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孫倆的家的確家徒四壁,空空蕩蕩,雖有兩張床,卻顯得很小很小。
灶台冷冷清清,也沒見有啥灰燼。
窗戶紙倒是精致,三面都是花草雕花,與白色的牆很是協調。
奈何夜色下的油燈,不是那麽明亮,自然就沒那麽鮮豔。
幸好是夏季,也幸好周圍開始有些熱鬧起來,不然就甚是冷清。
冬天的時候,老爺子會燒起柴火唱起歌,自然就不會太過於淒蕭了。
老爺子將拐杖放在門邊,佝僂著走到床邊,直接坐下了。
李傲軒則放下背簍,可不像老爺子那樣面無表情,而是笑盈盈的。
老爺子明天肯定出不了門,自己可以多睡會兒,今晚自個兒也能出去玩玩了。
“傲軒,餓了吧?一路上都給忘了,來,這是兩塊餅,將就著吃下。”
老爺子說著話,從衣兜裡掏出了昨天就蒸好的玉米餅。
李傲軒搖了搖頭:“我一會兒出去,不會餓著。”
老爺子皺了皺眉:“不聽話?”
李傲軒嬉皮笑臉說道:“爺,您才不聽話呢!您留著吃,我機靈著呢,出去就不會餓到了。”
“爺,您已經80了,我也已經10歲了,您可沒我中用咯!”
也不等老爺子說啥,李傲軒直接出了門,輕輕關上門後,背對著門站了一會兒。
然後輕瞅了陳掌櫃家,隨即又搖了搖頭,直接往鎮中摸了過去。
他才不會管說的話會不會讓老爺子不高興。
因為還是那句話:這就是事實啊!
李傲軒最主要的目的地是媚娘酒館周圍。
媚娘酒館也在鎮子南邊,也就一裡地的樣子,他不能跑遠了。
雖然更遠處還有更大的酒館。
不怕他找不到路回家,因為整個鎮子他早就熟了。
怕就怕老爺子找不到他。
他們的命是連著的,讀書人稱之為相依為命,可不能斷了。
媚娘酒館的掌櫃自然是媚娘。
大多有了些許年紀的女兒家都是青衣素裹,特殊日子才穿花裙子。
但媚娘就神了,每隔三四天,就又是一種花裙子,一年四季都不帶重樣的。
要說這媚娘掌櫃,一直都沒有一個相好。
每天與人來人往的客人眉來眼去,可就是沒有什麽小道消息傳出來過。
白天還能偶爾見到,但都是在收拾自己的衣服裙子,往酒館三樓竹竿上一掛,就又沒影了。
一到晚上,整個酒館都是她的主場,更像是為了自己開的一樣。
一開始讓李傲軒很好奇的就兩件事情:
一件事是自家老爺子喝一杯就醉,李傲軒很明白,那是真的醉。
可人家媚娘一晚上都在喝,還有說有笑的,也不見肚子變大,奇了怪哉!
別說酒,單喝水也遭不住啊!
另一件事自然是關於草藥的。
這媚娘一個開酒館的,幹嘛收草藥?
這都不奇怪,奇怪的是從李傲軒這些人手裡收的草藥可比醫館的貴一倍多!
難道是圖個新鮮?
也不怕李傲軒這種半吊子,采錯了藥,弄出個人命來。
後來,老爺子解釋了第一件事:人家那是久經沙場的,自然喝酒不會醉。
第二件事老爺子一直沒說,直到陳掌櫃說:“那姑娘可會做人了,比俺好多了,不然就不會有這樣的媳婦了。”
這時候的李傲軒這才明白一些道理,
也就不會再糾結收藥的事了。 心想著以後長大了些,力氣也大了,就能夠多采些藥,少要點錢就可以了。
酒館外人聲鼎沸,到處都是青衫白衣,有的已經是胡子拉碴的人了,而有的卻是白面書生的模樣。
大多先出來的都是後者,所謂薑還是老的辣啊!
夜色朦朧,燈火也不逞多讓。
在各種暖色映襯下的公子哥和良家女,一個個粉面白面,已然沒有了白日多少有些瑕疵的臉。
喝醉了的小公子們出門不見臉紅,只見醉眼朦朧,紅的都是那些大燈籠。
女子們也顯得像是仙女一般,裙擺青衣,各有千秋。
李傲軒心想,要是自己有爹娘,有個翩翩公子的哥,有個溫文爾雅的姐,那該多好?
李傲軒出來,不為別的,就為吃的。
所以他出來時,並沒有說假話。
至於最終會不會餓著肚子回去,躺床上空著胃假裝熟睡,就得看他的本事了。
而且還得要快些,老爺子真不能等。
李傲軒早在來之前,就刷過自己的褲子了,不破還乾淨。
多虧了茅草路之後,都是石板路,黃昏的夕陽也挺爭氣,給他曬幹了。
借著燈光,李傲軒只是看了一眼褲腿,就不再看了。
然後昂首挺胸,往媚娘酒館走去。
心裡面犯嘀咕:空著的胃,大概也被這昂首挺胸拉直了吧?
媚娘酒館周圍也懶得去了,酒館可是大寶之地,大方的客人也多,而且都更有錢。
只需要說話好聽些,自己也不要那麽邋遢,自然都有些許好處的,反正不至於挨揍。
回想了一下,李傲軒就沒聽說過酒館有鬥毆事件發生過,頂多拌拌嘴。
酒館門前,與其他酒家不同,一個招呼的小二都沒有。
而其他酒館的門前,總有那麽些個讓李傲軒這個局外人都有些心煩的小二,左拉右說,不厭其煩。
不為別的,隻為進去一個,就在他們名下記上一記,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可以在換下小二服飾的時候,美滋滋地拿些分餉離去。
但是媚娘酒館卻是出了名的,來客往往要比鎮子南邊任何一個酒館都多。
進了媚娘酒館的門,這才有小二迎接,不過也只是寥寥數語,大概是告知熟客哪兒還有位置。
有些人偏愛的位置被佔據了,也不會說啥,找個空著的就行。
“喲!傲軒,你的藥呢?沒帶來嗎?”
其中一個小二很是熱情,名叫宋東。
一直在酒館做了十多年,也沒見到他位置有何挪動,但卻一副時時刻刻喜笑顏開的樣子。
李傲軒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我爺上山中暑,我們早早就回來了,明天我去弄雙倍來。”
宋東還是笑嘻嘻的模樣,見到一位客官進來,就報數:“劉老板,46號桌,趕緊趕緊!”
來者話也不說,隨意拱拱手後直接拖著胖胖的身體直奔二樓,喜感十足。
宋東這才看向李傲軒:“沒事,不打緊,餓肚子了吧?先進去看看,如果天亮你還沒有出門,可以來找我,送你點東西,現在有點忙。”
李傲軒本想說啥, 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而是學那大人們拱手致謝後進了酒館。
心情有些不好,但也很好。
“劉老板,又來啦?小東說了位置了吧?快去快去,一會兒找你蹭酒喝。”
二樓傳來媚娘的聲音,清脆但不刺耳,只聽聲音,就能將她的樣子想個大概。
噔噔噔……
媚娘走路可不像外頭的女子盈盈款款,該快就快,該慢就慢,還不會影響她的風姿。
一身葡萄紫的裙子,顯得高貴極了。
在李傲軒看來,媚娘整個人的身形,就如那茅草山外的彎曲溪流,卻更增了熱忱的生氣。
“傲軒啊,空著手?餓了吧?客人多得是,對了,剛上去的劉老板,你可以幫我照看照看。”
媚娘一眼就看到李傲軒,現在樓梯中央就直接說了出來,笑著臉,很像姐姐。
李傲軒自然二話不說,就往樓上趕,媚娘姐姐為自己著想,自己也得爭氣不是?
媚娘待李傲軒跑近了,摸了摸李傲軒的頭,沒說話,然後動身往下。
哪知李傲軒太急,將媚娘的大裙擺的一角踩進了樓梯縫隙的倒鉤而不自知。
正當到達二樓時,只聽身後嘶啦一聲,李傲軒疑惑轉頭時瞬間冷汗直流。
酒館內還是那麽人聲鼎沸,可是部分的人卻都安靜了下來。
門口的宋東直勾勾看著樓道上的媚娘,然後頭微微一側,對著旁邊還沒反應過來的夥計說道:“今兒家裡有事,你幫我頂著,工錢算你的。”
然後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