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的輝澤充斥著房間,浴室悶熱得仿佛一個蒸籠,水面上一道道金色紋路映照著此處的不平凡。
空氣中隱隱散發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息。
幾秒鍾之前的安寧還感覺得到禪宗認可的她是無所不能的,下一刻就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明燈怯生生的看著安寧,似是有些驚慌,蓉黃色的耳朵都耷拉了一些,在安寧的視角裡,明燈沒有圍著浴巾,那浴室中的水珠順著明燈鎖骨下方的留下,從明燈的腳趾垂落在地上。
水珠正常的劃過明燈的小腿,可落在地上之後,忽的便凝結了,一動也不動。
於是安寧明白是佛光對明燈沒有起到作用。
一個即將明心境的小丫頭……怎麽可能。
安寧雙目睜大。
她雖然震驚的不能自已,可並沒有忽略方才明燈說了一句“你怎麽又發光了。”
安寧攥著自己烏黑青絲,卷在手腕處挽了一個花兒,她一隻手穩固浴巾的扣子,往上提了幾分,浴巾的純白混合著安寧烏黑的長發,配合著滿屋子光華內斂的佛光,十分的違和。
佛光下沐浴的少女,多少帶著幾分邪意,也不知道誰才是心魔。
可這樣的安寧卻是最正宗的彌陀。
安寧告訴自己,她是未來佛門禪宗的主人,無論遇到什麽匪夷所思的事兒都要保持冷靜,旋即,安寧精致的下巴輕輕上揚,修長的脖頸如天鵝般優雅。
“你這丫頭……原來是看得見這光的?”安寧看著明燈,赤金色的眸子透著琉璃色彩。
“看得見。”明燈點頭,她心道不止是她看得見,小姐也看得見。
“為什麽看得見?你這丫頭身上有什麽寶貝?”安寧上下打量著小丫頭的身子,歎息一聲,心道這洗澡呢,哪裡還能藏什麽寶貝,多半就是那來歷玄奇的蓮花印記搞的鬼。
“之前也沒聽見你說能看見,倒還算貼心。”安寧走到明燈身邊,解下自己的浴巾給她圍上,接著牽住她的手,輕聲道:“去屋裡,咱們慢慢說,別凍著了。”
“嗯。”明燈應聲。
……
安寧抓著明燈的手在果盤旁坐下,此時……從睫毛到身上的溫熱水滴全部靜止的翠兒和白玉盤就在她們的身後,這場景怎麽看怎麽奇詭。
“你這丫頭……不怕我?”安寧坐穩身子後忽然問。
“姐姐你說什麽呢。”明燈看著自己身上帶著安寧體溫的浴巾,小聲說道:“開始翠兒姐忽然不動的時候有些害怕,可知道是姐姐你弄出來的……就不怕了。”
安寧:“……”
她聽著明燈不知是天真還是過於懂事的聲音,小心臟仿佛被人輕輕撩了一下,嗔道:“你這丫頭真會說好話。”
明燈在知曉眼前這詭異的一切都是安寧弄出來的之後便一點也不緊張了,她好奇的伸出手觸碰空氣中一條條仿若實質的水蒸氣,在她手指觸碰的一刹,蒸汽化作霧氣上升,然後在更高的位置凝結。
“安寧姐,這是怎麽做到的?”明燈似是一個好奇寶寶。
瞧著明燈的眼神,安寧算是確認了她真的一點都不害怕,歎氣一聲:“只要你修為足夠一樣能做到。”
“果然,安寧姐姐也是修煉者。”明燈絨耳顫動。
安寧現在才明白,為什麽晨跑的時候,明燈偶爾看她的目光為什麽那麽奇怪,原來……自己在她的眼裡一直就是一個光源。
若是在晚上,那她才是貨真價實的指路“明燈”。
安寧就不信明燈看到了佛光,還能夠忍得住好奇心?
好奇心能夠害死貓,而明燈就是狸花。
“為什麽沒有與翠兒姐說?”安寧問。
明燈嗅著身邊安寧身上好聞的氣味,瞳孔放大了幾分,旋即乖巧的說道:“小姐要我裝作沒有看見。”
“七姑娘?”安寧一愣。
如果是杜七,她一點也不奇怪了。
其實杜七也看得見佛光,可安寧下意識掠過了這個點,她第一反應就是明燈將這件事告訴了杜七所以她才知曉,而杜七……那可是知曉她秘密的姑娘。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你這個就知道和我爭翠兒姐寵愛的丫頭該是沒有那麽聰明的。”安寧捏著明燈的臉輕笑。
從明燈口中聽到杜七的名字,安寧莫名出現了如釋重負的神色,杜七吩咐明燈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一股子被關切的暖流在安寧心口流淌。
“安寧姐,今個的事兒也是要我保密嗎?”明燈揉了揉自己的小臉。
“隨意吧,我也沒有打算瞞著翠兒姐多久,不過能少些麻煩也好。”安寧眨眨眼:“既然七姑娘說過要你不要說出口,這次你當做沒有看見就行。”
“知道了。”明燈抓著自己身上屬於安寧的浴巾,使勁點頭。
“……”
佛光並未消散,仍舊拋灑余暉,安寧伸手觸碰著明燈心口的蓮花印記,除了淡淡的妖氣什麽都感覺不到,於是她盯著明燈的眸子,眼睛一下也不眨。
明燈……究竟是什麽體質,她是依靠什麽才能在佛印的光彩中自由行動?
安寧沒有仔細了解過,卻也多少明白絕雲宗有多麽看重這個小丫頭。
一隻狸花妖,血統限制在那裡,哪怕父母都是南荒妖聖……也不該如此。
“安寧姐,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明燈瞧著安寧金色的眸子,小心翼翼的說道:“該……恢復原狀了吧,咱們也不能在浴室裡待太久。”
“急什麽。”安寧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撩起耳旁濕潤的長發,說道:“你這丫頭可真奇怪,天賦如此的古怪,天生百脈俱通……修煉都沒有平靜,難道……這一次大爭之世的主角不是東華元君,而是你?”
安寧自言自語說道:“倒也不是不可能,萬物都講究一個緣字,我好歹也是有幾分面子的……能認識你,你便不會是普通的姑娘。”
“安寧姐姐,你說什麽呢……”明燈迷迷糊糊的。
“沒什麽。”安寧抓住明燈的手,輕輕捏著明燈的指甲,說道:“狸花的血脈覺醒了,可也沒有怎麽長指甲,臉上也沒有貓胡子……除了腦袋上的耳朵,你哪裡像狸花了?說是蓮花妖更合適。”
明燈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嚇了一跳。
會長胡子嗎?
也太駭人了。
望著明燈忽然驚慌的模樣,安寧咬唇,無奈道:“怎麽,見到我這幅模樣不害怕,聽到要長胡子就怕了?你這丫頭平日裡看著膽小如鼠,關注點卻這麽奇怪……好了,也不會長胡子的。”
明燈聞言松了一口氣,旋即睫毛撲簌的動,小聲道:“修煉者……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啊,姐姐也太在意了。”
安寧將明燈攬入懷裡,轉頭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翠兒和白玉盤,回頭說道:“這話怎麽說?”
“什麽怎麽說……”明燈認真說道:“師先生就是修煉者啊,還教我和小姐修煉,月姐的公子也是修煉者,秦淮姐姐也是……對了,還有石嬰姐姐,她不光是修煉者,還是八方客棧的娘娘呢。”
所以,安寧是修煉者這件事對於明燈來說真的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安寧一怔,若有所思道:“你這丫頭若是這麽一說……還真的有幾分道理。”
周圍都是修煉者,多自己一個的確沒有什麽好驚訝的。
“還有青蓮姐。”明燈語氣低落了幾分:“青蓮姐隨著先生學劍,也是修煉者……她走了那麽久,不知道怎麽樣了,東玄……離咱們這可遠了。”
“李青蓮?”安寧咳了一聲,露出幾分怪異之色。
“嗯。”明燈點頭,她一開始陪著小姐去青雲醫館學醫,那時候因為還沒有融入和習慣春風城,所以她和醫館的李青蓮,每日駕車的石嬰關系很好,這些都是修行者,早就習慣了。
“青蓮……青蓮,這可真是個好名字。”安寧歎息,她一開始可不清楚李青蓮就是道天君的遺孀,那位正位東華元君,也是後來從往生和尚口中才知曉這件事。
難怪她和李青蓮見面的時候,對方看著她一直在笑,和明燈一樣的傻。
“小小的春風城……嘖。”安寧攬著明燈腰,說道:“名義上的東宮之主和我這個才掌握了印記的丫頭居然聚在一起,還都喜歡你,明燈,姐姐越來越覺得你是這次大爭之世的主角了,喏,就是小說裡寫的能飛升成仙的那種。”
“安寧姐別拿我開玩笑呀。”明燈使勁搖頭,她不明白安寧說什麽東宮之主,可她才不要做什麽仙人,她只要給小姐做一輩子侍女就好:“再說了……要說,也是小姐和青蓮姐的關系最好。”
“七姑娘?”安寧歪頭,沉思片刻說道:“姑娘和你不一樣,她是最普通的人。”
“安寧姐認為小姐普通?可大家都說小姐和旁人不一樣。”明燈說道。
“乾淨討人喜歡是一回事,能不能應劫便是另一回事了,說實話……七姑娘的天賦,修煉起來還是困難了。”安寧平靜道。
“……”明燈不說話了。
其實有一件事她沒有和別人說過。
她的小姐……一點也不普通。
她看的見的,小姐總能看見,她看不見的,小姐也能看見。
她的小姐是世上最厲害、最溫柔、也是最奇怪的人。
小姐是和她一起修煉的,可若是按照月姐的說法,她第一次見到小姐的時候,小姐點活了已經死去的並蒂蓮……月姐當時還以為自己見到了下凡的仙子。
那時候的小姐可沒有什麽修為,是怎麽做到的?
明燈不明白,而且是越修煉越不明白。
她自從進入春風城之後,總是能看到奇怪的東西,比如以前漫天充滿著小姐氣味的靈力渦流,比如……小姐親手堆疊的、好像活著的雪人。
家裡的兩株小池竹也十分的奇怪。
明燈垂下眼簾。
她這輩子也不會忘記小姐帶著一身麻衣的她去披羅居買衣服的那天。
雲開霧散,金光驅散了漫天雷雲,停息風雨。
這些事情她都沒有與人說過……明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為喜歡小姐才會這麽想?
興許是吧。
其實十姑娘也明白的吧……小姐和一般人不一樣的地方。
明燈不傻,這是個猜到白玉盤準備賣身來養自己後,選擇自盡的丫頭……從來都不是傻兮兮,只會笑的姑娘。
她會把事情藏在心裡,和小姐一樣,只要旁人不問她就不說。
明燈有些不開心了。
她不喜歡安寧說小姐是普通人這句話,哪怕安寧是小姐的朋友也不行。
她的小姐一定不會是一般人……哪怕一切玄奇都是明燈自己臆想出來的,她的小姐真的很普通。也不許別人這麽說。
明燈總是會想,只要自己像師先生說的有了出息,成為了仙人……那麽她的小姐,便是比仙人還要高幾個檔次的人。
這種想法本來都被壓下去了,可隨著安寧“瞧不起”小姐的言論又一次出現在明燈心裡。
心口的蓮花旋轉,明燈收起思緒,大眼睛眨呀眨。
她不是第一個興起這樣想法的人,天真的人有許多,可事實上,哪怕她真的成了萬古一祠的仙人,姑娘卻還是那個普通的姑娘。
“你發什麽呆。”安寧問。
明燈搖頭,捂著心口,面上多處了幾個甜甜的梨渦:“安寧姐姐,春風城奇怪的人可多了,所以姐姐也不要太過在意才是。”
“你說誰是奇怪的人呢。”安寧扭了一下明燈的耳朵,旋即說道:“不過你說的也是……行了,這事兒就這樣吧,你可得把嘴巴捏緊點,別給我說漏了嘴,我可不想被翠兒姐盤問……這樣,你不是也喜歡吃甜的?一會兒我請你吃蜜餞。”
聽到蜜餞,明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使勁的點頭。
她最喜歡吃甜食了。
翠兒姐這些時日給的零花錢多了許多,不過她一直舍不得花。
“……”安寧看著明燈內斂的眸子,移開視線不去看這個小大人。
翠兒姐不可能不知曉明燈的性子。
翠兒姐能夠讓明燈在她的面前總是一副小孩子的樣子,去享受屬於小孩子那份天真的手段是什麽?
“你是不是總是挨打。”安寧忽然說道。
明燈身子一顫,害怕的看了一眼浴室中定格的翠兒。
安寧噗嗤一笑,心道翠兒姐可真有本事。
“要不要戲弄姐姐一下?”安寧勸誘明燈,眯著眼睛說道:“她現在可是一動都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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