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聽見平兒叫他,這才歡天喜地從山洞子裡跳了出來,低聲叫道:“平兒姐姐,我在這裡,你來得好快!”
平兒猛然間倒被他嚇了一跳,含笑瞪了他一眼,嗔怪道:“琮少爺,你這是躲到哪裡去了,冷不防要把人嚇死呢。”
賈琮見平兒懷裡抱著幾件不新不舊的薄衣裳,臂彎中還挎著個小包袱,他就知道這都是給自己的,笑嘻嘻伸手就過來接,口中急忙稱謝:“有勞平姐姐了,不過除了你我也不相信旁人,我那個嫂子啊,哼哼,她還以為我是傻子,一心想要哄騙我呢。”
平兒聞言捂嘴低聲笑道:“好你個賈琮,你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你是搞的什麽鬼,把我們奶奶氣成那樣子,我還沒見她吃過別人的虧呢,沒想到在你這裡居然栽了跟頭,小心她日後揭你的皮!”
賈琮滿不在乎,笑嘻嘻道:“我才不怕,平日我有多遠走多遠,總是不和她碰面就是了,她無緣無故的也不能把我怎樣。”
平兒笑著把懷裡的衣服及一小包銀子統統遞給賈琮,仍是不大放心,忙又低聲囑咐了他半天,這才轉身要走。
賈琮和她站得極近,見到平兒容貌極美,性情又溫和親切,對他也是真心關懷,早就為之傾倒。見到平兒轉身要走,他不由得悵然若失,不覺伸手扯住平兒的衣襟,低聲央求道:“平兒姐姐,你別急著走好不好,你再陪我一會兒。我在這賈府裡除了姐姐也不認識誰,倒像是個孤魂野鬼一般,你就好歹多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平兒聽賈琮這麽一說,轉回頭又見他一臉依依不舍的可憐相,心裡頓時就軟了,回過身拍了拍他的頭頂,溫柔一笑,低聲撫慰道:“瞧你這一臉的小可憐相兒,叫人看了心裡就不忍。我和你說,往後行事多留個心眼兒準沒錯的。平日裡空了就多讀書上進,比什麽都強。咱們這種人不要怕別人瞧不起,一來咱們自己得要強,二來做人做事不愧對自己的良心,就是老頭爺都能幫你的。聽我的話,快乖乖家去吧,小錦雀現在恐怕還在為你擔驚受怕呢……”
賈琮聽了她這一番話心中暗暗欽佩,更覺舍不得離開她半步,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粘在她身邊。
平兒見了他的神情,看出他對自己的依戀,心裡不覺有些感動,抬手捏了捏他清瘦的小臉,柔聲道:“看你瘦得,快回去吃飯吧,我還有許多事要忙呢,等閑了就去看你,快去吧,乖乖的聽話!”
賈琮此時心中就再有不舍,也隻得撒開了手,一臉落寞道:“好,你說話算數,可一定要去找我。你要是不來,我就去大哥院子裡找你去。”
平兒一聽忍不住抬手敲了他腦袋一下,捂嘴笑道:“你這話越說越瘋了,我們院子裡那位恨不得把你的皮呢,你倒敢往槍頭上撞?!傻子,快去吧,等我閑了一定去看你,這總行了吧?”
說罷,平兒這才轉身離去,走了沒有幾步卻又有些不忍心,不由得回頭瞧了他一眼。待她見到賈琮仍舊傻呆呆站在原地望著自己,滿眼皆是留戀,她忍不住微微一笑,對著賈琮擺擺手,這才又轉頭走了。
平兒回首一笑姿容絕世,賈琮見了心裡越發不舍與惆悵,直等平兒遠去再也不可見,他這才耷拉著腦袋,滿腹失落,晃晃悠悠出了榮國府大門,又進了旁邊的偏門,這才算是到了東府,回到了自己的家。
這一路陽光炙熱猛烈,能把人烤焦。但賈琮一路心裡、腦子裡滿都是平兒嬌媚動人的音容笑貌,
竟然一點也沒覺察出熱來。 直等到他轉回了他的小破院子,錦雀一聲大叫,這才把他喚醒。
原來,自從他去了榮國府,小丫頭錦雀就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相似,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轉了何止數百遭。
她心急如焚,偏偏這個賈琮少爺左等等不到、右等等不回,隻把她嚇得一直流眼淚,生怕賈琮被人家一怒之下打死。
等她終於從窗子紙上的破洞裡見到賈琮蔫頭耷腦走進了院子,錦雀心裡的狂喜簡直是山崩地裂一般,整個人都高興得傻了。
她瘋了一樣衝出院子,大叫連連:“少爺!少爺!你總是回來了,幾乎不曾把我嚇死!”
賈琮猛然被驚醒,一抬頭便見到眼前錦雀驚喜無限的一張小臉,心裡不由得感動:看來這醜丫頭對自己可也是真心實意的關懷,真真難得。
賈琮心裡感動,忙拉著錦雀就往屋裡走,一邊含笑安慰道:“傻丫頭,你怕個什麽,你家少爺我不是好好的,別擔心。”
賈琮哪兒知道,這小錦雀久久不見他歸來, 不由得盡是往不好的地方瞎想:一時擔心自己少爺被人當真打死打殘了,一時又怕他被攆出賈府,再不許回來,甚至還想著是不是寶玉有什麽凶險,自己少爺被送進牢裡給關押起來了……
錦雀這般苦苦煎熬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此刻見著賈琮完好無損地歸來,心裡的驚嚇、委屈、擔憂一起湧上心頭,登時再也忍不住喜極而泣,拉著賈琮的袖子哇哇大哭。
只見她哭訴道:“少爺……少爺……你可是回來啦……嚇死我啦……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少爺了……要是少爺有個什麽閃失我可怎麽活啊……”
錦雀這麽猛然一哭倒把賈琮嚇了一跳,他先是一驚,隨即滿心裡感動異常:這個小丫頭,被自己帶累得這麽慘,不說怪自己,心裡倒是哪自己當成真正的親人一樣關愛了。
賈琮被她鬧得也紅了眼,揉了揉錦雀的蓬亂枯黃的頭髮,低聲安慰道:“傻丫頭,我這不是好好的麽,快別傷心了。我和你說,我不光沒挨罵挨打,反倒是賺了不少好東西呢,快回屋子裡我給你看看……”
他一邊說一邊就扯著錦雀進了屋,把懷裡的東西攤在炕上叫錦雀細看。
打開包袱,包袱裡是兩錠銀子,五十兩一錠,共計一百兩。
包袱底下是幾件夏日的薄衫,一看就是人剩下的,但看樣子也沒有狠穿,約莫有七成新,衣服料子也都是極好上等貨,估摸著是寶玉穿剩下的。
他正給錦雀顯擺今日得倒的東西,突然就聽院子裡有人高聲叫道:“賈琮,你躲在房裡做什麽呢,快出來!”