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子夜三更,平安無事。”
“趙哥,更夫走了嗎?”
牆角的陰影中探出兩隻狡猾的小眼睛,咻的一下又縮了回去。
“再等等。”
又過了一刻鍾,四個鬼祟的身影躡手躡腳地離開牆角的陰影。
明亮的月光下,幾人全身皆黑,隻漏出兩個眼睛。
疾步走過路口,來到一處白牆青瓦的圍牆下。
四人配合默契,一人半蹲在牆下,三人以其為跳板輕松翻上圍牆,然後兩人一拉,都翻過了圍牆。
“趙哥,還有多遠?”
一人從懷中掏出地圖,攤開對照一番後回道:“再往西過三堵牆就到了。”
“這府可真大啊。”其中一人感歎道。
“節度使府,能不大嗎?”
“我們還沒偷過節度使府哩。”
“別說了,快走,都頭說了,這次要是得手,一人二十貫!”趙哥將地圖收入懷中,帶頭沿著牆壁的陰影前進。
兩刻鍾之後,四人又翻過了兩堵圍牆,躲過了三波打著燈籠的上夜人,來到了一處院子的牆角。
“應該就這了,角落有人守著。”一個人頭探出圍牆,望向對面的院子。
“彭二你先下來,我肩膀疼,你是不是長重了?”
“嘿嘿,出來前我又喝了瓶酒。”
“你個夯貨。”
彭二躬身,輕輕一躍,落地時隻發出極輕微的響聲。
“趙哥,我看這活是乾不成了,那院子四個角都有人看著,保不準院子裡也有人,一過去,準被發現。”
“乾不成也得乾,空手回去,都頭還不得剝了我們的皮!”
彭二轉頭問左邊的人道:“牛哥,你怎麽看。”
“要不,我們跑?”牛哥眨了眨眼睛,問自己左邊的人道:“孫三,你說呢?”
“我覺得行。”孫三聲音嘶啞。
趙哥陷入了沉思,他和彭二是一個隊的,牛哥和孫三則是另外一個隊的。
傍晚的時候,都頭找到他們四個,要他們去節度使府偷一個人出來,他們四個曾經都是賊,自然就被選上了。
為了防止他們逃跑,特意從兩個隊中各挑兩人,這個時代當逃兵是很普遍的,但被抓到就是死。
“要我說,我們還是把活幹了吧,到下半夜,那幾個護衛準撐不住。”
趙哥並不想當逃兵,畢竟曾經做賊的時候,有上頓沒下頓的,還被官府追捕,現在雖然乾的是賣命的活,但起碼吃得飽睡得好。
“那就再等等?”彭二轉頭問道。
“等啥呀?越等下去越容易被發現,這可是節度使府,被發現就完了!”牛哥有些不耐煩了。
牛哥深知,想要逃跑就一定要統一四個人的想法,若是另外兩人不想跑的話,他兩也跑不掉。
“你不想當兵了,我還想當兵呢,你沒被官府追夠嗎?”趙哥壓低聲斥問。
四人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蚱蜢,有人跑了的話,剩下的人都會被連坐,也是一死。
“這年頭做賊當兵,有什麽區別,都是賣命。”孫三嘶啞的嗓音如同破風箱一般粗嘎難聽。
“反正我兩不想跑,你們別連累我們。”彭二一向為趙哥馬首是瞻,短小的身子往趙哥那便挪了挪。
“不跑等會就得死!跑了還能活命。”牛哥急了。
四人低聲爭論時,並不害怕被隔壁院子的護衛聽見,護衛身邊點了火盆,
聽不到這邊的聲音。 而根據都頭所說,這附近的院子都沒住人,所以四人也不怕所處院子的屋中有人。
距離四人所在牆角不遠處,正是這處院子的主屋。
屋中,一隻耳朵緊貼著牆壁,將四人的話語聽得清清楚楚。
“張大哥,他們好像要跑了。”
張正聽著手下在他耳邊的低語,抬起手輕輕一揮。
牆角四人還在爭論不休,趙哥有些忍不住了,剛想拔刀的時候,聽到‘砰’的一聲巨響。
房門應聲而倒,十幾名披甲侍衛破門而出,十幾柄明晃晃的鋼刀包圍了牆角的四人。
“跑?你們想往哪裡跑啊?”
月光透過厚厚的窗紙,點點微光鋪撒在光潔的青磚上。
李延慶睡得正香。
“郎君,醒醒。”
費勁地睜開雙眼,扭頭看了看窗外,李延慶的腦袋暈乎乎的:“現在什麽時辰?天還沒亮啊。”
“郎君,現在是子時三刻,張正就在外邊,說是抓到了人,要請郎君去看看。”
“是麽,拿我外衣來。”李延慶聞言,瞬間有了精神。
守夜的丫鬟馬上從衣架上取來袍子給李延慶。
丫鬟提著燈籠在前,李延慶跟著走出院子,正看到等在門外的張正。
“三郎真是神機妙算啊!”
李延慶用手攏了攏散亂的長發,微微笑道:“神機妙算倒談不上,張叔快帶我過去吧,邊走邊說。”
張正走在前頭,也提著個打燈籠,興奮地說道:“那四個憨賊,剛抓到就全招了,有一個,連他十年前偷隻雞都招了出來。”
“都是殿前司的人嗎?”李延慶問道。
“剛開口就說了,四個都是。”
恩,看樣子是陶文舉派來的人,他果然按耐不住了,李延慶點了點頭:“沒人受傷吧?李從義那邊三個人也沒事吧?”
張正滿臉笑容:“我們的人一個沒傷著,倒是有個憨賊爬牆想跑的時候,給扯了下來,摔折了腿。”
“那就好,有勞張叔了。 ”李延慶誇讚道。
節度使府上有個一座廢棄的小型監獄,趙哥等四人此時被綁了個結實,關在一間牢房中。
“我都說了趕快跑,非要等等等,等你娘呢!”牛哥破口大罵。
“不準說話!”門外的護衛呵道。
牛哥聽話地閉上雙嘴,牢房歸於安靜,只有蠟燭燃燒的劈啪聲。
昏昏迷迷之中,牛哥聽護衛恭謹地說道:“郎君。”便曉得是正主來了。
牛哥睜開眼,牢房外站著個白袍男子,燭光昏暗,面容看不真切。
“以前是賊?”男子的聲音很是年輕。
“是。”
“做賊的時候,殺過人沒有?”
“殺,殺過。”牛哥不曉得還要問這些幹什麽,剛才明明都招了的。
李延慶示意護衛將剩下的三人都弄醒,一一詢問。
這四人當兵前,年齡最小的彭二都做了七年賊了,四人皆背負不止一樁命案,曾被官府通緝。
但這年頭,每隔幾年就有大赦,四人犯了案,沒幾年又是良民,後來成了兵,更是所有案底一筆勾銷。
李延慶聞言不由歎息,都是些罪大惡極的人,竟然能加入禁軍,甚至還是護衛開封和皇宮的殿前軍。
張正在旁說道:“郎君,他們就是這樣的人。”
“軍隊中,現在都是些這樣的人嗎?”李延慶扭頭問身後的張正。
“大部分是吧,身家清白的人,除了實在找不到活路的,沒幾個願意當兵”張正回道。
“那就把他們都押出來吧。”李延慶的眼中再無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