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戶人家的丫鬟裡,那些個得主人寵信卻又心底不善的,比一般的主子都過得滋潤。這些奴才慣會調三窩四,慫恿著主子無所不至,攪得家宅不寧,直到家破人亡才肯罷手。
秦可卿身邊的兩個丫鬟,寶珠和瑞珠,皆是如此。
想當初她要嫁入寧國府的時候,這兩個丫鬟都是她養父秦業精挑細選的,美貌出眾。
這兩個女孩兒出身貧苦又沒讀過什麽書,哪兒懂得做人的道理?在她們看來自己的美貌便是一生的倚仗,再加上秦可卿又不善管教,更有隨同秦可卿陪嫁入寧國府後,賈珍對秦可卿極度寵溺,自然對她身邊這兩個美貌的丫鬟也是放縱不堪。
再則,那賈珍當初勾搭秦可卿的時候,這兩個丫鬟也沒少出力,這邊給賈珍通風報信,把有關秦可卿的一切都事無巨細地稟告給賈珍;另一邊這兩個丫頭又無日無夜地在秦可卿耳邊念叨賈珍的好,勸她依了賈珍……
因此,這兩個丫頭竟然是秦氏和賈珍的紅娘!
及至二人終於成事兒後,賈珍和秦可卿更是把這兩個丫鬟慣上了天!
這兩個蠢貨也就當真以為自己有了身份,除了賈珍和秦氏兩人,全寧國府上下數百口人竟然誰也入不了這二人的眼!
眾人誰不明白其中的玄妙?雖然明著不敢說,背後誰又能看得起這兩個丫頭,茶余飯後不罵她們幾句,一天都覺過得無滋無味兒。
這兩個丫鬟蠢笨如豬,哪兒能知道自己已經犯了眾怒,見眾人都不敢惹她,心裡反倒是更加得意了。
賈琮在賈府怎麽也活了好幾個月,早就聽人罵過這兩個丫鬟。如今她們居然自己往網裡撞,賈琮怎麽能放過她們,一發狠就下了死手。他倒也不是當真要打死寶珠,不過是想叫她長個教訓,日後收斂著些,別再禍害賈府了。
圍觀眾人見賈琮如此勇猛,就連得寵的丫鬟都敢下死手打,不由得個個心裡暗爽。再想起這位少爺方才連那不可一世的王熙鳳二奶奶都照揍不誤,那如今自然是敢下死手打一個丫鬟了。
寶珠這丫頭直到此刻真正吃了虧才終於害怕起來,一疊聲哭著哀求不已。
賈琮邊打邊罵道:“賤婢,你算個什麽東西?賈珍大哥不過給了你幾分好顏色,你就忘了自己是誰!說到底你不過是個幾兩銀子買回來的奴才,我就不信我今日就打死你,珍大哥還能為難我!”
寶珠身臨生死關頭,再被賈琮這麽一罵,這才恍然大悟:即便賈珍再寵愛她一些,她始終不過是個奴才,就算是自己今日當真被人家打死了,賈珍自然不會為了自己翻臉生氣,恐怕還要讚賈琮打得好呢!
一瞬間想通了關節,寶珠又羞又愧又是傷心欲絕,竟然也不開口求饒了,巴不得賈琮就打死自己才算是解脫了。
她這裡不再哭嚎,可屋裡秦可卿和她另一個丫鬟瑞珠卻聽到了動靜,二人忙就一起出來求情了。
只見那瑞珠攙扶著氣喘籲籲的秦可卿,二人一來到門前便跪了下來,秦氏連哭帶喘哀求道:“叔叔,好叔叔,這丫頭再不好再有什麽錯,好歹是我使喚慣了的,求叔叔看在我的臉上饒她一命吧……”
賈琮不妨秦可卿竟然能親自出來求情,再看她那副嬌喘連連,似乎馬上就要一口氣上不來轉眼就要憋死的樣兒,賈琮隻得皺眉住手,瞪了一眼跪在一旁磕頭不迭的瑞珠罵道:“賤婢,你把你們奶奶叫出來做什麽,是看她死得不夠快,特意把她氣死,然後再栽贓陷害給我,叫我背黑鍋的意思麽?”
瑞珠一聽忙磕頭求饒道:“不是,
少爺,不是,我只是救寶珠心切,這才請了奶奶出來,並沒有多想……”賈琮聽了便冷笑道:“你當我不知道你打的如意算盤。你想著把秦可卿叫出來,我就不敢打寶珠,好叫你們繼續營私結黨一起禍害我們賈府, 是麽?我告訴你,你可是打錯了主意,秦氏她是我的晚輩,我可不必看她的面子!”
說罷,賈琮邊扭頭問尤氏:“嫂子,我竟然不知道你們府裡的規矩,兩個奴才也敢來管主子的事兒?”
尤氏本來就深恨這兩個丫頭攛掇了賈珍和秦可卿,如今再被賈琮這麽一問,登時便怒道:“來人,把瑞珠給我拉過來掌嘴!”
底下這些個小丫頭平日誰沒叫寶珠瑞珠欺負過,一聽奶奶這麽吩咐,忙一窩蜂湧過來,把瑞珠也拖過來,往死裡就是一頓好打。
那秦可卿見自己的丫鬟被人打成這樣,登時又是心疼又是羞愧,忙就要替這二人求情。
此時賈琮早就負手站在一邊,他見秦可卿此時瘦得皮包骨,初見時那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如今竟然變成了骷髏一般,忍不住心裡感慨,忙就對尤氏使了個眼色。
尤氏親自把她扶上床安頓好了,這才坐在她身邊又低聲安慰了半晌,一邊又扭頭叫人即刻去挑兩個好丫鬟過來給秦氏使喚。
秦氏耳朵裡聽著外頭兩個丫鬟被人打得殺豬似地亂叫,心裡慌成了一團,可偏偏勸她的又是自己名義上的婆婆,她又不得不聽,一時急得直掉眼淚。
尤氏在一旁苦勸了半晌,這秦氏只顧著低頭掉眼淚,卻始終是一言不發。正這時候,突然就聽有人冷笑連連:“秦可卿,你可真是多情種,就連兩個奴才都舍不得,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賈府如今陷入了什麽境地?滿京城都在笑話我賈府髒亂不堪,這可都是拜你所賜,你還有什麽臉面在我們跟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