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格林缺人缺錢,那他就更應該加入我們去塔普特島上獲取財富,同時還能交到朋友。”名為雷克的軟槭人評議會議長皺著眉頭,用一種不太友善的語氣評論道。
對此,格裡蘇斯沒有表示否定,即便哈拉蒙德就站在他的身後。“我也提到了這一點,但說服不了他們,只有一個人例外。”說著話,格裡蘇斯射出自己山藥棍一般粗壯的食指,指向哈拉蒙德那邊,“這是那位格林大人和盧文娜女士的兒子,他的名字叫作哈拉蒙德。”
“一個還沒有經歷過‘成人試煉’的格林?否則他不會不以自己的姓氏為稱呼”雷克低頭看向哈拉蒙德,他笑容滿面地張開了大嘴,露出了他的兩排牙齒。很顯然,這個軟槭人評議會領袖對於拉姆齊翠木城的地方傳統有所了解,而並非像其不修邊幅外表所彰顯得那般鄙陋無知,他是個聰明人。
“我會在塔普特島上完成試煉,”哈拉蒙德正視著對方的眼睛,“我要狩獵一頭苔原巨魔。”
“我不是在懷疑你的勇氣,”雷克擺了擺手,“我只是關心,來自翠木城的哈拉蒙德·格林森,你帶來了多少人給我們?”在說到“格林森”這個姓氏的時候,雷克故意加重了一些語氣,聽起來他並沒有像他自我標榜得那般大度、那般胸襟開闊。
“兩個冒險夥伴,以及一個書記官。”格裡蘇斯代替哈拉蒙德,回答了雷克……以及在場所有軟槭人領主這個問題。答案比他們想得更加糟糕。本來,他們還以為格林只是不願支援他們哪怕一艘遠洋船。現在看來,那位翠木城主既然連個衛隊都沒有派個兒子,對他們的態度就更不用多言。
雷克的笑容消失了,雙目緊鎖起來。
“我違抗了我的父親,加入了你們。”哈拉蒙德感受到了帳篷裡的氣氛,於是補充道,“因此,我沒辦法從他那裡得到任何東西。我只能盡我所能,帶來我所能找到的朋友和所需的裝備。”
其他的領主靜靜地站立著,就像冬日的松樹一般沉默。此時的雷克也剛剛從下往上地打量完哈拉蒙德,同時又打量了兩眼矮人戈林多和化名休·胡德的奎斯。“他給了你一把看起來不錯的劍。”最後,軟槭人的評議會議長為年輕的翠木城王子找了個台階。“你的兩個冒險夥伴也還湊合……”
戈林多冷哼了一聲,以此表達態度。在矮人看來,那個敢於對其品頭論足的人類胖崽種,其實是有些找抽了。若非奎斯在一旁壓製了他的衝動,這個矮人早就衝上去給雷克一個難忘的教訓了。
“塔普特島此行最多半個月,之後你隨意。反正回到翠木城的行狩大物去取伯格曼牌啤酒之前,你還可以回到這裡一趟。”奎斯在矮人心中輕輕訴說著,不過沒有拱火,而就好像在陳述事實。而且,就矮人的壽命而論,雖然一臉紅胡子的雷克是帳篷裡歲數最年長的人類,但是戈林多叫他一句“崽種”其實也不是刻意罵人。
“我會的。”戈林多大聲說道,矮人從來不屑於小聲嘀咕,不過他發現自己說的話除了奎斯之外沒有其他人能夠聽到。“我會在這場估計還湊合的冒險之旅結束後,回到這裡問候這個人類小崽子,試試他的牙齒是不是還湊合,然後讓他去體驗一下這邊營地醫師的手藝是不是也還湊合。”
奎斯哈哈一樂。當然,除了戈林多之外也沒有其他人發現他的異常舉動。他沒想到,自己這個矮人朋友居然還有饒舌天賦。
“……總之,我們歡迎你的到來。”那位雷克評議長同哈拉蒙德說完話,轉身對著其余的軟槭人領主,“既然格裡蘇斯已經回來了,那我們就該考慮橫渡的事情了。”他大步走到帳篷內側,坐到一個馬扎上面,馬扎在他的重壓下咯吱地響著,“約姆斯人已經早我們兩個星期踏上了鯨路,他們的目標是位於塔普特島中部的一條大河,河岸兩旁有許多村鎮可供其劫掠來補充物資,以及招募願意掙錢的當地仆從軍。如果一切順利,那些約姆斯人在與我們合流之前就能拿下那片土地。”雷克身邊站著一位年老的領主,他的頭髮灰白,腰間懸著一把粗短的拉姆齊製式短劍,評議會的議長對著他喊道:“老伯恩,你在塔普特那邊安排的人有什麽最新消息嗎?”
在年老的領主回答時,格裡蘇斯傾身靠近了蓋爾蒙德。“我的人駐扎在營地的西南角。”他輕聲說道,“去找他們,然後飽餐一頓。這兩天你也可以在營地裡買些武器裝備。”
哈拉蒙德想留下來了解更多戰況,但是矮人戈林多卻攛掇他現在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點,所以他還是點頭退出了這場會議,然後與兩名冒險夥伴和形影不離的老威瑟一起離開了帳篷。
來到外邊,太陽已經落山,薄暮降臨在了營地上方,分散的營火和火把照亮了營地。他們按照來時的路線折返,朝著能看到大海的西方前進。四周充斥著狂歡的聲音,很顯然,狂熱的戰士們對戰爭與征服已經迫不及待了。
在營地的邊界,泥海映入了眼簾,這個海灣裡都是正在等待出征的船隻的黑色輪廓。他們轉身向南,在一簇簇帳篷之間徘徊,觀察著一個個戰士們的面孔,想要尋找在格裡蘇斯船上認識的人,最後他們發現領航員烏弗瑞克就坐在一堆小篝火前面,周圍還有二十多個軟槭人圍成一圈。
按照格裡蘇斯說的,他們一行人也坐到了篝火旁邊。一邊烤著火,他們一邊準備分享正在爐火上方烘烤的肥羊。視力更好的奎斯和矮人戈林多還看到,篝火地下的炭灰之中,埋藏著一些已經快要煨熟了的牡蠣和泥蟹。他們在船上這幾天全都吃的是夾雜著果乾的、用油脂熬成的燕麥粥,今天上了岸肯定是要吃點好的,來補償一下各自的胃腸。更何況,這些食物應該都是格裡蘇斯掏錢買的。
“哈拉蒙德!”一個粗啞的聲音從人群的另一邊大喊道。哈拉蒙德轉過頭來,他認出了那聲音。“怎麽了,我的船長?”那個名為格羅夫的船長,此時正扛著一桶度烈酒走了過來。因為要吃帶甲殼的食物,不宜飲用麥芽啤酒和蜜酒,所以格裡蘇斯就讓他去給戰士們買了一桶高度的蘋果酒。
他把那桶蘋果酒放在地上,打開蓋子,拿個角杯伸手從裡面舀出一杯酒潤了潤喉嚨,“跟我說說,你們那兒的人能打嗎?”格羅夫沒有問戈林多和休·胡德這個問題,因為他在幾天前就知道了答案,矮人的回答不僅令他印象深刻,而且他的臉頰為此而還腫了兩天。
“你問這個幹什麽?”哈拉蒙德說道,“老實講,我沒有親身參加過哪怕一場戰爭。不過,據說是因為我的父親、祖父他們那幾輩子人實在太能打了,所以翠木城的領地內才一直風平浪靜。”
這個回答顯然有些出乎格羅夫的意料。事實勝於雄辯,凡是常年保持和平的地區,多半是因為那裡的人能征善戰——除了瘋子,沒有人願意打必輸的戰爭。他繞過篝火,一腳踏進軟槭人圍成的圈子,只是嘴上還是捎帶了一句。“我隻想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貨色,我們軟槭人可不會接納軟蛋。”
“到此為止吧,兄弟。”烏弗瑞克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把他一下子按坐在地上。
矮人戈林多帶頭哈哈大笑,其他軟槭人也都哈哈大笑起來,絲毫不在乎格羅夫是否神色悒悒。小小的鬧劇持續的時間不長,很快眾人就被食物吸引了注意力。待到那隻肥羊快要烤熟,本來佐料只是一些鹽粉,可是奎斯卻從身上摸出一個袋子和一小杯蜂蜜。在眾多軟槭人驚訝的目光中,他直接將袋子裡裝著的辣椒粉、孜然、丁香之類的香料,混合著蜂蜜塗抹在了那隻肥羊身上。
“真夠大方的。”哈拉蒙德對自己這個冒險夥伴比了個大拇指,包括格羅夫在內的軟槭人也都用歡呼作為回應。要知道,那些香料可都是君臨城的昂貴特產。在拉姆齊很多地方,同等質量的香料甚至要比銀凱特更加值錢。
“好說,好說,”化名休·胡德的奎斯擺了擺了擺手,“這些其實都是在你們格林家族行狩大屋那個燒烤宴會上拿來的,你父親格林大人才真正是名副其實的有錢人。”哈拉蒙德沒想到這些香料是這樣來的,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他這個格林家的獨生子,在踏出家門的時候都沒能帶點家裡的東西,反倒是讓休·胡德一個外人順了一袋子香料。
因為奎斯的大方,所以他一個人分得了一條羊腿。再加上手疾眼快,這個在其他人看來非常年輕征的銃士還搶先從篝火的灰燼裡挑出了一隻泥蟹。他一邊啃著羊肉,一邊嫻熟地用一把小刀撬開泥蟹的外殼,吃著裡面勁道十足的蟹肉。吃東西的時候,他還時不時向戈林多眨眨眼,弄得隻分到羊肋排和幾個烤牡蠣的矮人多少有些羨慕。好在他沒有拿出同樣是從行狩大屋酒窖裡順手帶來的一桶伯格曼牌矮人啤酒,否則戈林多的心態恐怕就要當場炸裂。
吃過了晚飯,在征得這些軟槭人同意之後,他們一行人用幾根樹枝叉起了一團篝火帶回了自己的宿營地。他們沒有帳篷,包括格林家的大少爺哈拉蒙德在內,每個人都只有一條海豹皮縫製的睡袋,睡袋裡面用魚膠粘著一層羊毛,保暖效果不錯,關鍵是還能防水防潮。往作為引火物的那團篝火余燼裡面添加了一些泥碳——由於這個營地集結的軟槭人有點多,附近的乾柴比較緊俏,不過附近沼澤裡的泥碳倒是應有盡有,在營地裡售賣的價格也比乾柴便宜得多——待其燃燒起來,幾個人就全都鑽進各自的睡袋裡面休息起來。當然,哪怕是在營地裡,依舊是需要有人守夜。奎斯主動承擔起了這個任務,理由是他現在還不大困倦。事實也的確如此,畢竟在之前很長一段時間裡,巨龍為了提升自己的年齡階段都是在長眠之中度過的,他現在其實丁點睡意都不存在。
第二天,哈拉蒙德在營地中尋找有沒有賣盾牌的商人,他在離開翠木城領地的時候並沒有帶上盾牌。他花了一個早上四處詢問,卻都是毫無結果的線索。軟槭人的營地龐大又雜亂,直到中午,他才找到了一個願意出售盾牌的隨軍商販。雖然那個人提供的盾牌是被人用過的,但質地很結實,是用兩層雲杉木拚接成的,環繞在邊緣的皮革縫得很緊,盾牌上的鐵箍也都上了油以避免生鏽。劃了半天價格,哈拉蒙德最終以一枚銀凱特零十二枚銅德本的價格,買下了兩面盾牌。
在離開的時候,他經過了幾個帳篷,裡面的女人用不到一枚銀凱特的價格交易自己的身體。其中有一個女人向他招手並且叫住了他。有那麽一會兒,她的紅潤臉頰讓哈拉蒙德覺得很可愛。 不過,他現在帶著兩面盾牌,兩手各提一面,而且腰裡還帶著自己此行唯一帶出來的錢袋子,很難不被這個女士或者她的朋友們偷去,所以哈拉蒙德做了最保險的選擇,繼續大步向前,徑直返回了營地——絕對不是因為他只是空有理論知識而無實際經驗,從而被剛剛這一場遭遇弄得非常害羞。
回到營地之後,哈拉蒙德把一面盾牌給了很少言語的老威瑟。“到了塔普特島,你就背著這面盾牌,萬一我的盾牌壞了就跟你替換。除此之外,你拿著這個盾牌活下來的幾率也能大一些。畢竟,你還肩負著記錄我此行表現的任務,回頭還得回翠木城向我的父親匯報情況。”
那個老威瑟默默接過了盾牌,倒是沒有推辭什麽,就像是之前從不推辭哈拉蒙德分給他食物、為其支付船資一樣。只不過,這些全都被奎斯看在眼裡,他倒是覺得哈拉蒙德絕對是小覷這個老仆人了,這位“老熟人”可不會那麽容易死掉。不過這也不能怨哈拉蒙德太年輕,實際上,奎斯也是之前不久才認出了這位“老熟人”——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個老威瑟還是他當年初次來到拉姆齊位面時,最早遇到的那批人之一。只是,當時的事情大多早已時過境遷,那些老相識也沒幾個活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