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的心顫了一下,收起了漫不經心的神情,覺得嗓子發緊,“昨日的嬰孩呢?”文紹安看著她,聲音沉了下來,“已經被獻祭了,那個婆子就是個普通的拐子,姚家夫婦尋了她,說是不能生育,讓她拐個孩子來給他們養育,許了她五十兩銀子,結果銀子沒有到手,那婆子連同嬰孩都被姚家夫婦一同獻祭了,你們昨天遇到的是剛享用了活祭的嬰婆,法力較之平時要強上許多,否則以余師姐堅定的心志,沒有那麽容易被蠱惑……”他還說了什麽,她竟聽不清楚,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那個嬰孩……那個睡得一臉恬靜的嬰兒,就這麽被活活獻祭給了惡鬼。她翻牆到了姚家的時候,屋子裡靜得很,想來是剛剛完成了獻祭,姚家夫婦正忙著收拾。“程錦,你怎麽了?”文紹安看著她痛苦地彎下身子去,駭了一跳,拉她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左手,竟冷得如一塊冰,連忙道,“此事怪不得你……”“都怪我!若是我直接跟著那婆子進了的姚家,興許還趕得上阻止,那個嬰孩也不會枉死……”她捂著心口,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心哀慟至此。她最見不得嬰孩受苦,哪怕是在燕朝末年,民不聊生的時候,她也見不得那些易子而食的慘劇,為此救下了不少嬰孩,就連蕭晟的那些嬪妃婢妾的孩子,她也是十分疼愛的,為此外人總說她賢明大度,可她是真心喜愛嬰孩的,同蕭晟並沒有什麽乾系。“我在余先生家換衣服喝茶的時候,那孩子正在一邊被惡鬼吞吃,”她一臉悔恨,“我為何如此大意?我本可以救下他的!我自覺如今身懷異術,附近的風吹草動都在我掌握之中,卻沒想到姚家招鬼的陣法是可以遮蔽天機的,自然也可以遮蔽我的探知,我太過自信,才害了那個嬰孩。”見她恨得差點要揮手一拳砸在桌面上,他連忙伸出手一握,四兩撥千斤地卸了她的力氣,“你莫要衝動,如今你還不會法術,便是當時進了姚家,怕也凶多吉少。”“胡說,那嬰婆分明懼怕我的血。”程錦恨得牙癢癢,西域那些胡人真是發了瘋,連惡鬼都堂而皇之地供奉起來,若多混幾個這種草菅人命之人,京城怕是要變成死城了。“你的血?”他眉頭一皺。“當時情急之下,我也不知該怎麽對付那嬰婆,便噴了口血在劍上,誰知那嬰婆竟十分忌憚,人血該是嬰婆的克星。”“不可能,召喚嬰婆的法陣就是用血祭,她一個嗜血之徒,如何會忌憚尋常人血,除非——”除非她的血中有什麽古怪。兩人面面相覷。程錦清了清嗓子回憶道,“那嬰婆從黑霧之中來,頗有些凶惡,控制了余師姐,又要來控制我,但噴了我的血後,我的短劍泛出紅光,黑霧像是活物一般,一見到紅光便四散逃走,我以為那紅光便是血光。”“不是,嬰婆十分嗜血。。”他搖了搖頭,“雖說那嬰婆懼怕你的血,但你還是要小心為上,這世間可不只有嬰婆一個鬼怪,這次滅了這個嬰婆,誰知道下回會冒出個什麽鬼。”“那姚家夫婦為何好端端地不遠萬裡來京城?”“只知道他們有西域胡人血統,也許是貪慕京城繁華,也許他們是西域胡人的細作,來刺探我大梁情報的,還有可能是他們刻意潛入京城,製造事端,造成百姓恐慌。”“那這些日子官府可曾接到報案丟了嬰孩?”程錦還在難過地抽著鼻子,反應卻不慢。“不曾。”“那就不會是最後一種情況,他們若要製造事端,定會挑選官家子弟下手,便是隻丟了一兩個孩子,也定會有人徹查,也會有人將這事兒鬧得京城皆知。
”“所以那姚家夫婦是真想引來嬰婆,並偷偷在家豢養一個嬰婆,那他們家究竟想要那嬰婆做什麽?他們倆背後有沒有人指使?或是還有同樣人也潛伏在京城?”“南蠻、北蠻、西域都陸續有人出現在京城了,但暫時不可能將他們連根拔除,再等等看吧,西域的幕後黑手已經在慢慢排查了。”文紹安歎了口氣,這一兩日又是蠱蟲又是嬰婆, 又是南蠻又是西域,他忙得連軸轉,“還有那個吟霜已經自盡了。”“吟霜?”她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吟霜是誰,只是沒想到程明志竟如此絕情,救了人卻真的撂手不管,“會不會牽連到我二哥?”“難免,那吟霜確實是個南蠻探子,在大梁多年,他們家的酒鋪也是南蠻據點之一,這一點還要多謝你二哥,她原來閉口不言,抓了她全家之後,她總算認了命,該說的都說了。”“南蠻人一向硬氣,她怎麽說得如此痛快?”程錦一臉不信。“她自然是不痛快的,但耐不住她那隨身服侍的小丫鬟,那是她上個月剛買的,威逼利誘幾句,就把她聽到看到的全招了,吟霜叫罵了幾句,也不曾招了什麽,不過是被他們詐出來的,問口供的時候,便是這麽詐來詐去,才算是搗掉了他們南蠻的一處據點,同聖上也有所交代了。”程錦是知道大理寺的壓力的,尤其是他們幾個若要挑明祁王犯上作亂,便是同整個文官集團站在對立面,韓道和葉萍就算有這個勇氣,也未必有這個能力,當務之急是要找到確鑿的證據,呈到禦前讓人無話可說,再就勢抱住隆慶帝這根粗大腿。“到時候少不得還要尋你二哥前去問話。”“誰讓他非要摻和到這一灘渾水之中,也該讓他長長記性了。”程錦沒好氣道,“你們男人當真是色令智昏,那吟霜明眼人一看便知有問題,他偏要往套子裡頭鑽,沒地惹一身腥。”文紹安莫名其妙地紅了臉,總覺得她在罵自己“色令智昏”,對上她那清澈的眼睛,卻也不敢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