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程夫人自然不敢直說,只是乾笑道,“有太后您在,有誰敢低看我們承恩侯府?”
“我活著,還能稍稍看顧一二,但如果有一日我走了呢?你們如何自處?”程太后語重心長道,“你就算不為著自己想,也得為了志哥兒和遠哥兒想。”
程夫人心中一痛,程明志和程明遠遠遠比不上他們的長姐程鈐穩重踏實,也不如程錦聰明過人,他們的資質實在庸碌,偏偏又貪玩,雖不至於橫行無忌,但也擔得起“紈絝”二字,文不成武不就的,承恩侯府又不是世襲罔替的勳貴世家,今後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可讓她為了兩個兒子,犧牲女兒,她是決計做不出來的。
“做父母的忙忙碌碌一輩子不過是為了子女的前程盤算,”程太后歎了口氣,望著不遠處花園涼亭裡正在說笑的兩位公主和程錦,“我知道你疼愛錦姐兒,但是為人父母的,眼光要放得長遠一些,才是真為子孫好。”
“煜兒這個孩子我是知道的,不是個貪歡好色的,宮裡這麽多姑娘來來去去的,也沒見他對誰上了心,之前給他安排的教引宮女,他也一根手指頭沒碰過。”程太后皺眉道。
如果是尋常人家的少年公子這般做派,興許還能讓人豎起大拇指讚一聲坐懷不亂,但隆慶帝是一國之君,不近女色那可是事關國體了,蕭氏本就子孫不興,是以程太后十分憂慮,正準備大肆采選秀女充盈后宮,后宮佳麗三千,總有幾個是隆慶帝能夠看上眼的吧,如今見隆慶帝似乎對程錦另眼相看,自也顧不得她年紀還小,覺得先將她定下來再說。
“遠哥兒也是不願意放心思在女色上頭的,他雖常和同窗去喝個花酒什麽的,但是那方面的事兒還真沒有,給他留了兩個通房,也是一根手指頭沒碰過。”程夫人低聲安慰道,“興許是還沒開竅。”
“但願吧,”程太后苦笑,“咱們大梁,只有太祖子嗣興旺,得了八子六女,自太祖以下,每一支都子嗣艱難,如今已經絕了三支,當初要不是順德帝無後,也輪不到我們安郡王府,如今皇上成年了,第一要務不是親政,該是綿延子息才是。”
程夫人點點頭,“等陛下大婚之後,想必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來了。”
“但願吧。”程太后看著她,“你回去之後先依著皇上的意思送錦姐兒去女學,帶她及笄我會賜兩個教養嬤嬤到侯府,讓錦姐兒跟著好生學學規矩,這些日子就讓鈐姐兒多帶著她點兒,鈐姐兒的規矩我是放心的。”
程夫人的心直直往下墜,但還是硬著頭皮爭取道,“錦姐兒頑劣,臣婦恐她不懂規矩,衝撞了皇上……老三家的鈺姐兒年紀倒也頗為相當……”
程太后眼神一厲,冷笑道,“我記得鈺姐兒和錦姐兒是同歲吧,既都是我的侄女兒,我也不會厚此薄彼,到時候她們姐妹倆便一同入宮,也好做個伴。”
程太后的意思很明確,任你程夫人說破嘴皮子,也是非要逼程錦入宮不可了。
“太后娘娘恕罪。”程夫人立刻跪了下去,以額觸地,誠惶誠恐,她雖是程太后的弟妹,平時頗得程太后青眼,但太后畢竟是太后。
“你自己好生思量吧。”程太后動了怒,也不欲多說,直接轉身就走,留程夫人一個人跪在原地瑟瑟發抖。
程夫人揉著膝蓋,她鮮少見程太后動怒,現在想想還覺得驚心動魄,程太后隻罰了她跪一個時辰已經是給足了她面子。
“阿錦不委屈,受委屈的是阿娘。”程錦伸手輕輕給程夫人按摩膝蓋,“是因為太后要大姐或者是我進宮的事兒?”
程夫人抬眼望向程錦,難掩驚愕。
程錦垂著眼,“皇上表哥不日就要大婚了,坊間傳言皇上表哥要立崔相的孫女為後,程家無軍功無政績,不堪為皇上表哥的助力,程家的姑娘勢必是不能做正宮皇后的,但是四妃中怕有一席已經讓太后姑母留給我們程氏女了吧。”
她仿佛沒有看到程夫人那錯愕的模樣,繼續說道,“家裡的幾位姑娘,只有大姐的年紀與皇上表哥相當,德言容功樣樣出色,又常在宮內行走,最是講規矩的,太后姑母一定最屬意她,只是前幾日突然鬧出祁王世子的事兒,太后姑母心中怕是正在猶豫,又見皇上表哥親自開口讓我去女學讀書,便以為他對我有意思,想著讓我及笄之後入宮。阿娘真心疼愛我們,舍不得將我們送進宮裡去,便是為此和太后姑母爭執的吧?”
“阿錦,你……”程夫人有些不適應,萬萬沒想到程錦竟能將事情猜得分毫不差,明明幾天前她還是個癡兒……
“阿娘,我知你是為了我們好,只是我也舍不得阿娘為我如此受委屈。”程錦看著程夫人, 眼眶微微泛紅。
承恩侯府看著光鮮,實際不過是依靠程太后給先帝生了個兒子,這個孩子最終登上了皇位,侯府之內的荒唐不知道有多少,這些都得靠程夫人一人費力支撐,偏偏前些年她癡癡傻傻的,讓程夫人在家中,在京城不知道承受了多少非議。
前幾世,因為短了魂魄的緣故,她也是這樣癡傻,卻沒有一對父母像程夫人待她這般用心,甚至還不乏遺棄她、虐待她,甚至直接害死她的,所以她才在短短五十年間歷經了好幾世輪回,受過種種苦楚,才知道愛的可貴,如今程夫人是她在這個世上最牽掛,也最心疼的人。
“阿錦,”程夫人將她摟進懷裡,“阿娘不委屈,只要你們好,阿娘便不委屈。”
“阿娘,我離及笄還有好幾年,這幾年世事如何變化,誰能說得準?阿娘便是先應下來又何妨?總不能讓自己吃了眼前虧。”程錦勸道。
“我見皇上待你也頗為不同,只怕他也是真動了心思,未必要等到你及笄……”程夫人真正的隱憂是隆慶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