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上了轎子,紫娟跟著,賈琮在前邊領路,一行三人輕輕巧巧就拐進了榮國府東院兒,來至暢春園大門前。
這一路上紫娟心裡驚訝不小,不時回頭看賈琮。她怎麽想也想不明白這小子到底有什麽魔力,竟然能叫自己小姐對他如此親昵。
和林黛玉住了幾年,每日家形影不離,坐臥皆在一處,她對黛玉的性子再熟悉不過。這位姑娘天生就是個冷冰冰的人,再加上自幼失孤,五內凝結著萬年不化的抑鬱之氣,對什麽人都是冷冷淡淡的。
老太太是真心對她疼愛,拿她當寶貝似地待著,她對老太太倒還有幾分親熱。剩余旁人再不愛搭理的。
就賈寶玉這樣沒皮沒臉地天天來糾纏,也沒看出她對寶玉就有多好,況且經常因為他生氣落淚。
可如今怎麽說?也就是她扭轉身回去拿了個帕子的功夫,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她和賈琮怎麽就如此親昵了?還是真真兒的親昵!就她看賈琮那眼神兒,透著滿滿的親昵和疼愛,她可對誰也沒這樣過。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子事情?
如今更是有興致,這大熱天的,太陽還在當空中高高掛著呢,林姑娘就要來賈琮住的地方瞧瞧。
這更是再沒有的事兒!
紫娟越想越奇怪,不由得就頻頻回頭瞧賈琮,巴望著能瞧出些個端倪來。可每次回頭也不過是見他笑眯眯望著自己,偶而小聲兒提醒自己:“姐姐,你小心,腳底下有塊兒石子兒,看摔了……”
她這一路琢磨,可怎麽能琢磨明白。眼看著就到了一處鬱鬱蔥蔥的花園子前面,如今雖說已經是秋天了,這園子裡頭仍舊有無聲鮮花盛放,香氣撲鼻。
腳底下又有小溪潺潺,魚蝦悄戲,頭頂兒上是湛藍的天,閑雲朵朵。
好一片恬淡閑適的景色。
只聽賈琮笑著說道:“姐姐,到了,到暢春園了。”
紫娟一聽忙就先把小姐扶下了轎,賈琮又從懷裡掏了些個三歲銀子打賞了幾個婆子,那幾個婆子歡天喜地千恩萬謝地走了。
這裡林黛玉攙著紫娟先是駐足把園子裡的景致仔仔細細看了一番,這才讚道:“好兄弟,這裡就是你住的地方?”
賈琮忙就迎了上來,笑眯眯答道:“是,姐姐,我就住這兒,也是才搬過來沒多長時間。”
黛玉聽了便點頭稱讚不錯,又深深凝視著賈琮低聲兒說道:“我還怕你在這裡受苦,沒想到大老爺和太太對你還算很好,就整個兒賈府裡也沒這麽好的院子呢吧?”
聽黛玉的語氣滿是關懷與欣慰,其中深情脈脈就誰也能聽得出。紫娟愈發驚訝不已,瞧了黛玉一眼便又扭頭去看賈琮。
賈琮忙一笑道:“老爺太太自來對我不錯,姐姐放心。”
紫娟這裡扶著黛玉也是邊走邊看,邊看邊讚,不過她腦子裡一直琢磨事兒呢,未免有些個語無倫次,逗得賈琮和黛玉笑個不停。
三人正走著,錦雀卻聽見了動靜忙迎了出來。她一眼見到進來的居然是黛玉和紫娟,當下心裡也是吃驚,不知道這位林姑娘今日怎麽就這麽有興致,居然逛到這裡來了。
她忙迎了幾人進屋,讓了座,這才又急急忙忙去燒水泡茶。紫娟早就瞧出黛玉和賈琮她二人似乎是有什麽話要說,只因她在身邊一時都張不開口,見錦雀去燒水,她也忙起身笑道:“好妹子,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去燒水,倒不是更快些個?”
一時二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林黛玉和賈琮二人。林黛玉倒先四處張望,把屋子裡的一應陳設仔仔細細瞧了一遍,這才微笑道:“好弟弟,你這屋子裡的擺設也算是極好的了,她們的都比不過你呢。不過就是瞧著太過富貴,未免俗氣些。”
賈琮聽了便忙笑道:“這些東西我一搬來就有的,我也懶怠動它們,況且我也沒打算要了長久住在這裡。”
黛玉一聽賈琮這麽說,登時便吃了一驚,忙就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不打算長住,你打算去哪裡?”
賈琮見黛玉神色惶急,忙就笑著安慰她道:“姐姐,你先別急啊,我以前的確是打算著要搬離賈府自己出去單過。可如今又不一樣了,我如今找見了姐姐,即便是要走也一定要帶著姐姐一起走。以後無論是去哪裡,即便是去海角天涯,我也決計不會和姐姐分開的。”
黛玉聽他這麽一說才放心下來,忍不住嫣然一笑道:“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嫌我煩,要躲了我去呢。”
賈琮忙笑道:“那怎麽會呢,我找姐姐找了這些年,如今陰陽際會,也不知是老天何等眷顧這才得以和姐姐相會,我怎麽又舍得離你而去呢,姐姐真是胡思亂想了。”
黛玉聽得不住點頭。 她雖然認定賈琮是她的親弟弟,可心中還有許多疑問。眼見四下無人,黛玉忙便瞧瞧問道:“好弟弟,我倒是也知道有人死了又投胎轉世的,也有附身在別人身上回陽的。可你自從前些年亡故後,這許多年你都在哪裡呆著的?”
賈琮聽了忙便瞎編道:“當日我疼得實在是受不住了,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後來不知怎麽就渾身一輕便飄了起來,身上卻一點兒也不疼了。一低頭卻能見到爹爹、娘和姐姐你們抱在一起哭呢,在仔細看的時候就發現娘的懷裡還抱著一個我,那時候我就知道自己這是死了……”
林黛玉聽得賈琮又說起往日的傷痛事兒來,依稀就想起自己當日知道弟弟死了,哭得昏死過去好幾回,把娘和爹爹嚇得又摟著她哭個不停,爹娘兩個又怕她出了什麽事情,當時急得娘一夜間頭髮都白了許多。到後來雖說找了無數名醫診治,好歹保住了她的命,可弟弟終究是死了。
自那以後娘每日偷偷哭泣,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她的身子本來就弱,如此煎熬了幾年,把所剩不多的精氣也都耗光了,竟然也撒手人寰,拋下她和爹爹兩人去了。
娘去世的時候,爹爹的眼淚恐怕都流盡了。他呆呆看著娘的屍身坐了一整夜,卻一滴眼淚也沒有了。
如今想起來,她這才明白爹爹恐怕也自知命不長久,這才狠心把她送到了外祖母家。
想到這些,黛玉忍不住又是眼淚長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