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孝夫妻二人在邢氏院子裡磕頭哀鳴,苦苦求饒。眾人都瞧得於心不忍,一時都起了兔死狐悲的同情心。就連兩個小廝也是大為不忍,呆愣愣舉著棍子不忍下手。
誰知邢夫人瞧著這一幕毫不心軟,只是冷笑不已。
這也怪不得她狠心,只是平日裡被王夫人、王熙鳳並小紅這乾人明裡暗裡欺壓得狠了,如今一旦翻身怎麽肯善罷甘休?
雖說小紅不過是個奴才,也當真不敢和邢夫人怎樣,可她仗著身後有靠山,大不把邢氏瞧在眼裡,舉止言語之間傲慢無禮,早就把這位大太太得罪死了。
如今她鐵了心要整治小紅,打得又何止是她一個人?
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當下林之孝夫妻苦苦求饒不迭,磕頭磕得頭都破了,眼淚鼻涕混著血汙蹭得到處都是,瞧得人心酸。
邢太太見這夫妻二人如此舉止更是勃然大怒,登時站起身一腳踹開門就走在當院兒,指著二人大罵道:“你們打得好盤算,弄出這可憐相兒來給誰瞧呢?平日裡你們瞧不起我的樣兒都哪裡去了?不是有哪個太太、哪個奶奶給你們撐腰,從來也沒把我放在眼裡麽,如今又來找我做什麽?快去找你們那知心的太太奶奶去,別在這裡給我弄這惡心樣兒給誰瞧呢?叫別人見了還倒要怪我心狠呢,什麽東西!”
邢太太罵了這一家三口,扭頭又罵那兩個小廝道:“你們兩個倒是心善,顯得這府裡就我一個是惡人了?很好,既然如此我也不怕耽這名聲兒了,你們給我照死裡打,若是舍不得下手就陪著他們一起挨打,這才真是有情有義的呢!”
兩個小廝被這一通罵登時就變了臉色,高高舉起棍子,狠狠就往小紅身上打了過去。林之孝兩口子哪裡舍得看女兒挨打,忙就哭喊著抱住了小紅,棍子登時就砸在了他們身上,疼得兩人呲牙咧嘴卻不敢吭氣。
小紅一見父母為她受了這般苦楚登時哭著就要往外掙扎,想著要護著父母,自己挨棍子。可憐天下父母心,這老兩口怎麽忍心看自己女兒挨打,當下只是死死抱著她不肯撒手。
一時間這三口人在棍棒下摟成一團瑟瑟發抖,哭爹喊娘聲聽得人心中無限酸楚。
旁觀眾人見了這情景一時都別過頭去,不忍再觀看。
邢太太見了更是火往上拱,喝罵眾人道:“原來你們都是些個有人心的,只有我是個沒人心的麽?往日我被這賤人頂得說不出話來,背地裡忍氣吞聲的時候怎麽就沒見你們放個屁出來?如今倒個個都成了好人了,給我照死裡打,天底下別的不多,奴才且多得是,最多死了再買幾個回來就是了!”
兩個小廝被邢太太這一聲呵斥,隻得手上加力,更是往死裡打起來。
院子裡一時只聽哭聲不斷,院子外卻早有人急得來回直轉,卻是探春與鴛鴦、待書幾人。
她們心裡想著是要進去勸解,可一見邢夫人正在氣頭上,誰又敢進去?
這幾人聽得院子裡的哭聲更加淒慘,更是急得不得了,一行轉一行叫道:“這平兒去了這麽久怎麽還不回來,難道是琮兒不在麽?”
此刻院子裡兩個小廝手起棍落早就打了十幾棍子下去,直打得林之孝兩口中皮開肉綻,把小紅不曾疼死。她此刻終於幡然醒悟,跪在地上死命磕頭央求道:“太太,我知錯了,今日太太生氣全是我的不是,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是我自以為攀附上了高枝,忘了自己是個奴才,這才處處頂撞太太,我死有余辜,太太只打死我就好,先把我爹娘拉開,就打死我也絕不敢有半分埋怨的……”
邢夫人聽了小紅這一番哭訴,不禁咬牙切齒冷笑道:“你終於知道自己錯了,還真是難得,你可不知道當初我被你這奴才給氣得夜夜無法入眠,恨不得一頭磕死呢。那種屈辱你如今可嘗到了麽?”
小紅聽了更是大哭著磕頭不迭,哭叫道:“太太,我當真知錯了,太太饒了我爹娘,我從今給太太當牛做馬……”
邢太太一聽這話當即便冷笑道:“你這話當真是有趣得很呢,我並沒有要罰他們,且我也打不著他們,是他們為了你非要挨打,與我何乾?我告訴你,你父母即便今日死在我院子裡也是因為你的緣故,是你害死了他們,你就死了也給我記清楚!”
說罷,邢太太更是咬牙切齒罵兩個小廝:“你們是不是也想陪著死?怎麽就不敢照死裡給我打?是我這個當太太的說話不管用,還是我無權懲治一個奴才?!”
兩個小廝被這一聲呵斥嚇得一哆嗦,忙就更死命打起來。 可憐林之孝兩口子為女兒挨了打卻一聲也不敢做,隻恨平日太過嬌慣女兒,這才得罪死了主子,今日受這般苦楚。
小紅此刻更是後悔得一心隻想死在當地,可扭頭見了父母強忍苦楚卻拚死護著自己模樣,又不忍就死,這一份煎熬比棍棒之痛更痛了無數倍。
旁觀眾人見了眼前三口這般形狀,一時都不知該怎麽說才好。若說小紅可憐,可這丫頭平日的確是不知深淺,往死裡得罪了太太,也真真可恨。若說是邢夫人太過狠心,可這些人誰又不知道她平日受了小紅這乾人多少氣,如今就是認真要報復可也不能說她不應該。
若說可憐也只能說是林之孝兩口子可憐,但當真追究起來,這兩口子今日挨打又何嘗不是管教女兒不嚴之過?
但眾人也都是有父母有兒女的人,誰又不嬌慣放縱子女?
父母之情皆是如此,哪裡又有道理可講?
只有兩個小廝被邢太太一頓呵斥,當下也只能硬起心腸,下手越發狠了,直打得老兩口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院子裡正鬧得不可開交,猛然就見打院門外笑嘻嘻走進來一位公子,滿身都是陽光,俊美得叫人睜不開眼睛。
眾人一見這人登時都是心中一喜,就連邢太太當即也忘記了惱怒,一仰臉滿臉都是笑容,說話的聲音萬分溫柔寵溺:“琮兒,我的兒,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