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鐵砧】,確認單位狀態。”送話器傳出的聲音,充滿了瓦爾德二世的耳朵。
“接近突擊陣地中,”他回復道,眼睛盯著頭盔內的煉金屏幕。“佔卜雷達未發現到敵人。”
“攻擊隊形一,確認?”
“已確認,”瓦爾德二世的聲音一貫低沉而穩定,“我想,我們們已處於殺戮邊界。”
“祝好運,【戰爭鐵砧】。”
沒有以通話結束語回應,不過他腳下那台機器發出的轟鳴聲,填補了隨之而來的寂靜。
車身內很黑暗。
車外也是如此。
他的呼吸給自己的密封服鏡片蒙上了一層水霧,整整六個沙漏時小時套在這身衣服裡,呼吸罐裝的液化嗅劑,移動空間不足數寸……
雖然這的確很難受,但是瓦爾德二世必須得承認,一切忍耐都是值得的:之前承擔“熱腳板”第一階段突擊任務帶來的疲憊感和傷勢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仿佛在短短六個沙漏時裡享受了一個長長的假期,修養好了全部的精神。
此時,他正乘坐著一台陳舊的蒸汽動力突擊戰車——他之前的座駕已經在“熱腳板”第一階段任務中被惡魔拆掉了——好在,荒原聯軍的後勤部門又及時其配備了一輛代步工具。
雖然是二手的陳舊貨,但也好過讓他自己帶著手下,邁開雙腿去追趕那些敵人。
在經過炮火洗禮之後,戰場上的惡魔數量已經大幅度減少,被轟炸過的地方濃煙滾滾,地面都散發出熾熱的高溫(這也是“熱腳板”的意義)。不過,惡魔軍團還是有很大一部分幸存了下來,甚至其中大多數還都是實力比較強大的中高等級惡魔。
因此,“熱腳板”的第三階段任務就是:在讚喀則的神射手們穩固己方陣地的同時,荒原聯軍派出一切可以上戰場的人員,組成一支支數百人規模、以連營為建制的“獵魔團隊”,倚靠先進的裝備和人數優勢,盡可能多地撲殺那些幸存下來的中高等級惡魔。
只要他們殺得夠多,殺得夠狠,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加勒哈斯塔位面的塔那厘惡魔就不再能夠對這個位面擁有主導權。到時候,不管是自己盡可能多地吃下該位面的資源,還是聯合一些外部勢力瓜分加勒哈斯塔,這些荒原部落民才能贏得這場曠世大戰的真正紅利。
沒錯,從一開始,阿爾卡扎(也就是奎斯)親王發動戰爭就不是為了謀奪一個小小的鑄造區,他是想要徹底地、從根本上顛覆烏黯主君格拉茲特的統治。
而當六指兒那個“三重國度之主”變得名不副實,他在無底深淵眾多惡魔領主之中的出挑地位想必也自然而然會變得水落船低。
眾所周知,深淵意志從來不會青睞失敗者,失勢的格拉茲特那時必定會被深淵意志所拋棄。
那時,他就離死不遠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奎斯對於格拉茲特的復仇則是從早到晚。更何況,不把那家夥徹底整死,奎斯也不能安心不是?
不過,瓦爾德二世這樣的執行者,對於任務的大戰略並不是很清楚。此時的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加緊行動的步伐,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熱腳板行動”的最後一個流程。
因為,越快結束這場戰爭,荒原人才能越早地去接收那些戰爭紅利。哪怕有著外界支持,在和惡魔們鬥了這麽久之後,他們也依舊承受了大量損失和犧牲,因此亟需補血。
他現在乘坐的這台載具,名字是【戰爭鐵砧】,它是一坨由履帶、裝甲和探出的炮管組成的醜陋大方塊。一門戰鬥加農炮從它背負在高處的炮塔裡伸出,一門大口徑的粉碎者臼炮則安裝在它的車身正面。兩門織布機型號的重型機槍分別位於坦克兩側的舷炮位上。
車體內共計六名操作員。主炮手和他的同伴擠在車體前面一點點的空間裡。這台機器的驅動裝置和彈藥庫存佔據了車身的大部分空間,側炮手們被爬行口蓋分隔在狹窄的中央艙室兩側。前炮手和駕駛員則縮在前裝甲板後面的楔形空間裡,大小剛剛好能讓他們不被粉碎者臼炮的後坐所殺死。
這是一台可靠,然而設計卻很糟糕的家夥。它的戰鬥火炮只有受限的前部水平射角,而側炮也無法掩護這台機器的後方區域。一旦來到它的後方,【戰爭鐵砧】的裝甲就失去了意義。
在荒原聯軍裝甲兵團當中流傳著一個笑話,【戰爭鐵砧】的車體之所以是一型“突擊坦克”,是因為沒人能想出這種所有武器只能向前射擊的機器還能有其它用途。
不過,對瓦爾德二世來說,這並沒什麽。他並不像車組成員一樣需要擠在【戰爭鐵砧】內部,而是和其它幾個親衛站在車體加固的裝甲上面。戰鬥的時候,他們可以為【戰爭鐵砧】提供掩護。
“突擊坦克本就是這麽用的,”一邊想著,他一邊眨眨眼,弄走一滴流進眼裡的汗水,再一次檢查屏幕上的單位圖標。他麾下還有三個連隊的士兵,以及十幾輛各式型號的運兵車。這是他直接指揮的部隊,而其它瓦爾德氏族突擊團則以連隊為單位,加入到了其它氏族的獵殺隊裡面。他們與那些氏族的戰士們攜手打起配合。
全部的機器都加滿了油料,在一道半裡格寬的線列內滾滾向前。除了【戰爭鐵砧】外,還有【處決者】,【征服者】,以及其它所有雜七雜八類型的載具,現在組成了他的團:他們是給那些惡魔最後一記重拳的獵殺者。
“這台載具早就該報廢了,哪怕它是一個好小夥,可是也的確上了歲數。”內部通訊裡傳來車長輕飄飄的聲音,瓦爾德二世選擇了無視,正如他剛剛忽略了指揮所結束通訊時的祝辭一樣。
說實話,這兩者都沒有回應的意義。他按下單位送話器,當它在耳朵裡發出尖銳聲響的時候瑟縮了一下。“全體單位,這裡是【戰爭鐵砧】。我們正處於進攻路線,預計隨時都有可能接觸敵人,打開你們的佔卜儀器搜索潛在的敵人。”
確認回復紛紛傳來。瓦爾德二世邊聽邊累計著它們的數量——即使一台機器仍舊處於移動中,並且顯示著識別信號,那也並不意味它的乘員還處於安全狀態——有的時候載具艙門的密封會在惡魔的出高等傳送術下失效,那些惡魔們趁著乘員毫無防備的時候發起偷襲。之後,載具仍會帶著內部已經死掉的乘員繼續開出數公裡,因為駕駛員死掉的雙手仍舊壓在發動機的手柄上。
“外面有我們多少人……”又是車長在通訊器裡發問,他說話時正把頭靠在臼炮的後膛上。
瓦爾德二世還是沒有搭理他。
面前的屏幕,比那個車長想要用聊天來疏解緊張情緒的需求重要得多。瓦爾德二世正注視著他們距離表及地點的行程在佔卜儀屏幕上的倒數。他按下外部送話器。
“全體單位注意,啟動武器,自由射擊。任何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東西都是目標。重複,啟動武器,自由開火。”
就連因為開著老舊型號戰車,所以情緒有些緊張的【戰爭鐵砧】車長也坐直身子,扭動著肩膀和脖子,作戰服和鋼鐵擠到一起時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兩百,還是三百,如果他們不傻的話,肯定不會距離戰車太遠——“
“扎伊爾,”瓦爾德二世敲了敲【戰爭鐵砧】的裝甲,叫出了那個車長的名字。
“啊?”扎伊爾回答。
“看佔卜儀,然後保持安靜。”
他的語氣還算不錯,因為他知道經歷了長時間鏖戰,一口氣見了太多的生死,很多荒原聯軍的勇士都變得和扎伊爾有些類似的情況——對於戰爭有了應激反應——而這也給了他又一條必須要迅速結束戰爭的理由。荒原聯軍的士兵們有些撐不住了。
一秒之後,瓦爾德二世感覺到火炮後膛裝彈關閉的重擊聲。爆炸,燃燒……他不必去確認扎伊爾是否記住了任務簡報。他的應激反應並不影響記性,以及操作主炮的技巧。
“霧氣沒有變稀,目視警戒距離大約兩百碼。”說話的是機槍手。瓦爾德二世幾乎聽得出,這個年輕人正努力壓抑自己的疲憊。
瓦爾德二世瞥了一眼面具屏幕上正在旋轉的綠色符文,用眨眼的方式,點擊了送話器開關。
“這裡是【戰爭鐵砧】,各車組注意兩側目標,勻速前進。所有瓦爾德氏族突擊團戰士下車,步行跟隨載具前行,注意掩護載具兩翼。”
他和他的士兵雖然之前也很疲憊, 但到現在為止已經大約有六個沙漏時的緩衝,以及得到了一些煉金藥劑的補給治療。他們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而那些裝甲載具車組成員大部分都是特雷卡的技術軍士,因為補給分配原則:直面惡魔的士兵優先。所以他們都沒有得到了充足的煉金藥劑補給,現在已經快要瀕臨生理和心理上的極限。瓦爾德二世必須照顧一下這些車組成員。
“通過一號標記地點,”扎伊爾在駕駛室呼叫道。他的駕駛技術是沒得說的,哪怕在極度疲憊的情況下,戰車依舊平穩通過了一片被炸毀的廢墟,並且避開了兩側分布的溝渠。
瓦爾德二世緩緩地吸了一口氣,在他吐氣的同時讀著漫長的秒數。而就在載具內部,前方操縱臼炮的炮手已經把眼睛貼在了觀瞄器上,並且將保險從射擊扳機上彈開。
瓦爾德二世按下團級送話器。
“好了,讓我們來點兒亮吧。全體單位聽我指令。”他看著前方視野裡翻騰的黑暗。“指令是復仇。”他命令炮手拉動扳機,頓時,黑暗籠罩的世界變成了一片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