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撒潑撒得正過癮呢,猛然就聽外頭有人高聲喝罵道:“你叫寶玉去死,我還叫你去死呢,你怎麽不去死去?”
聽這聲音正是賈母的來了。賈政登時臉色一變,忙就迎出去笑道:“原來是母親來了,母親快請進來。”
賈琮聽見是老太太來了,也忙就迎了出去。只見賈老太太走得滿臉是汗,怒容難掩。她先見了賈琮,登時就強笑道:“好孩子,我都知道了,也都聽見了,這才多虧了你,不然還不知要出多大的事兒!往後咱們府裡的大事兒都少不得你了,你可要多多費點子心!”
賈琮聽老太太這麽一說,立刻暗叫不好:這老太太也太精了,這就要把自己和賈府強綁在一塊兒了麽?
說實話,他這次肯出頭管這閑事兒,大半還是為了黛玉的緣故。若不是黛玉,他才懶得管寶玉的死活呢。
賈母活了七十來年,怎麽會瞧不出賈琮心思來?
只見這老太太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一行喘一行流淚道:“好孩子,你答應我,往後好好看著咱們賈府,可好麽?”
賈琮一聽頓時為難萬分:賈府如今破落成這般模樣,他接手這爛攤子做甚麽,吃飽了撐的麽?
可賈老太太見他不肯答應,拉著他就要往下跪,一面又哭訴道:“好孩子,你說句心裡話,我平日待你怎樣?再則,你雖然有才乾,可我在背地裡給你鋪了多少路!你是個聰明孩子,這些就我不說你也猜得到。我這麽大費苦心地,不就是為了你往後能照看住咱們賈府麽?”
賈琮被這老太太一哭一鬧,頓時就心軟了,忙一把拉住賈母道:“老祖宗,您這可叫我怎麽回您的話?總是我也姓賈,咱們都是一家子人呢,賈府若是出了什麽事兒,我也不見得有什麽榮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話我還是明白的。您老人家盡管放心,只要我在就決不許旁人欺負咱們家!”
賈母一聽這才破涕為笑,摟著賈琮便哭道:“好孩子,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了人,往後咱們家能如何就全靠你了。”
賈母見賈琮總是答應了下來,登時大為歡喜。她心裡又惦記著寶玉,因此一面和賈琮說話,一面又急急忙忙往屋子裡走。
賈琮見她走得匆忙,生怕她再摔了,忙就扶著她進了屋子。
賈寶玉倒也乖覺,一聽見是賈母來了,登時便又扯著嗓子高聲叫喚起來。
其實,賈政雖說打了他幾棍子,可也絕不至於就疼到如此地步。他是平日嬌生慣養慣了,此時又見了自己的靠山,一時間才忍不住大喊大叫,發泄他受的委屈罷了。
賈母早就心疼得要死,哪裡還經得住寶玉這樣兒。一見之下登時把什麽都忘了,抱著賈寶玉就“肉啊”、“肉啊”地痛哭起來。
此刻最尷尬的莫過於賈政了。
賈府一向都是他當家做主的。可方才賈母那一番話是什麽意思?明明就是要奪了他的權的意思!
再則,賈母一見了賈琮就摟著說了一大堆話,對他卻連個正眼兒也沒瞧過一眼的。
直到見了寶玉又抱著大哭起來,賈政更是尷尬,忙陪著笑對賈母說道:“母親,您老人家怎麽過來了,這麽大熱的天,有什麽事兒隻叫我過去吩咐一聲兒就行了……”
誰料賈政這裡說了半天,賈母也只是抱著寶玉哭個不休,都不用正眼看他一眼的。
賈政尷尬了半日,又和賈母說了半晌話,賈母這才扭頭厲聲喝問道:“你原來和我說話呢,我竟然不知你眼裡還有我,但凡你還有一點子想著我也不能把寶玉打成這樣……”
賈政一見賈母臉色嚴厲異常,
竟是她從來未曾見過的,一時間更是惶恐,忙就跪在地上開始求饒。賈琮在一旁見了她母子二人這樣,心裡不由得一陣煩悶:賈政對寶玉的確是太過嚴厲,毫無親情可言。但賈母又何嘗不是太過寵溺,這才把他慣得無法無天……
正巧這時候賈府的人都聽說了寶玉挨打,紛紛就過來瞧了。頭一個自然是王夫人哭著就來了,隨後王熙鳳、尤氏、李紈、薛姨媽並賈府幾位小姐都匆匆趕來了。
房裡越發亂得人頭疼,賈琮皺眉便悄悄走了出去。誰想他將出了院門兒迎面就見平兒來了。
賈琮可有些日子未曾見著平兒了,如今竟然能在這裡遇到還真是意外之喜。
他忙就一把拉住平兒的衣襟,歡喜不禁,笑道:“平兒姐姐,可是好些個日子不成見你了,姐姐如今怎麽樣?”
平兒卻無時無刻不惦記著賈琮,無時無刻不想著能和他能見一面, 說幾句話。
可如今猛然一下子撞見了,平兒竟又情怯起來,望著賈琮心跳亂成了一團,隻覺兩頰燒得厲害,卻是張嘴結束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賈琮見平兒滿臉飛紅的嬌俏模樣,登時魂兒都飄了起來,忙一手拉了平兒笑問道:“姐姐,怎麽好些日子沒見你?”
平兒被她一拉著手,頓時更覺昏昏沉沉,滿眼裡只見了個賈琮。一時想說話又不知該說什麽,猛然間卻又想起這是在老爺太太的院子裡,王熙鳳這位母夜叉也在屋子裡呢,這要是叫人撞見了,自己丟了命是小事兒,恐怕要連累得賈琮名聲掃地。
一想到這裡,平兒忙就向後一退,抽出自己的雙手,低聲說道:“少爺,叫人撞見了不好看,我……我……”
平兒欲語還羞,早又把賈琮看得癡了。他剛想要再說兩句話,冷不防就聽屋子裡王熙鳳一疊聲在叫罵:“一起子糊塗東西,都打成這樣兒了還能走麽,還不快去抬春凳去……”
平兒聽見王熙鳳的聲音更是唬了一大跳,忙就叫道:“我進去了,不和你多說了,一會子叫她見了又是事兒……”
賈琮一聽也隻得慌忙閃身叫平兒進去了。
彼時恰好滿院子裡的下人都出去了,小丫頭們又都在屋子裡忙亂,因此也沒人見到二人相會的一幕。
賈琮呆呆瞧著平兒轉身離去,只見她的背影比之以前似乎又清瘦了許多,不由得滿心心疼,暗自琢磨:王熙鳳賈璉這兩口子不知又如何折磨平兒呢,日後只要有一絲可能,一定要把平兒接到自己身邊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