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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鬥在五代末》第93章 軟硬兼施
“雖然我也為竇儀的遭遇感到不公,但...范質這一步未免也邁得太大了。”

 收到消息時,李延慶正翻閱烏衣台送來的報告,而後就有了如此感慨。

 安清念在同一間書房讀書,挺著小孕肚的她抬起頭,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這有什麽不好的?范質此舉完全就在為兵變煽風點火,三郎該感到高興才是。”

 雖然軍中的各路高級武將正在為兵變摩拳擦掌, 但並非每個武將的腦袋裡裝著的都是篡權。

 各個時代都不缺中立派,此時雖然中立派少了些,但終究還是有的。

 而范質貿然起複竇儀的舉動很有可能將這些中立派推向對立面。

 李延慶往椅背上一靠:“如今家父不在京中,被此事激怒的武將恐怕都會被韓通這廝給拉攏過去,甚至有可能會立刻激起兵變。”

 安清念不屑道:“激起兵變?就韓通在禁軍裡那點可憐的影響力,他豈能策動兵變?”

 “我怕的並非自上而下的兵變,而是自下而上的兵變, 士兵是可以裹挾武將的。”李延慶揉了揉眉心, 眼中浮現出一抹憂色。

 “自下而上的兵變?就一個竇儀,應該不至於......”話雖如此,安清念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光一個竇儀肯定是不夠的,但誰知道范質接下來還會做些什麽?他都能起複竇儀了,還有什麽做不出來?”

 李延慶一連兩問,其實都是在問自己。

 按理來說,范質這麽理智的人,所作所為都應該符合理性,合乎規矩。

 可偏偏在郭榮剛離世還未下葬的當口,范質幹了件非常不理性的事情出來。

 隻此一事,就足以推翻李延慶之前對范質的評估。

 或許,從此往後,都不能再將范質視為一名絕對理性之人。

 面對理性之人,可以猜度其行為,而面對非理性之人, 一切揣摩都是無用的。

 竇儀的起複倒還不至於引發自下而上的兵變,畢竟他只是得罪了一部分上層的勳貴武將,並未牽涉到下層士兵的利益。

 可這難免會引起恐慌,韓通也可借此機會在軍中興風作浪、鼓動士兵。

 這些還只是其次,李延慶目前最怕的就是范質繼續出昏招。

 若是范質接下來的舉動危及到下層士兵的利益,那就足以引發兵變了。

 目前來說,李家的篡位計劃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到實現最後一步至少還需要兩到三個月的時間,這也沒辦法,以古代的通行條件以及組織能力這已經是極限中的極限了。

 在此之前李重進只能乖乖待在駐地,若是韓通趁著這段時間搞事情,那可真就難辦了。

 安清念皺著眉思忖一陣,說道:“三郎倒不必過多憂慮,妾身以為,這應該只是一次敲打罷了,范質還不至於失了理智。”

 “我考慮過這一可能,你說這是敲打,可這敲打的力度也太過了些......”李延慶搖了搖頭:“不像。”

 安清念合上手中書冊:“那三郎以為,范質是否還有後續手段?”

 “不好說,我對范質的了解終究還是少了些。”李延慶轉頭朝門口喊到:“李石,替我送封信。”

 很快,這封信就送進了同處右一廂的馮府。

 等到天黑,李延慶與一眾親衛打馬出門,直奔位於右二廂的鳳鳴館。

 後頭依然有趙家的眼線追蹤,但李延慶並未在意,趙家可以派人追蹤他,他當然也可以派人追蹤趙家。

 在京城裡,小手段誰都可以用,現在還遠未到徹底撕破臉的時候。

 鳳鳴館內的一間簡樸靜室內,香爐中的香已經燃了一半。

 馮吉枯坐於案前,盯著一截搖搖欲墜的香灰,似有心事。

 哢哢哢...秦蕊推開房門:“郎君,李三郎到了。”

 馮吉突然“活”了過來,連忙起身:“我去迎他。”

 門外傳來李延慶爽朗的笑聲:“馮少卿不必多禮,我已經到了。”

 話音剛落,李延慶就進到了室內。

 今日他是鳳鳴館唯一的訪客,皇帝賓天,京中任何娛樂場所都要歇業一月以表哀悼。

 “倒是在下失禮了,三郎快請坐。”馮吉微微低頭,態度很是恭謙。

 兩人落座,秦蕊奉上新點的濃茶後便坐在了馮吉身後的陰影中。

 雖是一介女子,但秦蕊常遊走於官僚之間,在局勢分析上常有獨到見解,故而李延慶允她參與這靜室中的私密會議。

 馮吉已在靜室中等候良久,故而沒有拿起茶杯,徑直問道:“三郎可是為今日早朝一事而來?”

 李延慶禮貌性地抿了口濃茶,輕輕放下茶杯:“當然,范質此舉過於大膽,我想聽聽少卿的看法。”

 “很顯然,范質是想為竇儀翻案,竇儀是奉他的指示去的洛陽,也因此丟了差遣賦閑於家,於情於理范質都得給個交代,只是先帝剛剛賓天,而剝奪竇儀差遣的正是先帝,直接翻案過於不敬,故而范質只是給竇儀安排個禮儀使的差遣,而且此舉必會在勳貴間掀起軒然大波,范質可視局勢變化再決定是否給竇儀更正式的差遣。”

 馮吉早有腹稿,一番分析下來是半點停頓也沒有,非常順暢,同時也足以顯現他對於范質的了解。

 李延慶若有所思,問道:“你的意思是,范質早已預料到可能的風險,卻依然有此等大膽舉動?”

 “范質其實與家父很是相像,他們二人本是志同道合的密友,皆欲扭轉這武人當權的世道,當初先帝親征北漢,家父與范質皆持反對態度,但只有家父選擇了死諫,他以冷眼旁觀換來了先帝的信任,我本以為他失了本心,但這幾年看下來,他依然還心懷曾經的理想,無論是大周刑統,亦或是洛陽韓倫一案皆是為了這一理想,如今起複竇儀自然也是如此,至於所謂風險,我想范質定然是有手段的。”

 馮吉帶著回憶的口吻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也說得很明白。

 范質自始至終都是為了他扭轉世道的理想,他覺得竇儀能助他實現理想,所以他就起複了竇儀,僅此而已。

 至於可能帶來的風險,以范質的縝密他自然是考慮過的,可見他認為此舉的利益要高過風險,或者說他能夠擺平這些許風險。

 “原來如此...”李延慶頓一小會消化這些信息,又問道:“那少卿以為,為應對風險,范質接下來會有何舉動?”

 馮吉喝了口茶潤潤喉嚨,徐徐說道:“這我也只能猜個大概, 范質雖性子執拗,但他畢竟沒瘋,現在遠未到全面打壓勳貴的時機,作為托孤重臣,他能耐得住性子再熬幾年,硬的手段他已經使過了,接下來當會以安撫為主,這次調鎮,西北那邊有幾個空出來的州,他可能會起複幾個賦閑的節度使,京中這邊應該也會有動作,開封戒嚴已有些時日,該是松一松的時候了。”

 事情果然如馮吉預料的那般發展。

 淮南戰事不順時,郭榮曾撤了幾個節度使、防禦使的職,還拿幾名地方武將當了祭天的刀下鬼。

 現在范質將這些被撤職的武將重新起複,調去了西北。

 雖然西北苦寒,但再苦寒也多少有些油水。

 除此之外,范質還撤了開封縣縣令路延規的職,從三館中調了呂端出任開封縣縣令,並以此為契機取消了開封內城的戒嚴。

 雙管齊下,起複竇儀所帶來的波瀾便偃旗息鼓,沒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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