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兒裡能敲出來的鐵石就那麽多,在火焰熊熊的高爐之中,莫不過是七八天的功夫,都變成了鋼錠。
雖然火工很高興,這麽快速地產鋼,可真真是好辦法。
但是李九州還是愁。
因為這些鋼錠的品質不一,有話說的好:萬事開頭難,然後中間難,然後結尾難。
這鋼錠成色不一,意味著他們就不能同批去鑄造槍管,沒有這樣保險的槍管,意味著火銃就還是火銃。
火工的兒子火柱,也就是那個結了婚的、十四歲的臭小子。
他整日鑽研關於子彈的事情,可能是火工的遺傳,更可能是有了小媳婦的臭屁,一天淨是尾巴上天的模樣。
說來,這個子彈和火藥是息息相關的,後世的子彈裡填裝的是無煙火藥,但是明朝的火銃裡填裝的卻是火藥。
就差了無煙兩個字,但是從時間線上來說,卻差的太遠。
畢竟一個是木炭硫磺硝石配出,一個是浸泡了硝酸的棉花,無煙火藥從硝化棉進化過來,這其中的東西,在歷史上也不是沒出了一兩條人命。
所以李九州很擔心這個小屁孩兒的安危,不過看他搗鼓著給紙殼子、布殼子,甚至是秸稈兒裡面裝火藥,總歸還算是讓人能放下心。
這些東西,說破大天來,最多就是個炮仗嘛。
但是李九州萬萬沒有想到一件事,就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給火工交代煉焦煤怎麽煉焦才能產出苯的時候,這小子也上心地在聽。
碳,品質不好,就會產生巨量的濃煙,這個煙裡面,富含硫,甚至是硝。
這些煙,根據高爐的設計,是要過水的,不然這麽大的濃煙萬一被外面的人看見就不好了。
雖然手法比較次,只是利用兩個鼓風機一下一下地壓氣,然後廢氣通過一個上了油的布條子通過一個水窪,因為溫度過高的緣故,這個筒子不是很好用,還得一直用水龍向上茲水。
可迅速黃黑的水,卻說明了一切。
化學是個講究提純的學科,沒有到達一定的純度之前,一切都是狗屁,火工的小兒子大概是個天生的化學家。
他觀察到,這水中的色彩變化分為了幾個階段,他就想把這幾個階段單獨地分離開來。很不容易,不僅要一點點換水,還得歸類。
觀察顏色的變化已經是糙得不能再糙得辦法了,可他還是得到了幾盆子有趣的東西。這東西很好,扔進去幾根鐵釘子,一會兒就黑乎乎的。
看到這兒,李九州迅速地得出,這盆裡的應該是亞硫酸,而亞硫酸變成硫酸,需要的就是一步:氧化。
沒辦法,沒有催化劑和氧化劑,只能就這麽放在太陽底下曬,檢測辦法也很古老:時不時取出一點,扔鐵進去看情況。
這個時間很長,所以大家得專注於另外一個東西:焦煤冶金。
火柱還發現這個焦炭的發熱量要大於山溝裡的神木煤,就偷偷用焦炭去煉鐵。
煉焦煤其實可以做冶金的還原劑,鐵裡的碳,被氧化出來的更多。
品質相當好的鋼就這麽得到了。
李九州有些丟人,一個小屁孩兒自己摸索竟然就玩了這麽一手,自己還在糾結鋼坯的品質不同。
一個晚上,所有的鋼錠再次回爐,所有的焦煤也都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熠熠生輝的鋼錠,用火工的話來說:“錘子敲上去都悅耳,這就是百煉鋼!”
橫欄在槍的前面只有一步:子彈。
槍是要有一個設計,一個具體的標準的,子彈也要有,可是具體的材料卻不能到位。
連底火都做不出來,還說什麽槍。
因為現代裡槍械的底火是銅做的,大明朝的銅和錢沒有本質的區別,所以理所當然,山溝裡沒有多少銅可以禍禍。
李九州就開始給火工家的火柱,說一些主意,火柱一個一個來做。
沒有標準,就自己想標準,索信,最後還是找到了辦法:紙殼。
要保證槍的威力,火藥必須是顆粒狀才能充分燃燒爆炸,所以裹蛋清是很重要的,這一步浪費不少的雞蛋,哦還有少許白糖。
其次,底火,說起底火,李九州就想起小時候玩兒的火藥片小左輪,根據自己的記憶,他們複製了類似的東西:火藥片底火。
辛虧李九州是個玩兒過手卷煙的人,用紙包裹著火藥和鉛丸,底火雖然做不好,但還是小心地銜接了上去。
這個設計最方便的地方就是撞針不需要多大的力道就能激發底火的火焰,然後,槍就響了。
用火鉗子夾住這顆子彈,後面用火工做的激發裝置激發:一個形體很大的鉤子,利用杠杆原理,火工使勁一拽,勾頭對準底火就拍了下去。
一群人就看著火工一顆顆地試驗,一次不行,兩次不行, 那個鉤子就好像拍上了一個糧包,只是打地火藥到處飛揚。
終於在第八顆,一個形體頗為瘦弱,紙殼稍微卷得厚實的子彈上,有些改變。
這顆子彈是李自成卷的,不會卷煙的他,當然手藝粗糙,卷的東西少,卷的紙還厚。
咣!
李九州開始相信氣運了,這個李自成,他從銀州跑出來之後,沒去甘肅當兵,也沒去找土匪窩子,流落在山溝裡。
卻做成子彈,震驚混合著喜悅。就這麽流淌在李九州的胸腔裡。
三天之後,槍做好了。這把槍會被所有人銘記,不是因為其他的,而是因為他有個大屁股。
撞針和擊錘是難做的,裡面的原理是這樣。
一根鐵棍上面做了撞針,然後將它彎曲,卡在扳機上,扳機一扣,那根鐵棍就會恢復原樣,擊打底火。
害怕金屬疲勞,這個鐵杆只有開槍之前才能回扳,而且估計也扳不了幾次。
不過好在雖然麻煩,但是能用,再麻煩,只要它的威力夠大,那麽就如同一塊遮羞布,李自成試驗它的時候很是期待。
火工也很是期待,今天就是評判他能不能對得起老祖宗的時候了。
如果成了,這槍比起神臂弓,恐怖得太多。
害怕距離遠會打不準,李自成在二十步的距離上試驗槍械。
他拿著這個屁股跟槍管差不多長的槍,其中槍托還都是毛木,瞄準對著一根碗口粗的劈柴扣下了扳機。
那天下午,漫天的木屑和一根飛起來的一截樹乾,仿佛這世界上最燦爛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