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裡的樹木成片成片地倒伏在地,一大群惡魔蜂擁而至,又是吼叫,又是咆哮。
它們拖著一個巨大的雕刻圖騰,阿比沙龍魔的指揮官給它起名叫方尖碑。
它是用木頭鑿成的,粗略描繪了惡魔神祇的面孔——那是一個像極了大蛇的惡魔,和格拉茲特完全沒有任何相似的特點——它靠著六個歪歪扭扭的石輪拉動,笨拙地晃動著,但依然保持直立,無論它走到哪裡,都會在地上翻出一道道的泥土。
一個惡魔站在圖騰的頂端,粗壯的脖頸上纏著一圈用藤蔓串起來的、剛剛砍下來不久的阿比沙龍魔的透露。它的一隻爪子似的手杖裡還拿著一根粗糙的木頭,上面同樣綁著幾顆透露,磕碰在木柄上喀喇作響。隨著這隻惡魔不斷扭動身體,這些玩意兒也就跟著抖。它在圖騰的邊緣晃了好幾次,但都沒有掉下去,因為尾巴將其牢牢與圖騰纏在一起。
八隻身材魁梧的蛇形惡魔用粗繩將圖騰向前拉起,它們的膚色比其他惡魔更深,體型也更加龐大,周圍則圍滿了體型較小的同類。
“噝噝——噝噝——噝噝!”它們發出怪異的吼叫聲,震得叢林間的樹葉亂顫,水珠從上面一蓬蓬灑落下來,就好像在下雨一般。
幾百隻阿比沙龍魔戰士圍繞成了一團,組成了一個環形方陣,嚴陣以待地應對惡魔的衝擊。
實話實說,這場戰鬥並不在預料之內。
因為根據情報,這條新被發現的行軍路線是安全的。而他們這些阿比沙龍魔只是作為先遣部隊,所要做的事情僅僅是為後方的軍團掃清環境方面的障礙,理論上不應該包括成群的惡魔。
所以,這些阿比沙龍魔多少有些慌張。不過,得益於巴托九獄培養出的紀律性,還是讓他們對這場不期而遇的遭遇戰保持著反擊的能力。就好像兩輛列車相撞,當兩股勢力發生接觸,阿比沙龍魔軍陣和那座惡魔方尖碑之間頓時變得血流成河。
龍魔一方軍陣仿若化身豪豬,交戰之後不僅僅在防禦方面守得嚴絲合縫,時不時還會飆出一根根尖利的“針刺”——有些地方的陣勢會突然打開,放出幾個全副武裝的魔劍士,驅趕著幾隻體型和老虎差不多大小的地獄犬,一路殺向惡魔隊伍的中心——阿比沙龍魔們的指揮官已經看出來,那座方尖碑就是讓這些塔那厘變得瘋狂、變得悍不畏死的精神支柱。
只是,當那些發起反擊的阿比沙龍魔接近那座粗製濫造的造物時,它的邪惡力量增加了:他們能感覺到空氣中有一種甜膩的氣味,讓其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頭骨後部一陣陣劇烈的偏頭痛。
空氣有毒!
好在,巴特祖魔鬼雖然不像塔那厘惡魔一樣免疫毒素,但他們還是有著極高的毒抗。然而,那座巨蛇形象的方尖碑還有更多的手段。
隨著一些魔劍士憑借手中武器殺出一條血路,靠近到方尖碑近前時,他們發現木頭上巨像臉色開始變化,它變得憤怒起來。青煙從巨像的嘴巴中散發出來,起初是稀薄的,但很快就變成了濃霧,將周圍數丈的一切都吞沒了。
魔劍士們就這迷霧中戰鬥。
一隻惡魔尖叫著衝過來,手裡拎著一把還沾著魔鬼血液的粗糙石斧,他們在進化成塔那厘惡魔時就天生攜帶著這種武器。
魔劍士躲過斧口,把他的劍刃砍向惡魔的下巴,將它從下巴劈到天靈蓋。接著,他的手臂猛地一拉,扯出了刀刃,第二隻惡魔為飲他的鮮血而發出咆哮,瘋狂地衝過綠色的霧氣。他砍斷了它的武器,一把寬大的燧石匕首,先斬斷它手腕,又砍斷了它的喉嚨。熾熱、腐臭的血液塗滿了他的盔甲和臉龐。這個魔劍士將它當作戰紋來接受,發出他自己的咆哮。
他殺死了第三隻惡魔,然後又殺死了第四隻惡魔,現在可以自由砍殺,隨著鼓聲敲打著他的太陽穴,每揮出一擊他都在大笑,他開始聽到空氣中的聲音。一個深沉的,野獸般的疊歌,那聲音所訴說的毫無意義,卻深入他的本心。原始的衝動。
突然,一道雷電從翻滾的濃霧中刺出了出來,就好像從眾神口中吐出一般。這意象在此時來說恰如其分,那道閃電就像一柄綠色弧形巨叉,其使命就是去摧毀一切。
阿比沙龍魔魔劍士畏縮了一下,扶著一隻剛剛被其斬首的惡魔,躲過了閃電。
濃霧更加狂放地翻滾起來,像蛇尾或舌頭一樣盤卷,這場風暴很快就會將它的暴怒發泄出來。他覺得自己在帶著翡翠色的黑暗中看到了一張面孔,一個猙獰凶惡的神明。其它惡魔大概也看到了,因為它們轉身對著濃霧咆哮,吼出自己的憤怒和狂喜。
然後閃電落下,一道鋸齒狀的閃電,如同擲下的長矛一樣,卻又像一棵古老的橡樹一般厚實。
它擊中了舉起劍的魔劍士,而他這時正高呼著他主神的名字:“提亞馬特!”
惡魔們尖叫著,針刺般的感覺充斥著它們的大腦,痛苦像波浪一樣在它們的隊伍中翻騰。它們後退並眯起了眼睛,想要擋住並不存在的。就連盤踞在圖騰柱上的惡魔薩滿也跌跌撞撞,差點從木頭上滑落,陌生的恐懼從其巢穴中湧出。借著這個機會,那個魔劍士跑了起來,衝向方尖碑。
他砍倒了第一個拉車的龐大蛇型惡魔,繩子在它死去的手中松弛了。接著,他殺死了第二個惡魔,方尖碑頓時搖搖欲墜,傾斜的角度如此之大,以至於薩滿不得不緊緊抓牢,它的爪子在木頭上裡挖出急迫的溝槽。
方尖碑被安裝在一輛大車上面,車輪的木軸在它開始傾倒時折斷了。兩個巨大的蛇形惡魔用力拉住它,它們的薩滿像喝醉的蜘蛛一樣緊緊抓住方尖碑。
那個阿比沙龍魔魔劍士高高躍起,攀附在了方尖碑表面。他停頓了幾秒鍾,調整了自己的立足點,木頭在他身下扭動,仿佛充滿了某種躁動不安的精魂。
他一點點向上攀爬,直到薩滿出現在他面前。一聲挑釁的咆哮從這野獸的喉嚨中傳出,但魔劍士看到了它狹長蛇眼中的恐懼。那雙眼睛是黃色的,是野蠻眾神的贈禮或是某種畸形。無關緊要。無論如何,死亡已經找上門來。“去死吧,雜碎!”魔劍士回吼道。
它嘶聲吐出一些粗魯的謾罵,他用劍一揮,將惡魔薩滿的頭從肩膀上斬下,飛到一邊。
它倒了下來,四肢癱軟,阿比沙龍魔頭顱串成的項鏈從其脖頸間滑落。最後兩個抬繩的蛇形惡魔終於放下了擔子。薩滿重重的砸到地面上,片刻後它被倒下的方尖碑壓得粉碎。
那個魔劍士順著方尖碑衝下來,在最後一刻縱身一躍,以蹲姿穩穩著地,劍尖向下直插入地。
他非常滿意自己的殺戮。作為一隻無面潛伏者,能夠完美模擬被變形對象的一切,可以稱得上是對這種異怪來說最為開心的事情了,沒有之一。
沒錯,“他”就是之前殺死那個藍龍阿比沙,然後鳩佔鵲巢取而代之的怪物。
它是一個“阿格索絲”(無面潛行者自稱的名字),是一種特殊的異怪。它的族群,最早是底棲魔魚在對抗地面生物那漫長戰爭中,創造出來的然後又廢棄的無數生物之一。
無面潛伏者因為被曾經的主人遺棄,所以它們存在的意義又沒有被揭示。活下來的那些無面潛行者逃往沼澤,濕地或是任何它們能找到的黑暗潮濕的場所——最接近它們曾經自認的家園,那些海底都市的地方。
由於是作為安插在呼吸空氣的、陸上生物中的間諜而被創造,所以無面潛伏者能重塑皮膚,扭曲其橡皮泥一樣的身體來獲得新的外形。這痛苦的過程持續數分鍾。阿格索絲們一般會尋找私密的地方來做這事,甚至不願讓同族看到。恢復本相會令其振奮不已,帶來一陣暫時性的情緒爆發。
它們能夠變形成任何中等體型的生物,而當其變成類人型生物時,幾乎沒有辦法將其與被變形的對象區別開來。只是,即使是在有嘴生物的外形下無面潛行者也不能進食固體食物。它們只能依靠液體生存,包括血液。
在其的天然形態下,阿格索絲有三條中空的舌頭可以穿透犧牲者並從中吸血。因為它們沒有擒抱對手的習慣,絕大多數阿格索絲會選擇目標無助或睡眠的時候才去吸血。但是最好的情況是目標無助但又清醒,這樣無面潛伏者就可以通過可怕而殘忍的對話來玩弄自己的食物。
少數具有獨特天賦的無面潛伏者,通常也是其種群中最為強大的存在,則會有一些與同類完全不同的食性:它們被稱為“褻神怪”。顧名思義,這種無面潛伏者會作出一些褻瀆神明的舉動,因為它們可以吞吃少量的神力(每次進食都能讓其飽腹許久並且獲得更強大的實力)。
而這隻偽裝成藍龍阿比沙魔劍士的無面潛伏者,便是一隻“褻神怪”,它也是被奎斯用《永逐聖典》操縱的異怪中的一員。雖然也能像普通無面潛伏者一樣吸食生物體液維生,但是在被控制的這些年裡它其實並沒有真正吃過一頓“飽飯”——奎斯可沒有富裕到能夠為這個連寵物都算不上的家夥,提供神力這個寶貴的大餐。不過,此時的它終於能吃頓好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