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張豐毅又聯想到,雷蒙德失控的階段,和他身上特殊能力的出現,恰好處於同一時期。
兩者本來就都很不同尋常,卻又如此巧合地重合在一起。
它們之間是否有一定聯系,還是說,毫無乾葛的兩件事,只是偶然地發生在了相近的時間內。
侍者為他們端來兩杯濃香四溢、冒著熱氣的咖啡,用紙杯裝著。
唐隨即沉默下來,以免被旁人聽到。
陷入沉思的張豐毅則低頭裝作注視紙杯的樣子,他不想讓唐看出他心裡的疑惑。
…雷蒙德是在中印邊界執行完任務後,回來就出現異狀的。
假設我身上古怪能力的產因,與促使雷蒙德失控的因素相同,我就能把事件的開端前推到執行第一次任務期間。可如果具體要看,我和雷蒙德之間到底有沒有聯系,是否由同一因素引發的,最好是進行詳細調查。
…要是調查的話,無論如何,由本部經手可要比我單獨調查強得多。
張豐毅接著考慮了一下,本部處理完畢進行調查的可能性。他認為既然事情由本部的任務引發,本部就不可能僅僅簡單了事,所以它必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等待侍者走開以後,唐繼續原來的話題,語調依舊急促而不顯任何波瀾。
“本部和新成立的紐約黑手黨老板經過洽談,我們決定借助黑手黨軍團的力量。”
“一名指揮官已經帶人包圍了,線人發現的那棟鄉村別墅。據傳回的消息稱,雷蒙德就在別墅。但指揮官派進去搜尋的人毫無例外地都沒能出來。”
“根據情況,本部認為,雷蒙德的危險等級非常高,計劃調派兩名殺手過去。伊桑是最了解雷蒙德的殺手,人也是他雇傭的,所以伊桑自然在其列。剩下一個就是你。”
“你不用自以為本部有多麽重視你,派你去的主要原因是其他殺手要麽常年隱匿,要麽就像我一樣任務纏身。實在找不到別人,就只能讓你去。”
唐端起盛裝咖啡的紙杯,姿態優雅地淺淺地啜飲一口,頓了一下,又說:
“伊桑預計今天晚上趁夜色潛入進去,你必須在那之前抵達任務現場。記住,來自黑手黨的軍團指揮官叫拉吉·瑞迪,你的職責是偵察、及時發出警報、射擊中為伊桑填充子彈。除了這些,什麽都不要管,尤其注意不要去招惹瑞迪的人,不到必要,不要試圖和他們交流。”
張豐毅專注地聽完唐的囑托,默默在心裡記憶了一遍。
按照過往經驗,唐的話一旦出口就不會白說,自然有她的道理。故此,該注意的他自會注意,該保留的他也會保留。
“那幢廢棄的鄉村別墅在哪裡,我至少要在幾點到達。”
對於張豐毅來說,主動發問或許有些奇怪。但經歷兩次任務,特別是意外獲得的能力,讓張豐毅增強了不少信心和勇氣。
如果一個徒弟跟著師傅旁觀了幾個月的手藝,他卻仍舊沒有膽量親自上手,做師傅的又有什麽教授的價值。
…更何況,現在不是退縮和慌張的時候。
“你需要去紐約州南部郊區一個叫長島的著名旅遊小鎮,別墅的地理坐標儲存在你的GPS中。建議你最好是將近黃昏時抵達。”
“那樣的話,沒人會注意,就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觀察。”
…今天晚上,將近黃昏。
張豐毅嘀咕了一句,匆忙向咖啡廳的鍾表瞄了一眼。
時針指向數字四到數字五間的間隔,
約莫四點一刻的樣子。 …唐怎麽不早說,要是碰上晚高峰十點也到不了。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即刻動身。
他於是一口氣把紙杯裡的咖啡喝乾淨,舔了舔發苦的嘴唇,扭身出了客人寥寥的咖啡廳。
唐默許了他的離開,她也有很多事要做,明白時間的緊迫。
張豐毅火速乘公交車返回租賃的公寓,從櫃子裡取出鼓囊囊的戰術背包,通過GPS上的標記,打的去往任務所在地。
雷蒙德所在的廢棄別墅位於一片蕭瑟的橡樹林中。
人工種植的橡木整齊劃一地排開,仿佛士兵列成的方隊。軟糯的深黑泥土上覆蓋著厚厚一層枯黃、輕脆的樹葉,像毯子一樣。
粗壯的樹乾橫生枝椏,葉子業已掉光。
下了長島快速公路的張豐毅,亦步亦趨地走進這片空曠而冷落的樹林。
靴子踩在地上的枯葉,發出清脆的響聲。
走盡橡樹林,是一大片覆滿落葉的空地,被堆放的沙袋包圍。
有幾個穿迷彩服、軍人模樣的外國人,臥在有常人膝蓋高的沙袋掩體後,把裝狙擊鏡的溫徹斯特M70步槍放到掩體上。他們不知是在休息,還是在低聲聊天。
沙袋掩體形成的包圍圈中,當中一座二層山地別墅,寂寥的陽台和房頂上滿是泛黃的橡樹葉片。
躺臥地上的軍人中有伊桑強壯的背影,張豐毅便知道他找對地方了。
聽到身後的張豐毅發出了動靜,軍人模樣的人中有一個率先起身,隨手拿起沙袋上的溫徹斯特M70步槍,扭頭朝橡樹林裡望去。
吸引他目光的不是一步步地朝他們走來的張豐毅,而是他垂下的那把金黃色沙漠之鷹。
龐大的槍身,流暢的曲線,硬朗的金屬槍體。刺目的反光如同岩漿流淌,堪比小臂長度的槍管垂下,仿佛擊出就能把底下的泥土打個深洞。
這絕對是一柄好槍,而且是無比珍貴、威力非凡的好槍。
可誰能想到,握著這把凶器的人竟然是個長相平凡的年輕人。
他背著裝備齊全的戰術背包,一臉認真地朝看上去是指揮官的青年白人打招呼。
張豐毅走著,準備去和伊桑匯合。
站起來的白人指揮官拉吉·瑞迪突然走過來,伸手,一把攔住了他。
張豐毅看著擋在胸前的臂膊,隻得站住。
攔住他的指揮官鼻梁挺直,輪廓清晰,淡藍色的眼睛動也不動地注視著張豐毅手裡的槍。他深邃的眼眶裡顯露出劇烈的感情變化。
指揮官抬手就要去奪張豐毅的槍,虧得張豐毅反應及時,把手縮到了背後。
沒有奪到槍,指揮官頓時抿起嘴唇來,滿臉不悅的樣子。
他指指張豐毅握槍的手,以白種人慣有的高傲腔調說道:
“那是你的槍嗎,拿過來。”
張豐毅反而把槍藏得更緊了。
唐說過,這把槍的形製非常卓殊,根本不像為人類所配製的。她的原意是要帶回本部詳查,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就留在了張豐毅手裡。
說到底,這把槍是查理送他的,他理應擁有自由攜帶的意願。本部也只能檢查一下,無權沒收,更別提一個與他毫無瓜葛的美國佬。
見張豐毅杵在原地,好像壓根沒聽見一樣,白人指揮官拉吉·瑞迪惱怒地衝他吼道:
“你的上峰沒有教育過你嗎,要堅決服從長官的命令。本部的長官不在,我就是你們的臨時長官。”
“老板和本部的合作也是雙方都認可的事。在這裡,除伊桑外,我的等級最高,我有權檢查隊員的武器。”
張豐毅沒法開口。
他明知道指揮官是發現了那把沙漠之鷹的不凡之處,想知曉唐和他共同保守的秘密,但張豐毅就是想不出措辭來反駁他。指揮官的話貌似底氣十足,實則是無理取鬧。
可他張豐毅要是能言善辯,可以幾句話頂回去的話,他就不至於在以前的公司裡當個小透明了。
…不能被他奪走槍,不管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麽,是想奪槍充作私人收藏,還是想檢驗出槍的非凡之處。查理作為我們的雇主,他的秘密不能叫外人知曉。
實在不行,就當遇了歹徒,跟他翻臉。
張豐毅固執地把槍收到腰後,他腦海中已在快速分析起假如動起手來,雙方的實力對比。
…我的能力對狙擊準度方面有極大提升,自身實力也主要在遠程攻擊上。論射擊,我自信平時僅從事殺人越貨的黑幫中沒人能超過現在的我。
但論近戰,就有些棘手,這還是經過本部的魔鬼式訓練以後的情況。
…要想勝過他,我得做出遠快於他上膛速度的行動,和他迅速拉開距離,以增強我的優勢。
正當張豐毅想挪動腳步時,伊桑不知從哪兒出來, 他忽然走近張豐毅和指揮官,讓瑞迪放下手來。他聲音沉穩地勸解道:
“本部的新手,不懂規矩。
“他是不是對黑手黨的前輩不太尊重,你才阻攔他的。紐約黑手黨成立不久,他要是冒犯了你,你多體諒。”
瑞迪冷哼一聲,顯然對這個不知好歹的新手不太滿意。
雖說紐約黑手黨和原來震動世界的舊黑手黨並不是同一個組織,甚至沒有絲毫關聯。
事實上,本部才算是舊黑手黨真正的繼承者,因為它是由黑手黨家族殘余建立起來的。
但他們紐約黑手黨的規模一點兒也不小,否則也不會狂妄到起這個名字。紐約80%的海洛因、大麻生意都要由他們經手,組織結構也完全采用舊黑手黨的模式。只不過,資助他們的財團是幾個不太出名的家族罷了。
瑞迪傲氣十足地交叉雙臂,眼神倨傲,但仍是不情願地讓開了道路。
伊桑的說情的確值得正視,伊桑有很強的實力和背景。他在進入本部前,是美國特種部隊綠色貝雷帽的一名上尉,不僅領導力了得,槍法也是極準。
瑞迪說心裡話,純粹是怕惹惱了伊桑和背後的本部。
而這次的任務,伊桑是絕對的主力。
“伊桑,你們如果有所保留,我們以後可怎麽合作。難道連一把槍也不肯給我鑒賞一下嗎。”
“不過,既然你的人不願意,我也不強求。只是我想說明,但願本部的新手,不要拖了你的後腿。你的實力,我是絕對信任的,可他嘛,我就不敢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