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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在五代末》第9章 汙點
安排好護衛值夜,李延慶去到隔壁房,一進門,就看到癱軟在床上的司徒毓。

  李延慶搬來把椅子坐下:“怎麽,撐不住了,天都還沒黑呢。”

  “累啊,這連著三日,每日都趕一百裡的路,我骨頭都快震散架了。”說著,司徒毓勉力直起身來,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大腿內側。

  三日高強度騎行,不善騎行的司徒毓大腿內側被生生磨掉了一層皮。

  鮮血染紅褲子時司徒毓才感覺到劇烈疼痛,他的大腿內側早就因為頻繁的摩擦而失去了大部分知覺。

  入城之前司徒毓塗了些膏藥,綁上了紗布,換了條乾淨褲子,才勉強好受些。

  李延慶喝令道:“別去碰,忍著點,幾天就好了。”

  司徒毓趕忙停下手,經過這一路上李延慶的調教,他已經養成了令行禁止的習慣。

  “對了,三郎。”司徒毓歪著頭問道:“你也趕了三天路,怎麽感覺你一點都不累,進了城還精神抖擻的,甚至還有氣力與那趙匡胤舌戰?”

  李延慶聞言笑了笑:“天天騎馬,習慣了。”

  接近一年風雨無阻的騎馬上學,李延慶的騎技早已爐火純青,區區三日疾馳,並無大礙。

  “也是。”司徒毓再度問道:“方才在州獄裡,那趙匡胤為何執意要三郎你署名畫押,才敢處死囚犯?目前可是兩國交戰,非常時期可用非常之法,趙匡胤即便將那些囚犯悉數處死,朝廷應該也不會怪罪下來。”

  “趙匡胤。”李延慶翹著二郎腿,冷然一笑:“他不敢沾上汙點。”

  “汙點,這也會成為汙點嗎?”司徒毓有些不解。

  李延慶並不著急回答:“你可曉得,軍中有多少武將,朝中有多少文官,羨慕趙匡胤的升官速度麽?”

  司徒毓輕輕搖了搖頭:“不知道。”

  李延慶抬起手,攤開手掌:“從默默無聞的白丁,到殿前司都虞侯、一鎮防禦使,趙匡胤隻用了短短五年,幾乎所有文武百官,都羨慕他的升官速度,甚至是嫉妒。”

  “啊,我明白了。”司徒毓恍然大悟:“趙匡胤因為是聖上幕府老臣的關系,升官速度極快,召來了朝中百官的嫉妒,所以此番才不敢貿然對囚犯用刑,害怕沾染汙點,引來諫官彈劾。”

  “沒錯,所以他才非要我署名畫押,有了我的署名畫押,諫官們便捉不到他的把柄。”李延慶對趙匡胤的心思一清二楚,自然不會如趙匡胤所願。

  司徒毓這會算是明白了,原來李三郎與那趙匡胤是敵對關系。

  這朝中勢力當真紛繁複雜,三郎與趙匡胤為敵,那不就是李、趙兩家的衝突嗎?神仙鬥法啊!司徒毓隻覺頭也開始痛了起來:自己當初怎麽就鬼迷心竅,中了三郎的套,跟著他來了滁州呢?這豈止是一灘渾水,簡直就是修羅場!

  司徒毓揉了揉眼窩:“那三郎接下來如何打算?”

  李延慶毫不遲疑:“當然是審案了。”

  司徒毓對此雖然早有猜測,也做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聽到李延慶的肯定答覆,還是不由張大了嘴:“莫不成是要審那州獄裡近兩百名囚犯?”

  李延慶反問:“不然呢?”

  “那我呢?”司徒毓指著自己。

  “你?”李延慶似笑非笑地望著司徒毓:“你覺得呢?”

  “我...難不成,三郎是想要我參與審訊?”司徒毓擠出一個好看的笑臉:“我僅是一介司法參軍,無權參與審訊。”

  李延慶起身,走向床沿:“你放心,不勞你審訊,但卻需要你負責另一件事。”

  眼見李三郎的身影愈來愈迫近,司徒毓額角不由流下一滴冷汗:“三郎直說便是,下官一定照做。”

  李延慶也不客氣,當即吩咐道:“那好,從明日開始,你負責帶領人馬,去滁州各地收集這一百多名囚犯的違法證據,其中大部分人估計都罪不至死,不能再讓這些囚犯在監獄裡關押下去了,不然早晚會出亂子。”

  本來,收集證據這等公務,無需司徒毓這等司法參軍親自負責,放在周朝的地方州,自然有懂法的胥吏肩負。

  可滁州經過戰爭的洗禮,原本的行政機構早已不複存在。

  原來南唐安排在滁州的刺史、推官、判官等主要官員,早就棄城跑回了江寧府。

  而配套的各類胥吏,也早跑得一乾二淨,只是胥吏們都是滁州本地人,根基在滁州,跑不了太遠,只能跑到家中躲藏起來。

  周朝新征服滁州後,雖然派了官員過來,但胥吏卻沒法調派過來。

  而只靠幾名官員,是沒法將州衙運轉起來的。

  譬如宋州州衙,正經官員不過七人,胥吏卻有一百多名,這樣才能管理好宋州七縣。

  據李延慶所知,目前的滁州衙門,官員不過知州、判官、推官、司法參軍四人,還缺司戶參軍、錄事參軍,胥吏也只有接受周朝征召的十幾人,完全沒法將州衙的攤子支起來。

  南唐官員們逃出滁州時,一把火將州衙全部燒毀,各式名冊也隨之化為灰燼,新的滁州衙門即使想征召胥吏,也缺少名冊。

  知州馬崇祚目前在來安縣, 不光是要視察早稻搶種,還肩負著找尋胥吏的重任。

  所以,這趕赴各地收集證據的“重任”,就只能由司徒毓負責了。

  “下官領命。”司徒毓歎了口氣,心想:這下子,怕是要累個半死了。

  李延慶伸手拍了拍司徒毓的肩膀:“今日你先好生休息,明早辰時就出發,屆時你可要主動起來哦,千萬別讓我派人來喊你起床。”

  司徒毓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明白明白,我明日卯時就起床,一定不用三郎派人來喊。”

  “這就好,起來,陪我去吃個晚飯。”

  ......

  趙匡胤蹲在一張奢華的檀木大床旁,關切地注視著床上躺著的枯瘦老者:“阿爹,李延慶入城了,就是那個李重進家的三子。”

  原本強壯如牛的趙弘殷,被病痛折磨近一個月,活生生瘦了三十多斤。

  “是嗎?我記得,你以前跟我提起過他。”趙弘殷嗓音如鼓風機一般沙啞。

  趙匡胤滾熱的大手探入被窩,緊緊握住父親枯槁冰冷的手:“那還是前年了,就黑雲隊那事情。”

  “我...想起來了。”趙弘殷盯著黑漆漆的床頂,布滿血色的眼珠緩緩轉動了一下:“讓著他點,現在...現在還不是與李家為敵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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