了一些。
好在,春風城還有個禪子。
……
淮沁之外,無天大聖站在天望海上,周遭罡風獵獵,它的毛發比起前些時日要更加柔順,每一根都泛著金色流光。
它只是站在那裡,就仿若十萬大山。
不過,現在的大聖很鬱悶。
前些時日,它先被姑娘教訓,然後又得了那大海一般的靈元,經過了這些時日的修煉,消化,它的實力足足提升了三成。
現在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天地至理。
它現在覺得,天上那一層規矩在它面前就好像是一層薄薄的紙,伸手隨時都可以打碎。
這就是飛升嗎?
它不想飛升。
可是它有一種感覺,若是自己的修為再提升……這方天地就容納不下它了,到時候除了飛升沒有任何一條路可以走。
那便不修煉了,因為修為沒有一絲一毫的作用。
即使到了這個世界的極限,它還是跨不進淮沁一步,見不到那個姑娘的臉。
金影想著,忽然注意到了什麽,只見在它前方不遠的海島上,有一隻虎妖四平八穩的跪在地上,對著它行五體投地之禮。
金影不意外,當日靈海如百鳥朝鳳朝著它聚集而來,這虎妖就在一旁,得了它隨手丟過去的靈元……現在看來,也算是修煉有成了。
天賦還不錯,一塊靈元就突破了種族桎梏。
金影想著,轉身消失在海面上。
眼看著大聖消失不見,虎妖原地磕了三個響頭,接著站起身,脊梁筆直,眼神凶暴而堅定的看著不遠處那覆蓋天際的靈海。
是時候讓人族付出代價了。
虎妖看著胸前那一片灼燒的痕跡,眼裡起了幾分恐懼。
魏雲笈……
那已經不是凡間的力量,雖然它突破了桎梏,可是若是面對那個女人,只怕下場不會比之前強多少,所以……要在東玄反應過來之前準備好一切。
趁活著,把事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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