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密布,雨水忽的變得更細、更薄,穿透了烏雲自天之上落下,與普通落雨混合著壓住人間塵埃與喧囂。
陣陣雷聲隱秘在樹葉、青草、雨點之中傳播,天地靈氣也不遵循陰陽五行的規律整個的擁擠在一起,混亂不堪。
泥土翻著,小蟲、泥鰍紛紛扭動著身子,企圖消去那忽然而來的不安。
似乎是整片天地都遇到了不高興的事兒。
安寧第一時間注意到了異樣,猛地站起身,一個閃身後離開了春市,出現在春風城的正中央,鄭重的看著天上那巨大靈力旋渦,某種紋路泛著耀眼金光,已經看不見那瞳孔。
天地靈氣有紊亂了預兆,如果這團不知是哪兒來的有著龍脈飽和度的靈氣旋渦就這麽炸開,不說春風城,整個南荒都會產生大震蕩,而這兒又連接著天望山與天望海……
後果定然是生靈塗炭。
安寧抬手,一道佛印緩緩升起。
事態越是緊急,她越是平靜。
“大和尚。”安寧忽的說道。
話音落下,一個老和尚出現在她身側,憑虛而立。
老和尚很老,很瘦,像是一顆枯樹,仿佛風一吹就倒。
正是那同樣出自淨土蓮宗的往生和尚。
二人有師徒之名,卻無師徒之實。
“先想想辦法。”安寧平靜的說道,她想保持這座春風城的安定寧靜,不是因為她善良,而是這些時日觀察下來,那翠兒姑娘是很善良的人。
老和尚點頭,抬手做了一個翻掌的姿勢,天地之間有不可見萬丈枯瘦手掌落下,似乎要打翻這棋盤。
可天上有細雨落下,手掌瞬間便千瘡百孔,化作清風而燼,半分力也沒有使得出來。
“這春風城果然有意思。”安寧說著,想起了洗去自己那一身修為,滅了她金身的雨。
這春風城總是下雨。
沒記錯的話之前還發生過天劫?
“先等其他人吧。”安寧說道。
往生和尚聞言隱去身形。
現在就等絕雲宗與八方客棧的人來了。
……
……
與外面不一樣的是,哪怕是安寧已經發現出了大事,七姨的院子依舊平靜祥和,似是外頭髮生什麽事情都不會吵到這裡人的安定。
師承處在其中,自然是什麽都沒有察覺到。
他還在看明燈,瞳中閃光。
在他的面前,杜七聽著杜十娘的吩咐依舊保持彎腰行禮的姿勢。
師承視線卻一直放在明燈身上,全然沒有注意到他晾著杜七的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麽。
倒是七姨的眼神愈發不善,拉扯著杜七讓姑娘先坐下,隨後盯著那動搖不止的師承。
七姨察覺到他在看明燈。
門開著,冷風呼呼的灌進來,將那本來火盆帶來的溫暖全部驅除出去。
氣氛忽的很凝重,因為沒人說話了。
明燈本來消食了一些,剛咬了一口蜜餞師承就闖了進來,她不知道那老人家為何一直盯著自己看,便隻得低頭,裝起了鴕鳥。
師承看著明燈,心道雖然睜開眼活潑了些,但是他絕對沒有認錯,就是那半妖丫頭,畢竟對方在他這兒呆了幾天,對明燈的身子師承可是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
可正因為了解,才明白小丫頭醒過來需要什麽樣的條件。
要第一時間通知掌門才行。
不,應該第一時間檢查她的身子,確認不會有什麽問題。
想到這,師承微微沉默。
能有什麽問題?
第一眼過去他的視線就已經將明燈從裡到外看了個清楚,氣血旺盛,骨骼完好,精氣神都保持在一個巔峰狀態,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就是看的清楚,才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燈也有一種被看光的感覺,讓她十分不適與緊張,對師承多了幾分害怕,小心臟“砰砰砰”的劇烈跳動,似是要衝破胸腔。
……
“先生這是怎麽了?”杜七看著化作石像沉吟不止的師承,小聲詢問七姨。
七姨搖搖頭,師承是說過不喜歡半妖,可也不至於這麽一直盯著看,小丫頭畢竟是自己的客人。
他還敢當著自己的面除妖不成?
老東西果然不通人性。
七姨沒好氣的說道:“誰知道他犯什麽癔症?興許是閉關閉傻了。”
“嗯?”杜七揉了揉耳朵:“七姨你剛說什麽?”
“我說……”
“稍等。”杜七搖搖頭,蹙眉道:“安靜些。”
一言落下,什麽都沒有發生,因為房間中本就安靜的很,除了門外湧進的風,最響的就是明燈的心跳聲。
小丫頭被杜七訓斥了,眼眶微紅,怯聲道:“小、小姐……我錯了。”
她也不想緊張的。
“沒說你。”杜七摸了摸明燈的頭髮,側耳傾聽,滿意點頭。
“好了七姨你方才說什麽?”
“我說老東西不通人性。”七姨大聲道,顯然是故意為之。
七姨聲音很響,比方才那驚雷還要震人心弦,師承心道一聲糟糕,他光顧著想著明燈的事兒,把她給忘了。
明燈已經確認了身子健康,問題倒是不大,之後的事情可以聯系掌門看怎麽繼續。
現在的關鍵是怎麽安撫生氣的老人。
師承正要道歉,就看到七姨面前放著的青紅絲,一怔之後眉頭緊緊皺在了一起。
這丫頭不讓自己治病, 卻還肆無忌憚的吃糖,真就是一點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你怎麽能吃這蜜餞……”師承語氣中帶著些許擔憂。
“乾你何事。”七姨呼吸逐漸平靜。
寒風撩過老人鬢角白發。
七姨抬手指著師承,平靜的說道:“出去。”
師承一愣,撫摸胡子的手停尷尬的停住。
“你說什麽?”
“別讓我說第二遍。”七姨指著那敞開的大門:“沒我的允許,不許進這個家門,回你自己的醫館。”
“……”
白胡子老人喉頭微動,瞥了一眼縮著腦袋的明燈,還要說什麽。
七姨一眼瞪過來,他立馬就慫了,將傘放在地上。
“走,我這就走,你別生氣,別生氣……”
說著,他退出了房間,還帶上了門。
屋外。
師承苦笑,不知道自己又哪裡得罪人了。
雨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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