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嬤嬤的聲音漸漸遠了,一屋子的大小丫鬟都噤若寒蟬,程錦卻若無其事地接連吃了好幾個點心果子,見廚房裡的婆子正巧送飯過來,便吩咐道,“讓人擺飯吧,我餓了。”
程錦天生神力,飯量也大,青萍早已習慣了,利落地撤了點心,將剛大廚房送來的飯菜擺了滿滿一桌。
府裡是程夫人當家,自然不會虧待自己的兒女,程錦他們幾個的飯菜都是府裡最好的,便是同老夫人相比,也不差到哪裡去,尤其是程錦這兒,雖算不得多精細,但魚肉管夠,口味也十分合她心意。
她是真的容易餓,吃得極快,如往常一樣,一桌子的菜很快就進了她的肚子,只是吃相上不再像當初那個傻子,速度雖快,但多了一絲矜貴。
青萍遞上粗茶,服侍她漱了口,又送上了一盞消食的清茶。
她撫了撫自己的小腹,明明吃了一桌子飯菜,竟然還平坦如初,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吃進去的東西去了哪兒,難道都長在這一身力氣上麽。
慢慢喝完一盞茶,她隻覺困意上湧,正準備歇晌,沒等來紅綃,倒是等來了她的四姐程芝。
程芝的生母胡姨娘是程夫人的陪嫁丫鬟,後來抬了通房,懷了程芝後,又被抬為姨娘,不過因為胡姨娘相貌平常,又隻生了個女兒,程平待她始終只是平平,有了柳姨娘後,更是不曾踏入她的院子半步。
胡姨娘自覺在程平那裡下功夫無望,便一門心思和程芝巴著程夫人過日子,處處小意奉承著程夫人,別說是程鈐他們幾個了,就連程錦傻的時候都不曾怠慢。
程芝一早便去了族學讀書,聽聞程錦突然好了,連飯都來不及吃,就被胡姨娘打發過來看程錦。
“四姐可曾用過飯了?”程錦倒是不意外,平時程芝也是常來她這裡坐的,雖然兩人沒什麽話說,但相對著發呆也是能夠呆上半天的。
程芝雖長她兩歲,卻是一臉帶著局促的討好,小心翼翼地朝她笑了笑,明明對她好奇得很,卻努力抑製住,不敢流露分毫,“已經用過了。”
“那便吃些點心果子吧,”程錦將放在一旁的果子盒推到她面前,順手又拿了一塊花生糖放進嘴裡。
“剛用過午飯就吃這些點心怕不克化。”程芝下意識地拒絕,看著程錦嘴裡塞著糖,手又去拿了一塊,這才反應過來,“阿錦,我不是說你……”
看著程芝那幾乎要咬掉自己舌頭的懊惱模樣,程錦笑了起來,“我知道的,我力氣大,吃得多,是我考慮不周了,青萍,給四姐上一盞消食的菊花普洱。”
“不必麻煩青萍姐姐了,”程芝連忙擺手,她自卑慣了,別說是對程夫人和程錦他們了,便是對伺候他們的心腹奴婢都十分恭敬,來程錦這裡最多喝喝茶,吃她一塊點心都覺得不安。
青萍手腳利落地奉上茶,又端了一小碟點心上來。
“四姐,這些山楂糕都是消食的,你嘗嘗。”
程芝朝她局促地笑了笑,她學了一早上,早已腹中空空,哪裡敢吃山楂糕,便是菊花普洱茶也只是接過潤潤唇。
偏偏現在的程錦熱情周到,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還是原先那個癡癡傻傻的程錦更好相處,至少她只需要在她這裡呆坐上一個時辰,哪怕一句話不說,便可回去同姨娘交差了。
程芝放下茶盞,一臉尷尬地拿出一個荷包並一雙鞋襪,照本宣科似地說道,“你如今大好了,這是天大的喜事,我也沒什麽可送你的,
就這個親手做的荷包,你千萬別嫌棄,這鞋襪是我姨娘做的,她托我交給你,讓你試試可還合適。” “四姐和胡姨娘的針線向來都極好,不必試便知道定是合適的,每個月都煩胡姨娘給我們做鞋襪,真是過意不去。”程錦笑眯眯地道謝,“我這裡也沒什麽好東西,不過就是些茶葉零嘴,你帶一些回去給胡姨娘嘗嘗。”
青萍得了她的授意,利落地收拾好食盒,包了半斤茶葉交給程芝的貼身丫鬟。
“使不得,使不得……”程芝受寵若驚地連連推拒,她本就是被她姨娘逼過來的,能在院子裡坐上一兩個時辰也算是交差了,若是她從程錦這裡帶東西回去,豈不是成了打秋風的,平時她姨娘要是知道她吃了程錦這兒的點心都得說上一通, 真要帶東西回去,說不得又要挨上一頓揍了。
程錦看著她那著急的樣子,有意逗她道,“大姐過去也常讓你帶些零嘴針線回去,也不見你推拒,怎麽到了我這兒就客氣起來,可是同我見外了?”
“不,不,不……”程芝嘴笨,也不知該怎麽和她說,急得直擺手。
“四姐,你莫慌,胡姨娘不會怪你的。”看著程芝那發白的小臉,程錦大概明白她的處境,胡姨娘不得寵,只能卯足了勁巴結討好程夫人,而程芝便是她討好他們幾個嫡出子女的工具,程芝又是這樣懦弱寡言的性子,怕是沒少受她那親娘的磋磨。
明明是親生母女,胡姨娘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程芝,可傷害程芝最深的也是她。
“青萍,你待會兒把東西直接送到四姐的院子裡去,替我向胡姨娘問個好,道個謝,就說這些是我給她的謝禮,這些年多謝她和四姐關照我了。”
青萍是程錦的貼身大丫鬟,由她親自把東西送過去,便可見程錦待程芝親厚,程錦領了她們母女的情,自然會在程夫人面前為她們美言幾句,胡姨娘指派程芝過來的目的達到了,想必回頭也不會多為難於她。
程芝也想到了這一節,臉色微微放緩,感激地看了程錦一眼,囁嚅著不知該說什麽。
“我如今既然好了,便想著同大家一塊兒去族學裡讀書,我的底子淺薄,四姐可願意每日來教教我?”看著單薄瘦弱的程芝,程錦想到前世的小師弟,也總是這樣怯生生的,不由得心生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