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興許不是他們身邊親近的人,他也許會出現在他們經常光顧的酒樓茶肆,也許是他們的街坊,也許是他們落腳點處的更夫,也許從未同他們見過面,說過話,只是那麽遙遙監視著他們……也就是說曾經出現在他們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下手,若從這條線尋,無異於大海撈針。”程錦接著補充道,看著方蕪的臉色寸寸灰敗下去,覺得有些小小的過意不去。
“既然不認識他們,為何要給他們下毒?豈不是多此一舉?”一直沉默著的程鈐開口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她就算聽得再認真,也是一頭霧水。
“因為方大人要查幕後黑手啊,只要他們不把尾巴掃乾淨,仔細往深裡審,方大人定是能審出許多連那些人都不知道的細節,由此拽住黑手的尾巴,一把把它拽出來。”
“這樣縝密的行事不像是南蠻人的手段。”余溪皺眉,不是她對南蠻有偏見,實在是天下人的共識,北蠻人強於力量,南蠻人手段陰森詭異,但若論玩陰謀詭計,誰也比不上中原人,南蠻人若有這樣的頭腦,怕是大梁已經滅了國。
“確實不是南蠻人的手段,便是大梁有這般手段的也不多。”程錦抬頭與文紹安對視一眼,心中閃過了同樣的猜測。
一個可能擁有迷心粉,又擅長陰謀刺探的機構。
“間謀司的這些人究竟想做什麽?是打算覆了大梁的江山,還是已經投靠了某一派的勢力?”文紹安也有些惱火。
雖是間謀司是自己前世所創,但如今他前塵盡忘,間謀司也不會忠於他,焉知這個龐大而詭秘的怪物會演化成什麽模樣。
程錦搖搖頭,她不曾掌握過間謀司,不知道文定年臨終時交待了些什麽,也不知道他們會往哪一個方向發展,不過——
“你雖然不記得過往,但若是你一手創建了這麽個怪物機構,在你大限將至之時會作何安排?”
無論世事如何轉換,如何轉世重生,靈魂還是同樣的靈魂,性情上或許有所區別,但在大事的安排上,所思所想應當不會相去太遠。
文紹安若有所思,過了好一陣子,才開口道,“你是否發覺,自從我們相遇之後,間謀司就像不散的陰魂,總是出現在我們左右,這種出現並不突兀,仿佛是埋了很久的引線,冥冥之中有一隻手將我們推到了一起。”
“蘇相不管不顧地殺了崔黨,方蕪急著進京,正巧遇見了我們,於是我們繞道江東,遇見了這些興許是被間謀司所害的南蠻探子。”程錦挑了挑燭花,窗外的梆子聲遠遠地響起,已是過了三更,“你說是誰布局把我們引過來的,是幕後黑手有意要讓我們發覺間謀司的存在,還是間謀司自己?”
“那麽幕後黑手的用意為何?是要我們滅了這個怪物,還是要把間謀司送到我們手上?”
“若要送到我們手上,那這幕後黑手興許就是幾十年前的你。”
“也未必,還得看文定年死前究竟是何種心情。”文紹安的聲音突然帶了一絲寒意。
程錦疑惑地看著他。
“趙華當年病逝時,他的人雖在北蠻草原,但以他之能,在她身上一定下了禁製,留了護身符咒,定然會在第一時間得到她的死訊,也定然會知道蕭晟鎮壓她靈魂的事兒,以他對她的執念,恐怕會憤怒得走火入魔,恨不得毀滅一切。”文紹安說得平靜,但即便隔了一世,文定年的憤怒和痛苦還是會傳遞給他,若不是他心志堅定,始終冷靜自持,怕是也早已瘋魔了。
程錦並不能體會文定年對趙華的執念有多深,文紹安又說得平靜,她更沒有往心裡去,真要像他說的那樣走火入魔,毀天滅地的,大梁早就亂了,文定年也轉世不了了,得像那什麽“離殤”一樣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走火入魔當是說不上,但應當是有所布置安排,否則我也不會在五十年後脫困。”
文紹安還是搖頭,“你怕是低估了他對蕭氏的恨,間謀司可能是他傾覆蕭氏的一枚棋子。”
程錦猛地抬頭,自她魂魄脫困之後,京城乃至大梁就漸漸亂了起來,許多當是亂世才出現的妖物也都在蠢蠢欲動。
五十年,怎麽會有這樣的巧合?
她從來不相信巧合,在她看來,所有的巧合都是人為。
文紹安站在文定年的角度思考,能得出這樣的結論,那麽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會不會是五十年前的文定年?他並非不想毀滅一切,而是將時間推遲了五十年,興許與他當時的能力不足有關,可是五十年滄海桑田,許多都變了。
“這麽說,我們的對手是五十年前的你?”程錦啼笑皆非。
物是人非, 她如今憊懶得很,哪怕被蕭晟折磨了五十年,也篤信冤有頭債有主,哪怕隆慶帝估摸著也是個刻薄寡恩的人物,她也只是想著遠離,並不曾想著報仇。
如今這樣的太平盛世,吃喝玩樂,周遊天下,豈不快哉,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非要弄得天下大亂,生靈塗炭?
相信如今的文紹安也是這般想法,他與隆慶帝一塊兒長大,情同手足,雖然如今的心中存了幾分戒備,但以他的性情並不會去主動害人,若要他為了前世恩怨,將這世間攪得天翻地覆,怕是他比她還難以做到。
“你說文定年當初布置了一切之後,蕭晟會不會為了防他,也留了後手,比如你如皇上自幼一塊兒長大,會不會就出自他的安排,瞅準了你不會因為上一世的恩怨對蕭家出手,於是安排了你來對付幾十年前的自己?”程錦雖是突發奇想,但這樣的推測連文紹安都覺得可信。
兩人面面相覷,任由燭火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今晚推測的一切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這便未可知了,但我覺得區區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