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禪語詩，你從哪裡得來的?”

　　燕雪姿盯著張加翼淡淡地問道。

　　這說話的姿態，怎麽給人一種居高臨下，長輩問晚輩的感覺?

　　張加翼心裡有些嘀咕，嘴上答道:“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你自己想出來的?”燕雪姿盯著張加翼搖搖頭，“不像。沒有幾十年修行後的一朝頓悟，是寫不出這樣的禪語詩的，你只是一個毛頭小夥子，怎麽可能寫出這樣的禪語詩?”

　　這語氣就更不像十七歲的少女說出來的了。

　　如果她認為他太年輕，寫不出這樣的禪語詩，她這麽年齡小，又剛入修行，如何能理解得了這首禪語詩?

　　“你十七歲，又如何能理解得了這首禪語詩?”張加翼冷笑道。

　　“我是突然頓悟，普通人是沒有我這樣的機緣的。”燕雪姿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譏誚之色，“你應該又是來勸解我的吧，來吧。”

　　說著她回身就向修姑庵裡輕輕嫋嫋地走去了，張加翼猶豫了一下，也走進了這修姑庵，回身關上門，隨著前面嫋嫋娜娜的身姿向修姑庵屋舍眾多的深處走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只是一座修姑庵，張加翼心裡給自己壯膽。

　　就在他隨著燕雪姿向修姑庵深處走的這一段時間，應該是一天沒露頭的太陽在烏雲後落山了，天色黑得好快，短短的一段路，當張加翼跟著燕雪姿走到一間屋舍前時，就已經看不清周圍了。

　　走進簡陋的屋舍中就更暗了，但燕雪姿沒有拉燈，款款地在一隻小幾邊跪坐下來，張加翼也便隔著小幾在她的對面跪坐下來，有樣學樣。

　　“你到底是誰?”

　　突兀地，燕雪姿問出這麽一句話來。

　　“津陽醫學院大三學生，張加翼。”張加翼答道。

　　“不，我是問你到底是誰?”

　　“張加翼。”

　　張加翼剛重複完這句話，就突然發現燕雪姿盯著他的那雙眼睛變了，在黑暗中像是轉換了一個鏡頭一樣，旋轉著，拉深拉長，刹那間幽深得像一口千年老井，一口像要隨時吞噬人的千年老井，而與此同時――

　　【你到底是誰啊?】

　　一聲清晰的詢問聲清晰地直接在張加翼的腦海中響起！

　　張加翼愣了一下，懷疑自己出了錯覺，因為他發現當這聲第三遍重複的詢問在他的腦海中響起的時候，燕雪姿的嘴唇並沒有動！

　　但他的這種詫異和愣怔只是短暫的一瞬，接著一股仿佛出自靈魂深處的惱怒，就突然在他的意識之海中爆發了出來，似乎全無情由，又猝不及防，瞬間就讓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地眼眸凌厲，整個臉龐都冷漠僵硬了起來！

　　【你到底是誰啊?】

　　第四聲重複的詢問聲在張加翼的腦海中響起，緊接著，燕雪姿那雙此時已極其幽深的雙目中發出的兩道目光就像兩道電光一般，好像直接照進他的腦海中來了！

　　同時，張加翼又感覺好像有一張無形的網從他的頭頂罩落，好像要把他整個人都緊緊地包裹纏繞起來！

　　然後，異變升級！

　　轟！

　　張加翼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一股極端暴怒狂躁的情緒給點燃了，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好像燃燒了起來！

　　下一刻，他的意識海中像有閃電一般刺啦啦地不斷閃爍著，而一些畫面的片段就像斷片一樣也不斷閃現出來，是一張老女人的狂怒蒼白扭曲變形的臉，她還在不停地衝他狂吼著什麽，可是張加翼現在已經聽不清楚她在吼叫什麽了。

　　他整個人好像都處於一種密集的電閃雷鳴的包裹之中，而老女人的那張不斷扭曲變形的臉孔，就在這密集的電閃雷鳴之中嘩嘩地不斷閃現著，看起來，她在暴怒中也仿佛很是驚恐萬狀一般！

　　在這種突然發生的極端詭異的狀況之中，張加翼還殘存著最後一絲他原本的意識，但此時他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他只是像出於本能一般，意識到這種狀況十分凶險！

　　他和那個不斷閃爍的老女人的臉孔，好像都十分凶險！

　　正在這時。

　　吱扭一聲。

　　門開了。

　　一道微弱的光亮隨著一股風淌進這間庵屋裡，同時進來的，還有一個身法輕盈迅疾的年老修姑，她將一個頭套噌地套到了燕雪姿的頭上，然後她在小幾邊坐了下來，雙手合十地定定地盯著張加翼。

　　她的雙眸在黑暗中仿佛古井無波，但是合十的雙手卻在微微顫抖。

　　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後，對外界已經全無感知的張加翼臉色蒼白，滿臉汗水地閉著雙目癱軟在了地上。

　　此時他的腦子裡突然有一刹那間的清明，在照進庵屋裡的昏暗月光下，他看到了側面坐著的老修姑，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但明顯的滿臉蒼白，好像昏暗屋裡的一輪慘淡的月亮一般。

　　然後，張加翼就像死人一樣幾無多少氣息地昏睡了過去。

　　好像剛剛搬了一座山，徹底累垮了，倒頭就睡那種。

　　不知過了多久，張加翼開始做起了夢，此後便一直在做夢。

　　夢中的經歷稀奇古怪，永無盡頭一般，相同的經歷似乎在千萬次地重複。

　　他好像是一團漩渦狀的磁場團， 始終在一條灰蒙蒙而又悠長無比的隧道裡向前穿行。

　　周圍不斷地有一個個黑暗的漩渦團要吞噬他，那漩渦團中還閃現著一張張人臉，有時也有各種畜牲的臉，以及稀奇古怪的沒有見過的生物的臉。

　　他不斷地在搏鬥，抵抗這些漩渦團想要對他的吞噬，然後是反過來吞噬掉對方，在這樣不斷的搏鬥中，他的磁場團好像在不斷地強大，不斷地強大……

　　最後，似乎是他的降生，只在這個時候，他仿佛才走完了那條黑暗深長無比的隧道，重又見到了人間的光明……

　　然後，夢境似乎又接續到了先前和夾雜著一張老女人臉的磁場團的搏鬥，同樣很凶險，但後來有一團磁場漩渦團加入了進來，而那漩渦團中夾雜著的一張臉，卻是一張慈眉善目的臉，依稀中，就像昏暗屋子裡的那張像月亮一般的臉。

　　……

　　張加翼醒過來時，已經是陽光明媚的早晨了，但他沒有睜眼，只是在緊閉的眼皮裡暈染進來的光亮中，他知道應該是早晨了。

　　他仍然閉著眼睛，本能地想要回顧夢境。

　　然後讓他覺得奇妙的是，恍惚之中，他好像又進入了夢境中的狀態，他好像又變成了一團磁場漩渦團，然後他發現――

　　閉著眼睛的他，竟然“看”到了他自己，他“看”到他自己睡在一張簡陋的床塌之上，他的半邊身上灑滿了陽光，鼻息輕淡悠長地呼吸著，一副還在酣睡之中的樣子。

　　他實在搞不清楚這是怎樣的一種狀況，隻覺得他此時的這種狀態很奇妙，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