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下,廣華縣城。
亂世之中,縣城四方緊鎖,本來少有人至。
哪知這些年來,來到武當山腳行遊的奇人異士卻是愈發的多了。
以至於廣華縣城之中,也是日漸熱鬧,倒也是這亂世之中難得奇景。
只是這些奇人異士,一個個行裝古怪,瞧著不似凡人,旁人問及來歷,也只是笑而不語。
……
這日,廣華縣城之中,卻有一名老道,相攜一名童子,行入城中。
老道模樣看著甚老,須發花白,手持長幡,身披褡褳,一身道袍老舊,頗見幾個補丁,顯得很是窮酸。
身旁童子倒是穿著尚可。
這童子年紀不大,約莫十一二歲左右,眼珠子烏溜溜轉,被老道牽著,四下觀望,頗顯幾分靈秀。
若是放在往年,縣中百姓說不得便要多多矚目幾眼。
但眼下見慣了來此的奇人異士,這一老一少的組合,卻也沒幾個人去觀察,隻當又是哪裡來的江湖散人,如同那些奇人異士一般,到此做那些與普通人無甚關系的事情了。
老少二人行至街中,卻見那童子對著街邊一茶攤指了指,不知是渴了還是餓了。
老道聽了童兒言語,卻從褡褳之中掏摸出幾個銅錢來,手中略作掂量,又放回去了兩個。
方才領著童兒行入攤中,開口古拙之聲:“店家,且來一個粗餅,一碗小面,再倒兩碗茶水。”
“好嘞!老道長且坐,這便來!”
店家想也是時常招待過路的江湖散人,得見老少二人打扮,不敢輕慢,熱乎吆喝了一聲,且請二人坐定。
老少二人坐定,卻聽那童兒天真的看著老道,問道:“師父,這武當山上,可真有什麽神仙麽?還能收了你我入門,也做神仙?”
“非也!”
老道聞言,撫了撫童兒腦袋,搖搖頭道:“神仙皆在天上,山上哪來神仙,所謂神仙也是凡人做,這山上的人啊,便是那修仙的凡人而已。”
“哦。”
老道一番話,童兒聽了半懂不懂,也不細想,隻道:“那想必也是很厲害的,這般厲害的人物,原來也要收徒弟麽?”
“再厲害也是人,須得有個傳承。凡人家中也要有個香火,只要不去了天上,做得天上的仙神,那自然是要收徒弟的。”
“況且有的人厲害歸厲害,若沒個好徒弟,有些劫數,也難登渡。”
“可是我已經有師父了,師父您本事這般厲害,想必也是有師父的,既然我們都有了別人的傳承了,也還能做山上人的弟子麽?”
聽得童兒爛漫言語,老道搖頭一笑,卻不做答了。
正這時,店家也將茶水吃食奉上,剛好聽了師徒二人談話。
於是放下了茶水面餅,笑道:“老道長與小道長也是來武當山尋仙的?”
老道聞言,來了興趣,問道:“哦?店家瞧來對這武當山上的事情,還有幾分了解?”
“倒也談不上了解,只是在這城中開店久了,略有幾分耳聞罷了。”
茶攤這會兒也無甚客人,聽了老道相詢,這店家談性也來了,站定一旁,便指了指街對面的酒樓,道:“老道長想是不知,我這茶攤對面的酒樓,說來還與那山上仙人有關,這酒樓乃是縣中大族賈氏所屬,據聞這賈氏之中啊,便有族人在那武當山上隨仙人修行。近年來天下紛亂,這廣華縣城難得安寧,不乏賈氏功勞。”
“說來小可也是聽了這消息,才早早在這街面上開了家茶攤,倒是也能過些日子,不至於少了吃穿。”
說到這,店家打量了老道與童子一眼,卻道:“不過我聽說啊,這山上仙人頗為講究,近年來廣華縣城頗來了一些奇人異士,都不曾聽說有哪個真個上得山去,有了仙緣的。老道長雖是仙風道骨,小道長也是難得毓琇,但我勸兩位啊,還是莫要抱太大的心思。畢竟早幾年也還有將軍公子來此拜山,都不曾聽聞有過什麽結果的。”
“多謝店家指點。”
老道聞言,略作一禮。
這店家見老道雲淡風輕,似乎不把自己的話太當回事,談性也就去了,又言語了幾聲,終究沒有再說什麽,自做事情去了。
童兒倒是聽得有趣,見店家走了,還有幾分失落。
不過很快又歡欣起來,隻問道:“師父,您認得那賈家的人是不是?”
“緣何這般說?”老道笑笑,看著童兒。
童子道:“方才那店家都說了,這城中近年頗來了一些奇人異士,可都不曾得入山中,唯有那賈家族人,拜入山上人的門牆,做了弟子。那想必師父定是認得賈氏之人,才好經由賈氏引薦,好讓你我師徒上得山去啊。”
“你這童兒,其他事情不見你掛在心上,人情世故倒是頗為心熟。”
老道聞言,敲了敲童子腦袋,隨後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不過你的機緣,卻不在賈氏身上,只等時機到了,自然有人領你上山去。”
這童子也是聰慧,聽得這話,卻聽出了幾分不對,不由問道:“那師父呢?您不跟我一起上山麽?”
“你師父我已經去過山上了,這一回,卻是去不得。”
童子聞言,本來好奇神色頓時急了起來,忙道:“師父不去,我怎好去?這勞什子神仙不煉也罷,我隻煉師父的本事。”
“你師父的本事,便在要領你上山的那人身上,你不上山去,如何煉你師父的本事?”
“啊?”
老道這一句話,卻將腦袋裡頭也沒多少東西的童子一陣迷糊。
“莫要琢磨了,一會兒領你上山的人啊,該出來咯!”
不等童兒將老道的話捋清楚,便又被老道敲了個腦瓜崩。
童子腦袋一縮,正要再開口,隻這時,街面之上,忽然聽得一陣驚呼聲響起。
童子聽得這動靜,急忙轉頭看去,便見街面上的百姓,紛紛抬頭,隻望著武當山方向。
童子也自順著看去,就見武當山上,分明青天白日,忽然黑幕蓋壓,又見星辰鬥照,玄武虛相。
不過須臾,內中卻有玄光遁出,隻眼見此中有一童子,坐雲而歌:
甲子年頭始入道,火裡陰陽煉歸真。
龍虎藏碑有造化,赤子嬰兒鼎中成。
歌訣入耳,童子正愣神見,又聽身畔老道附聲而歌:
仙風渾樸衍玄裔,山勢拱垂朝主峰。
祖繼太和宗太上, 師源真武是真君。
聲音漸漸飄遠,童子急忙回身看去,卻已是不見了老道身影,心中正是大急。
忽然身後又是傳來驚呼,回頭再看,只見雲光遁至,那雲頭童子分明朝著街面落下,童兒心中驚訝,只因恍惚之間,卻見那童子化作老道人,正與他師父模樣十分相似,也不知是否錯覺。
神思不定之中,童子不覺口中呼道:“師父!”
“咦?”
那童子化作的老道人聽的童兒這聲呼喊,卻是一驚,隨機摸了摸胸口,隻覺一熱,忽然神色恍惚,竟道:“百字玄碑,倒也還真是有這一段緣。”
“童兒,你作何名?”
“呂百字”童兒晃神,下意識回道。
“好名字,我名陸玄,你可願隨我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