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這個問題,已然佔據了這位尚未誕生之神明的全部所思所想,也讓祂感到非常無助。
祂是“冷原與荒原部落民”的保護神不假,可祂同樣也記得自己是一名異怪神明。
此二者並不相容:加勒哈斯塔的冷原並非祂的故鄉,而那些愛剌天族遺嗣也同樣並非祂的族群。
祂隱約記得自己有一個名字。或者說更準確地講,祂在未來應當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姓名。
於是,這又形成了一個悖論。
按理說,對未來的認知應該叫作“預言”,而不是默認帶有“過往含義”的“記憶”。
這位神明,就是被一個陰險的家夥(奎斯表示自己不是這樣子的,他只是知道得更多一些罷了)囚禁在在這種無法厘清頭緒的思維悖論裡足足三百多年,且至今仍找不到從囚籠裡逃脫的出路。
祂舒展開四肢,背靠著床頭板懶散的躺在私室中央的大床上。自這副身體被荒原上的部落民們具想出來算起,還在世俗作為“貴人”作威作福的日子算起,祂也從未見識過這麽舒適的床。
但那由合金鑄就刻繪著糾纏交錯的肋骨,脊椎以及哀嚎的顱骨的繁複裝潢的床頭板是個例外。
祂任由床頭上的鑄金小球壓迫著烏木色的皮膚,過於心事重重以至於沒有察覺到身體上的不適——最近(對祂而言),舒適與否已變得無關緊要。
這間私室被黑暗所籠罩,流明燈具被可以調暗,合成的焰火在電鍍的黃金燭台中舞動,緊貼著牆壁,引起無數道陰影顫栗起舞。
突然,祂的胳膊感到一陣刺痛,那股汙穢纏身之感再度襲來,還伴隨著落在背上的重量的感覺,像呼吸般虛無縹緲卻又真實存在。
“又來了。”這位神明心裡不耐煩地想到。
可是,祂卻依舊不想要“起床”。而是任由那些把自己綁成木乃伊的不死生物工匠,用帶著尖刺和旋轉刀片的工具,在自己身體上沉悶地切削著,只是為了獲取一些微不足道的神明之血。
“無用之功罷了。”這位神明心中想道。只不過,這也是奎斯及其麾下亡者工匠所期望的。畢竟,不在意是否被割的韭菜才是最好的韭菜,難道不是麽?
“對,也不對!”一隻高大的奪心魔用肯定的語氣,向“同伴”們表達了自己的意圖。
在通向冷原最大秘密之地的地下隧道裡,一艘使用躍遷技術抵達這個位面的螺殼艦剛剛停泊在其中。
一支冒險者隊伍從螺殼艦裡走了出來,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子不住乾嘔。
為了更隱蔽地抵達這裡,他們冒險從星界和物質宇宙間不斷轉換路徑,最後還混雜在了九獄的“巨石”魔造彗星裡完成了搶灘登陸似的硬著陸。
黑暗的隧道裡,那些冒險者們的劍刃發出微弱的異色熒光,這是一種極為詭異光澤,並沒有穿透黑暗,反而讓其更為深沉。
“結果最好像你說的那樣,否則,事情結束之後我們一定會去幽暗地域拜訪你的腦池。”
說這話的人是一名提夫林冒險團的團長,隨著他說話,一股若有若無的硫磺氣息彌漫在其身邊,這是巴托九獄之中魔鬼們的特征。
而從其深紅色的膚色和其頭頂的那彎曲而粗壯的犄角來看,他應該是古代某個提夫林帝國望族的後代。
換而言之,雖然他只是一個半魔鬼,但若是追溯其血脈源頭恐怕至少也得是高等魔鬼,甚至是一頭強大的“獨一魔鬼”也說不定。
但這些東西,只不過是往昔之影罷了。
自打巴托九獄的魔鬼大公們出手,親自毀滅了多元宇宙內的所有提夫林帝國,幸存下來的這些半魔鬼就變成了一種非常尷尬的種族。
絕大多數提夫林望族,全都在那場滅族之禍中死傷殆盡,他們的屍體被魔鬼們扔進了巴托地獄的一個深坑。
那些屍體腐爛成為“一鍋濃湯”,而這些屍體的大腦卻在這種營養液之中不斷融合,漸漸形成了一種非常怪異的巨大腦型怪物。
一開始,那位九獄之主對於這種變化還是呈欣賞態度的,因為那個腦型怪物可以作為一種生物“計算機”,為其統帥魔鬼與惡魔之間進行血戰提供很多有用的策略建議。
可是漸漸地,阿斯蒂莫爾斯卻發現,這種腦型怪物的忠誠是不絕對的——也即絕對的不忠誠。
它所提供的策略建議固然有用,可是那位魔鬼之王仔細推敲出的結果卻是:這個巨大的腦型怪物其實一直是在策劃著逃脫九獄,逃離他的束縛。
穩妥起見,阿斯蒂莫爾斯使用了一個強大的塑能系魔法,直接將那座大湖似的深坑夷為平地。
而居住在裡面的那個腦型怪物,不僅被當量巨大的爆炸撕扯成了碎片,還幾乎都變成了烤腦花。
只是,這場大爆炸的威力是如此巨大,因此讓流經深坑附近的冥河發生了改道。腦型怪物破碎的組織碎片落入冥河之中,一個不注意就被洶湧的潮水所卷走。
大部分碎渣變成了棲居在冥河之中各種危險生物的餌食物,可還有一小部分幸存了下來,它們甚至保持了自身的活性,流落到了九獄之外的其它位面。
而這些幸運的碎渣,其中又有一部分變成了腦池的雛形——也即奪心魔這種異怪的誕生之地。
這也就是奪心魔和提夫林之間,複雜關系的源頭。
現如今,雖然大部分奪心魔都更加喜歡用靈能控制一大堆地精、侏儒、矮人之類的奴隸來為自己服務。
但是,在進行跨位面活動的時候,有些奪心魔卻還是喜歡找到一些強力的提夫林冒險者,或是靈能控制,或是唬騙,或是交易,來讓後者作為自己的保鏢和隨從。
這個駕駛螺殼艦來到加勒哈斯塔的奪心魔就是如此,而且他還有著非得來這個位面的正當理由。
“我能感受到,我們依舊被至高*真神正確地指引著,”他能夠使用煉獄語來交流,如果忽視他發音時由於嘴巴上的觸須不斷互相碰撞,繼而不停發出的黏膩吧唧聲,那麽他的煉獄語說得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