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守在門口的陳掌櫃，李傲軒更是覺得胸中大悶還甚是酸痛。

　　全身都熱，但卻無停留，直奔屋內。

　　一進門就聽到老爺子的聲音:“傲軒啊，你幹嘛去了?填個肚子要那麽久嗎?”

　　老爺子眼睛看著天花板的橫木發呆，整個人的眼眶就像是靜止的一樣。

　　臉上的皺紋在說話的時候也不見有所動作，只有嘴巴有些微張。

　　“爺！我來了我來了，我扯壞了媚娘掌櫃的裙子，所以多耽擱了一會兒。”

　　說著，直接跪在床前，將身上的東西胡亂抓在老爺子枕頭旁的桌子上。

　　“爺，您是不是餓了，我知道，兩個玉米餅不夠吃的。我帶來了好多，比以往都多……”

　　不哭不鬧，就是聲音很是壓抑，有些字眼都沒說出來。

　　老爺子聽到聲音，這才轉過頭來:“傲軒啊！爺輸了，你的確才10歲，比爺越來越強，啊！爺……不行了，爺要去另外一個地方換一換身體，到時候你記得來找我啊！”

　　李傲軒沒怎麽聽進去:“爺，你說啥?去哪兒?你哪兒都去不了了吧?只要能說話就行，以後采藥做飯我都能行的，爺！”

　　“傲軒呐，你快長大了，那磕磣人的歌謠，就不要吆喝了，沒人的時候還行，有人的時候，你得說……得說，你是我李俞的孫子，長得俊，還能乾，還……”

　　“爺，別說話了，別說那麽多，我現在耳朵嗡嗡響，留著以後慢慢說，我也餓了，咱一起吃東西好不好?”

　　“毛豆很軟的，爺您不用費力，還好吃。”

　　說著話，自己顫顫巍巍擠了一顆在嘴裡，又拿起另一顆要放到老爺子嘴裡。

　　“李傲軒！給我站起來！吃東西要有吃東西的樣，跪著幹啥?你想幹啥?跪什麽跪?”

　　這時，才見李傲軒擦了擦眼角:“哦，對對對，陳叔說的是，是我太不懂事了。”

　　緊接著又勾著身子說道:“爺，吃嗎?吃點兒。”

　　老爺子使勁喘著氣，起伏了兩下，像是要醞釀一些話，暫時還沒有力氣說出來。

　　宋東也趕到了，不過也跟陳掌櫃一樣，只能站在一邊，啥忙也幫不上，也不必幫了。

　　“爺沒事，你累了，不用說話了，餓了就說一聲，我很快的，隨叫隨到。”

　　李傲軒一動不動，就這樣盯著老爺子看。

　　手裡面的那一顆毛豆，早就被捏得不像樣了。

　　老爺子又重重呼吸了一口氣的時候，李傲軒眼睛重新有光，然後就這麽亮著。

　　直到轉過身來之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前方。

　　床上的老爺子，已經沒了氣息。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就連陳掌櫃都回去叫人了，李傲軒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給老爺子蓋好了被子。

　　李傲軒佇立在床前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然後說了一句話後就離開了。

　　也不知道去了哪兒，隻留下一張字條:不用顧及我，我會回來的。

　　這句看似不孝的話語，只是被陳掌櫃一把撕了，對著媚娘點點頭而已。

　　還不到下午十分，老爺子已經入土為安。

　　無親無戚，只有一個撿來的孫子，還不在身邊送終。

　　陳掌櫃找來的人幫完忙之後，都一一散去了，只剩下三個人留在李傲軒的家中。

　　一直到黃昏時刻，李傲軒這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

　　跟著他回來的，還有滿滿一兜的草藥。

　　“我爺葬在啥地兒?”

　　陳掌櫃沒說話，倒是宋東說道:“老地兒，爺他唯一的菜園子。”

　　菜園子實在舊住址，在李傲軒已經被撿到的時候，老爺子還沒搬過來，在小鎮南邊，與茅草路交叉的山頂上。

　　“陳叔，謝謝！”

　　“你別謝我，我只是開口說了兩句話，吃飯喝酒都是媚娘大掌櫃請的。”

　　李傲軒對著三人一一拱手後彎腰，小小的樣子卻有些小老頭的模樣。

　　整張臉都是黑的，手兒也有些抖，估計摔得不輕。

　　隨後又對著媚娘行禮:“媚娘姐姐，裙子和這些所有開銷，我會一並還的。”

　　李傲軒並沒有抬頭，而是略作沉思說道:“我還小，也不知道做啥能掙錢，如果姐姐需要草藥，我去采，如果晚上酒館需要幫忙，我也去，只需要給口吃的就行，其他就當還債了，我一天吃一頓就行，反正……水不用錢。”

　　媚娘皺了一下眉，不過還是露出了些許微笑:“早上采藥，下午休息，晚上幫忙，凌晨休息。”

　　說罷，媚娘率先走了。

　　走了兩步又對宋東說道:“你不睡覺的嗎?晚上還得忙，別以為自己還年輕。”

　　宋東趕緊說道:“傲軒，你那一堆吃的在桌子上，我給你裝好了。”

　　然後緊隨媚娘的腳步。

　　陳掌櫃也一聲不吭走了，走了兩步又倒回來，馬上煙筒之後揚長而去。

　　李傲軒走進屋內，看了看爺那張空空的床，並沒有任何表情，而是徑直走到了桌子邊。

　　擰著晚上從酒館帶來的，已經被宋東打包好的東西，折身關門，再次消失不見。

　　老宅子的菜園子旁，出現了李傲軒的身影。

　　老爺子經常打理的菜園子，如今多了許多腳印，菜園子中央，有一個新新的墳墓，安安靜靜。

　　“爺，我不是不來送您，我是覺得您並沒有走，只不過以後都不能照面了而已。”

　　“昨晚給您帶的吃的您一點沒吃， 我給您放這兒了，自己慢慢吃，需要酒的話，我可以早晨或者凌晨給您送點來。”

　　兩句話後，李傲軒不再說話，而是整理了一下周圍亂糟糟的腳印和雜草之後，下了山。

　　天黑了，路黑眼睛也黑，還好不妨礙行路。

　　在李傲軒心裡，山下的住宅有了兩個不斷交替的身份。

　　一個是睡覺的地方，一個是家。

　　就因為如此交替，李傲軒變得有些渾渾噩噩。

　　以至於啥時候到的宅子，路上遇到了哪些人，又是啥時候睡著的，一概不知。

　　清晨醒來之時，李傲軒習慣性地看向老爺子的床鋪，沒成想被褥整整齊齊的，人已不在。

　　換做是平時，李傲軒得盯著好一段時間，最喜歡看的就是被子的起伏。

　　那時候的他，最害怕的是被子無起伏。

　　有時候老爺子是微側著睡，看不到被子動，李傲軒就趕緊爬起來，大聲喊老爺子起床。

　　總是把老爺子弄得一臉懵，結果自然是李傲軒被罵得不輕。

　　老爺子最常用的一句話就是:

　　你丫的就不該撿回來，怎怎呼呼的，想嚇死你爺我?

　　李傲軒沉默了，在被窩中一動不動。

　　他想著，要是爺能長生不老，那該多好?

　　曾經有聽說這世上有能飛天遁地者，而且還能長壽百年千年，雖沒見過，但李傲軒還是有些相信的。

　　於是李傲軒一骨碌翻身起來，臉都不洗，直接背上背簍，還放了一個大布袋子。

　　出了鎮口，一路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